前言
蜻蜓的卵产在水中,随波逐流,从一个初生卵开始,就注定了颠沛流离的人生。它需要在水下生活两年之多,历经8~15次蜕变,方才从一个形貌粗陋的水虿(菜)虫羽化飞升为“不败”的空中战神。从第一股血液充满全身,它们第一次张开翅膀,而这第一次张开的翅膀直到生命的终结,绝不收拢。高超的飞行技术令它们几无天敌,它们拥有广袤的自由天空,一个蜻蜓纷飞的王国。无可逾背的是,上神将以无情的秋风寒雨带走了它们的一切!
又一个秋寒萧瑟的某天,又一段残酷无情的岁月,还是那副形单影只的躯壳——颠沛于虚妄难安,流离在人世繁华,被禁锢的是曾放飞的灵魂,被流放的是我赤裸身躯。
依望窗外,借着香烟燃尽前的火星,点亮一缕漂泊,好让思念寻得回家的路。今夜,我在窗沿一角,发现了一支残破的翅膀,那是蜻蜓的翅膀(蜻蜓有一对翅膀,分四支,左右各两支),那像是蜘蛛吃剩下的,又像是一场残酷大战后的遗迹,只见它残留在同样残破不堪的蜘蛛网上,被一根宣扬着胜利的蛛丝——挂着,摇曳于风中。看它的样子,就好像是还在飞,飞啊飞,飞啊飞,可我不知道它要飞去哪儿?我一无所知。
触目伤怀之际,便有了《蜻蜓飞飞》的故事……
……………………………………………………………………..
蜻蜓飞飞
——黑夜重新降临,你在哪儿?我一无所知!
<一>窗外
我就在你的窗外,宛若一个影,沉隐在如是黑的夜色里,又将消失在拥抱我的光辉里。我像似一个瞎子,沉寂在如是美的梦境里,直至睁眼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沉浸在无尽的黑夜里。其实,我只是一只蜻蜓,沉落在一张牢固的蜘蛛网上,盼着天明,也等着死亡,我只想合上眼,做一个带有蓝天白云、与你双飞的梦。可我不能,我不能拒绝眼前的黑,也不能妄动,更不能悲泣。因为我是一只无法合眼的蜻蜓,害怕令我无法入梦,我害怕夜的黑,害怕天明的到来,怕惊扰到蜘蛛的梦.....
<二>窗内
是谁在敲打我窗,轻撩了我的梦?我以为是夜风,或是飞虫,只听得些急促而略显沙哑的扑打声,我的窥望,只看见些透进我窗的漆黑和冰凉,却心生莫名的悲伤,其他的一无所知。声响不一会儿便停息了,回归于我的仍是安静的空气和孤寂的影,我没有开窗,而是关上夜灯,睡去,做一个羁旅陌客随身携带的双飞梦......
<三>窗外的跌落
我挣扎着,竭力挥动自己的羽翅,扑向你虚空的玻璃窗,想冲破一切,飞近你的柔光,融进你的梦,那怕消失或破碎。可我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只尝到失败与疼痛的滋味。直到我精疲力竭,跌入你窗沿一角的蜘蛛网上,那一刻,我懂了,却也一无所知,就像我窗外带有的冰冷漆黑不懂你窗内的温热和光亮。
我的跌落寂无留声、悄然黯然。没有秋叶飘零的洋洋洒洒,有的是叶离枝梢的无奈与不舍;也没有花间玉蝶的迟迟漫舞,有的是形单影只的孤寂和落寞;更没有流星陨落的华丽光耀,有的是对生命稍纵即逝的悲切哀叹。原来,我跌落在一张隐匿在黑暗中的网上,一张冰冷无情的网。
望着你窗内无可触及的光和热,我仅希望那穿过你窗的余光,能一直映照在我身上,或一晚也好,也好,也好……也好为我驱除些秋风带有的寒意和夜的冰凉。可是,当你的窗也同样透着黑色和冰冷凉的那一刻,我知道,此时的希望于我,不再作为一种存在而存在,而是没入了夜的黑,等着天明时的破灭……
<四>窗内的梦
我即入梦,在你所谓的蓝天白云下,迎风飞翔。高山、田原、溪涧、村庄一一从我眼前浮过,麦田、菜畦、高粱地、谷子地是我的餐厅,我为他们驱除害虫。菜蝶是我的舞伴,蟋蟀是我的琴师,花海是我的舞台。时而,溪边戏水;时而,云端放歌;或追风逐影,或静看花红,乏了,就卧上云枝,随风摇曳;累了,就歇脚纳凉,看万山苍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何其快哉!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从这用自由打造的时域和空间里,我渐起了莫名的忧伤。懵然中,我开始询问自己,想要寻得一个能证明自己存在的理由,想弄清自己的欲望,我甚至对这自由的存在暗起了质疑之心,我在哪儿?我是谁?我在寻找什么?我一无所知,直到我飞过一片宁如镜的湖面时,我照见了自己,原来,我是一只蜻蜓,一个孤独的影……
我也就慢慢明白那份莫名的忧伤之源,我告谏自己,我很孤单,我需要同伴,我甚至没有归属感,我不知置于何地,又将何去何从?
