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大雨使得几近干涸的渭水也暴涨了几分,过花铃渡,往东便是长安城,骊山巨大的身影耸立在东南不远的地方,清晨的阳光为骊山镀上一层金色霞光,蓝天白云,红叶烂漫,云雾漫漫,煞是好看。
一队兵马缓缓的沿着华州通往长安的官道走向花铃渡,大雨之后,官道有些泥泞,马蹄行走有些艰难,将士们也不敢催促,任由战马慢慢的行进。
中间一位身披黑色甲胄的将军,浓黑的虬髯,四方大脸,不怒自威,正是大周齐王宇文宪。
宇文宪乃是大周文皇帝宇文泰第五子,当今皇帝宇文邕异母弟弟。
宇文宪素来善于计谋,多有策略,擅长安抚驾驭部属,知人善任,冲锋陷阵,身先士卒,部众感动,心悦诚服,都为他效力。
此次破灭齐国,立有大功,被宇文邕晋爵为齐王,留在齐地署理军政,平定叛乱。
上月原齐国任城王高湝叛乱,宇文宪帅军平叛,周军大获全胜,俘虏、斩杀共三万人,活捉高湝、高孝珩等人。
宇文宪审问高湝:“任城王何苦如此?“
高湝答道:“我是神武帝的儿子,兄弟十五人,只有我还侥幸活着。时逢国家败灭,今日虽死,也无愧祖先。“
宇文宪赞赏高湝的气节,虽斩杀高湝,却命令释放了高湝的妻子和孩子,还送了钱财。
又审问高孝珩,高孝珩陈述北齐危难,边说边哭,举止不失风度,宇文宪也为之感动,将高孝珩放归。
今年齐地也遭遇大旱,宇文宪在齐地放粮赈灾,齐人感激,为他立碑,称颂其功德。
不想却有人将此事奏报给朝廷,说宇文宪收买人心,有谋反的迹象。
宇文邕下召,调宇文宪为大冢宰,领雍州牧。
因此宇文宪一路显得心事重重,神情有些疲惫,使得护卫的亲军也不敢大声言语。
到了花铃渡,有一位头带金铛附蝉笼冠,身穿紫衣,腰系银丝蹀躞玉带的官员早就等在渡口。
只见此人身材宏伟,前额突出,奇特的是额头有五个隆起的肉棱直插到头顶之上,下颌狭长,向上突出,上身长,下身短,相貌很是特别。
宇文宪倒也识得此人,乃是随国公普六茹坚。
普六茹坚出身于关中高门弘农杨氏,是东汉太尉杨震十四世孙。
其四世祖杨元寿曾任北魏武川镇司马,其父杨忠跟随文帝宇文泰起兵于关西,一路征战,因功赐姓氏普六茹,普六茹忠官至柱国、大司空,封随国公。死后追赠太保,谥号桓。
普六茹忠死后,普六茹坚承袭父爵,如今官至大司马,今日奉旨代表皇帝前来花铃渡迎接宇文宪。
众人见面,相互问候,一同上船。
过了花铃渡沿着河提往东便是灞桥,灞河河提两边数行杨柳,秋风起处,落叶萧萧。
宇文宪与普六茹坚骑马缓缓前行,宇文宪转头对普六茹坚笑道:“太子年前迎娶大司马长女,孤在齐地,未曾送上礼仪,大司马莫怪,回京后补上。”
普六茹坚忙施礼:“劳烦齐王惦记,下臣替小女谢过王爷。”
宇文宪又问道:“太子讨伐吐谷浑大胜,真有我皇兄风范,算时间也应该快回返了吧?”
普六茹坚道:“听说已到凉州。”
眼看长安城的影子已经渐看得到了,宇文宪驻马望向长安,久久地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普六茹坚低着头,眼中虽含笑意,可暗藏凌厉之色。
一阵秋风吹过,漫天落叶中,一众将士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萧杀之气,均不由地裹紧了一下大氅。
一场大雨,终于缓解了关中大旱,也终于让大周皇帝宇文邕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早朝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使得这段时间倍感压力的众位大臣也面色轻松起来。
内使王益出班奏道:“荆襄得而复失,南下三万大军只剩三千,昨日内卫已将于瑾、杨忠押回长安,如今暂押在天牢,还请陛下圣裁。”
宇文邕脸色一变,皱眉想了片刻,才说道:“着三法司按罪处置。”
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帝一念之差,叫水傅山谋夺去了蜀地,如今又占了荆襄,倒成了我大周的劲敌。”
“只是关中大旱,军资不足,齐地方才平复,不敢调用兵马,但若让蜀国稳定荆襄,又怕养虎成患,叫朕好生为难。”
“还有此次灭齐,那燕国也趁机攻占了青州、徐州,幸得郑国公达奚震拿下定陶,守住徐州之南;齐王宪替朕征伐,平定了齐国宗亲叛乱,才使齐地安定下来。”
说着回头看着一边侍立的黄门洪洞说:“齐王到哪里了?”
洪洞躬身道:“昨日已到华州,大司马已经奉旨去花铃渡迎接去了,想必中午就到长安城。”
宇文邕点头,“叫御厨安排酒宴,朕散朝后为齐王洗尘。”
洪洞忙答应安排去了。
宇文邕转头,继续与众大臣议事,一直到晌午方才散朝。
留下内使王益和骠骑大将军裴文举,在侧殿等候。
裴文举自小被征召为皇子宾友,在宫中做宇文宪的侍读,与皇子们结交时互相敬重,不曾轻薄,深得宇文邕与宇文宪的信任。
等宇文邕更衣过来,王益继续奏请派大将乘荆襄不稳南下攻伐,宇文邕一直垂头不语,最后方说:“此事等朕与齐王商议后再议。”
正说着,宫门外小宦官奏报齐王进宫。
不多时有小黄门领着宇文宪与普六茹坚进来,宇文宪大礼参拜,宇文邕走下玉阶,亲手将宇文宪搀扶起来,笑道:“五弟辛苦,快快平身,今日我叫御厨准备酒菜,为你洗尘。”
众人坐下,洪洞赶紧叫宫女、宦官摆上酒宴。
待到酒过三旬,王益又提及荆襄之事。
宇文宪说:“臣弟在江州平定叛乱时也听说荆襄战事,世人传说那位蜀国的襄王是一位纨绔公子,此次荆襄一战,我军乃是疏忽方才吃了大亏,因此有传言说是我军之败纯属偶然,蜀国乃是侥幸获胜。”
“然臣闻听水沅到荆襄之后,重用荆襄崔钰,大兴学府,选拔人才,一面用世家子弟,一面又实施科举之制,简拔寒门子弟入仕,其中分农学一科,请益都贾仲元为司农令,在各州郡设立农学院,听说已经在试种一年两熟的稻种,种种迹象,那里是一个纨绔子弟能做出来的?”
“于瑾、杨忠也是我军中老将,帅精兵三万,却被此子三千新军所败,臣弟曾写书信询问于瑾和杨忠房龄之战的经过,两人对此战也曾多次演绎,给臣弟书信中诉说:虽有防备不力的缘故,但将军队化为几十支散军,若蜂群一般攻击,打法奇特,闻所未闻。”
“臣弟也有推演,若是臣弟遇到此种打法,却也一时无从着手,加上民心向背,若要取胜,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