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雄都低着头喝完手中的药,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药汁,这才抬眼看着面前一身土黄色的蒙面人。
“继续监视便是,莫要泄露了踪迹。”
蒙面人道点点头,转身离去。
斛律雄都干咳了两声,将药碗搁在床前的案几上,从床边拿出由郭海那里拿来的朔州地图,痴迷地看了起来。
许久才长叹一声。
宦官济焕忙将一杯蜜水递上,一边小声说道:“殿下这病刚好,太医说了还是多注意身体才是。”
“我的身体我知道,征战多年,那里有这般金贵,倒是多日未曾骑马舞剑,这才感染的风寒,去,叫家将将我的战马拉来,乘着这风和日丽,随我去城外打几只野味来!”
济焕知道斛律雄都性子,只得去殿外叫家将准备战马弓箭。
斛律雄都站起身,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差点摔倒在地上,吓得旁边的宫女赶紧搀扶住。
喝住准备去找太医的宫女,斛律雄都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慢慢走到殿外。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树荫洒在殿外的台阶上,斛律雄都扶着柱子眯着眼让阳光晒在脸上,耳边鸟儿鸣叫声传来,头晕才慢慢缓解。
远处传来一阵嬉闹,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正是孙子斛律腾,儿子渔阳郡王斛律碌和王妃元氏带着一群宫女宦官手忙脚乱的跟护在后面。
斛律腾看见斛律雄都,奶声奶气的叫着:“翁翁,翁翁。”跑了过来。
斛律雄都忙走了几步将孩子抱在怀里,眼中全是慈爱。
斛律碌及王妃忙过来施礼。
逗弄了一会孙子,见济焕从院门外进来,斛律雄都这才依依不舍将孙子交给元王妃,叮咛道:“外面风还是有些凉,你带藤儿回去吧。”
“济焕,你去给渔阳郡王也准备一套行装,斛律碌,你随父王去郊外狩猎。”
白云寺建在幽州城西郊的白云山腰,由山下往寺门有六百余阶台阶,均是用青石打磨的细滑光亮,阶梯上是一座巨大的青石牌坊,上面刻着“赐建白云禅寺”几个大字,石牌坊两边各立着两尊三米高的石兽,过了寺门,迎面是一座七层四棱佛塔。
佛塔乃是砖石建成,四面均刻着精美汉白玉佛龛,外檐上挂着玉石及银铃铛,随风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塔后面便是大雄宝殿,金碧辉煌,殿中镀金的巨大佛像宝相庄严,殿内香火旺盛,信徒不断。
依靠着后山的断崖有一处精巧的园林,园中悬蒿垂箩、假山小桥,古树涧道,倒也有几分雅趣自然。
园中靠着西廊有一处不起眼的茅草屋,却是白云寺主持释迦奕的居所。
里面简洁清净,只一塌一几一尊青铜佛像,佛像前放着三张草席蒲团,释迦奕正微笑着数着手中一串晶亮通红的玛瑙手串,对面跪坐着一位白发道长,却是刚从崆峒山回来的常山郡恒山真武观的观主罗元子,而另一张蒲团上坐着一位身穿大燕贵官袍服的老者,正是大司马步六孤。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既般若生。”
释迦奕将手中玛瑙手珠递给对面的步六孤,“大司马心中放不下的只是妄念,大司马且看这串手珠,乃是前朝石崇石齐奴的物件。”
“金谷奢华今安在?美人一笑成白骨。名利乃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道长刚为嗣公子卜算过了,与郡主乃是命格相克,若真要成亲,怕会伤及家族,还请大司马三思。”
步六孤垂头叹息道:“太史令也是这般说法,某才来请教大师,看来我家真与皇家无缘,罢了罢了,我明日进宫,请辞了这门亲事,还得陛下莫要责怪才好。”
罗元子稽首道:“贫道明日便去大司马府中为府中打蘸做法,消除祸端,定能保证步家三年无碍。”
步六孤拱手施礼:“多谢大师。”索然起身,往寺外走去。
斛律雄都跨马疾驰,瞄向前面的一只野兔,搭弓抽箭,弓声响处,一支箭簇正中野兔,野兔翻了两翻,便一动不动了。
斛律碌驰马赶过去,附身将野兔捡起,看了一眼,大声赞道;“父王箭法如神,一箭穿过兔子的双眼,连毛皮也没伤了。”
斛律雄都面露得意之色,将弓箭挂在箭囊中,拍马走上一座小山坡,此时夕阳西下,将群山笼罩在晚霞之中,远处幽州城阙中楼阁层幢,炊烟四起。
斛律雄都指着远处万里江山,对跟上来的斛律碌道:“看我大燕这大好河山,怎不叫人心生豪情。”
斛律碌敬佩地看着在霞光中高大威武的父亲,连连点头。
“只是可惜你三叔未能亲眼看到咱们大燕国的这一天。”
斛律雄都不由想起斛律康都,几滴英雄泪滑出眼眶,摆手拉马下山,往幽州城慢慢走去。
“你三叔家斛律述年岁还小,你明日前去看望一下,莫要怠慢了。”
“父王放心,我常去的。”
斛律碌跟在父亲马后,突然问道:“父王,真要将瑶妹妹许配给定国公吗?”
斛律雄都转脸看了斛律碌一眼,方才问道:“你如何看?”
斛律碌思量着说:“定国公功劳倒是天下少有,只是那郭海本是一介戍丁,家族只有一位叔父,怎能与世家相比较。若将瑶妹妹嫁过去,怕是要惹得世族笑话。”
斛律雄都也不说话。
斛律碌这才大着胆子说道:“近来坊间有歌谣:鹞子翻身,南雁无归,木易西来,十载归一。不知是何谶语。”
“你听到什么解释了吗?”
“我曾问过方士,方士说是东为震为木,西为兑为金,南为离为火,北为坎为水,中央为土。金克木,水生木,木由西来,南属火,要以防西边和南边的入侵。”
“但我思量我大燕位于北方,乃是属水,自是和南方水火不容,西方大周国如今也是兵强马壮,又剿灭齐国,如今国力大增,听说有侵犯我青州、徐州的念头。”
“我想请父王给我一支劲旅,我愿去定州防守大周入侵。”
斛律雄都这才笑道:“区区儿歌,那有什么谶语不谶语的,我儿有如此雄心壮志,才是我斛律家族兴旺的兆头。”
“我也意在南方,但北方四州临近国都,北疆不稳,无力南下。”
“定国公倒是难得人才,若他驻守,北方方能无虞。将你瑶妹妹下嫁定国公,使定国公为我所用,我才能安心南下。”
“父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