于是,我又飞越高山,飞过田原,重游溪涧,探访村庄,我想要寻找同伴。可我的追寻一无所获,后来,山那边的牧民告诉我——是秋风带走了我的同伴。于是,我随风流荡,希望秋风也能将我带去蜻蜓纷飞的王国。
不知飞了多久,我飞进一片荒漠,失了方向。但见斜阳渐短,余辉蒙蒙,我竭力挥动翅膀,朝着夕阳的方向,可我更清楚,那也是夜的方向。
黑夜降临,我在哪里?你一无所知。你不知我的孤单,也不知我的寻觅。我已好累,黑夜好黑!
噬心的疲惫,无形的伤悲,一场梦,一滴泪,谁解其中味?身形无措,尽显狼狈,恍恍惚惚惶惶,戚戚怯怯萋萋,似有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飘向无间之地。这也许就是原子论哲学流派代表“啊那克萨戈拉”所谓的“推动世间万物运作的‘奴斯’之力吧!”幸许,它能将我载去柏拉图的“理想国”。可这一切并未发生在我身上,它将我带到了你的窗外,你依然无所知。你不知那叩响你窗扉的扑打声是我撕心竭力的呼唤,也不知我的跌落,一切复归漠然……
<五>窗外的梦
我跌落在你冰冷的窗沿,一张用冷漠张结而成的网上。我不能动颤秋毫,不能合眼入梦,只能默然于心缅怀着那撞击你窗时延遗的痛,数着一次踵接着一次的希望、失望和那不可逾背的绝望。
如果说希望是光明的,失望是灰色的,那么,我想,绝望就应该是一抹纯净的黑,就像你空明的玻璃窗一样的纯净。于我,那纯净的窗内透着的光和热,是我所希望之地,而此时的它对我而言,仅透着黑色的绝望。
也因为这透着绝望的黑,令我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之境,这应该就是世人在探索世界本源问题时所提出的“能够承载世间万物的‘虚空之境’吧。此刻的我还愿意相信神的存在,他就是这虚空之境的造物主,那么,他又将会为我创造什么呢?——我想要有光,像那玻璃窗内一样的光热。再要点什么呢?——我想要有蓝天白云、高山流水、木树村庄,高粱地、谷子地,还要有麦田。再要点什么吧!——鸟语花香、盎然山河,一片嫣红,一片姹紫;青青草、绿绿松,红太阳挂天空;小白羊,卧山中,风扬云低草葱葱,烟云艳艳,百川淙淙。
我还想要上帝与诺亚的“约定之虹”,我也要与我的造物主对着彩虹约定——愿这一切永远安定祥和。
告诉你,我有多么贪婪,我向我的造物主祈告:“我想要一个国,那里有我众多的同伴,一个蜻蜓纷飞的王国,一个自由、平等、谦和而又充满仁爱的国。”我的国不像柏拉图的“理想国”那样等级森严,也没有耶稣基督天堂的华丽辉煌,不是世间仙境,也不是世外桃源,更不是安徒生的童话世界。但我的国会像柏拉图理想国那样,由一位智者来统治,仁爱是我们的引导;我的国也推行像耶稣基督那样的五戒律——入我国者,须先同自己仇视之人和好,不能心怀憎恨进入;要秉持孝悌义慈之心,敬父母,爱自己的妻子、孩子及其亲人;我们要常怀宽容之心待人,‘当别人打你左脸时,记得将右脸伸出给那人打’;再有就是要爱你的敌人,那样的话你就能去爱所有的人;其次是端正自己的内心,修炼生命,磨练意志,热爱和珍惜所拥有的生活,做“智慧”和“仁爱”的追随者。
在我的国,勤劳和善良是我们的风尚标。但我们不歧视和逃避罪恶,我们相信智慧和仁爱的力量,会将恶引向善。当然,我们没有那样一个指标去评判一个人的善恶,也不应该有那样的标准,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善恶天枰,如果用你的天枰去评判别人的善恶,那是不公平的,你也没有那样的特权,如果有那样的特权存在,也将失去平等的概念,也就不会存在我的国了。
那我们将如何去对待善与恶的存在呢?其实,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它们虽为对立的存在关系,但它们并不相等,或是说它们是不可等量的存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对它们的引导,将恶引向善,而引导恶走向善的力量就是“智慧”和“仁爱”。就像雨果先生在《悲惨的世界》里所述的那样——对待小偷的偷窃罪恶,我们不应该加以责备,责备就会变成我们在向那已沦陷罪恶之境的人再次施以罪恶,这样就变成了我们在行恶,那样只会让罪恶循环,且逾演逾重。对与偷窃的罪恶,我们需加以引导,偷窃是一个过程,从未偷窃到偷窃,再到偷窃之后,我们要做的就是引导偷窃的过程,从而改变偷窃的目的,用智慧和仁爱的力量,将恶引向善。
就像书中所述的那样,迪涅主教“米利哀”先生用自己的智慧和仁爱,在面对警察将偷了自己银器的小偷“让瓦尔让”带到自己的小院进行对质时,他对警察说,那是自己送给“让瓦尔让”的,又拿出一对银烛台递给“让瓦尔让”,说是昨晚给他的,他忘了拿走,还请他一并带走,并为他解除误会,送走了佩带铁镣的警察。在与“让瓦尔让”离别时对他说:“我已经救赎你的灵魂,将罪恶之灵剥离了你,你现在是纯洁善良的人,我已将你引向善良之境”。
后来,“让瓦尔让”做了商人,成了市长,更有成为了一个大慈善家,开办学习,资助穷人,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人,他有了善良的灵魂,善良的意念,在做着善良的事。这就是“智慧”和“仁爱”伟大之力,主教“米利哀”先生用他的智慧和仁爱改变了“让瓦尔让”的一生,将小偷“让瓦尔让”拉出黑暗的罪恶深渊,引向善的光明正途。
我继续祈告,为我的国,为我善良的子民,为我们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希望这一切永恒,或者像“花园学派”哲学家伊壁鸠鲁那样——“快乐是神圣生命的启始和终结”。我和我的国民也会奉行他的哲学思想——“将幸福的生活看作最高的善,面对生活的一切取舍都是从快乐出发,其最终目的仍然是得到快乐”,我们信仰“智慧”和“仁爱”的引导,一同用“智慧、仁爱”的伟大之力来守护这一幸福之境——我的国,一个蜻蜓纷飞的国,它不是仙境、不是桃源、不是童话,它是一个简单易行的、可以在现世建造的真实世界,甚至可以建造两个、三个、四个或是更多个。只要你愿意奉行善念,信仰仁爱和智慧,你就能办到。
我接着向我的造物主祈告,可我并不贪心,因为此刻我的存在,只赋予了我祈告的权力,又或是说,我把夜的黑当做是自己闭上的梦眼,在肆意勾画一个直属于自己的梦……
<六>明净的窗
一阵扑打撞击惊扰了我的梦,似要将我明净的玻璃捣碎一般。可“它”终是太过羸弱,显然,它需要休息,需要光热,需要食物,或是需要一个家,一个归宿。然而,这些都在我身后!
我并非冰冷无情,还请原谅我无形无色的明净,原谅我无心的阻挡。如果可以,我愿将透过我的光热全然映照在你身上,为你抵挡黑夜、寒风。但是,请不要害怕,在如是黑的寒夜里,我会陪着你,你不会孤单,也不再让你孤单……
<七>无形的网
我是一张用无情和冰冷张结而成的网,一张落寞在你窗沿、隐匿在黑夜中的网。我并非无色无形,是你没能看见,也因这夜太黑、你太累,跌入我的等候。其实,我也一无所知。我不知你的到来,也不知你的悲伤。自我结成的那天起,到你的跌落,再抹掉其间的日夜等候,我才知道,我的等候是为你而等候,也知道,我的主人会吃掉你。还请原谅我的接待,我只有冰冷和无情,这是我的主人给我的,除此,我一无所有,也只能施以你无情和冰冷。不过,请不要害怕,在如是黑的寒夜里,我会陪着你,你不会孤单,也不再让你孤单……
<八>天亮了
“是天亮了,对吗?”
“不,还没有呢!”
“可我为什么看见了光?
“那是因为你对光的念,你盼望有光,那是你的希望。”
“不,我没有,我没有希望!希望早已离开。”
“可我并未离开,一直都在。”
“你在哪儿?我一无所知。”
“我就在你的心里、梦里,在你呼进的每一口空气里,在你绝望的黑色里,在你的王国里,在黑夜过后的光辉里,为你,我无处不在……”
寒风又起,我心惶惶;寒风再起,我心萌闯;寒风狂起,我心炽烈。仿佛我又回到破壳重生的时刻,心脉澎湃,似有一股热血重新注入体内,给了我再次飞翔的活力。
我感觉到自己在动,心在有力地跳动,呼吸牵着胸腔在动,躯干在动,手足在动,翅膀——黏在网上,未动。
眼前好像有光在动,在慢慢靠近自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光亮。就在前方不远处,真实清晰的存在,仿若一扇为我半掩半开的门。门内透着光和热,映出蓝天白云的形廓,青山绿水的祥光,七色花、百叶草,还有彩虹,有霞光。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国,一个蜻蜓纷飞的世界。
一个声音在呼唤——飞吧!调整呼吸;飞吧!鼓足干劲;飞吧!挣脱缚网……
一个声音在呐喊——黑夜,我不怕你;寒风,我不惧你;无情冰冷的网,我要挣脱你!
我调整呼吸,鼓足干劲,挥动翅膀,搅破蜘蛛网,朝着光亮飞去。
我飞啊飞,飞啊飞!终于,我飞进了那蜻蜓纷飞的世界,带着幸福的泪水。
……
天亮了,梦醒了!我睁开眼,在我的世界。光,透过我窗,它从窗外透进窗内,比昨晚透向窗外的光热百倍。
临窗,我看见了你残落的羽翅。你在那儿,我在这儿,我们隔着窗,却做了同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