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方兰，听到请回答。”
每隔五分钟，方兰就会打开通讯频道呼叫一次。到目前为止，通讯频道只回应了杂音。
重复几遍之后，方兰重新带好头盔，拾起了搁在一边的夜魔刀。
刀身有几处明显的缺口。
不论是再好的刀，到了方兰的手中，都经不起什么折腾。
她记得应该如何原路返回，但是，如果要原路返回，她将面对整个基地半数的实验体，以及固守着大门的保卫者。
啪嗒。
方兰悄然贴紧了墙壁，敏锐地辨别出了敌人的方位。
声音来自身边的通道入口。
啪嗒，啪嗒。
每一次脚步声都带着绵延不绝的回音，直至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慢。
方兰没有动作，两眼余光一直聚焦在洞口。
哪怕是头盔在转动时的微小摩擦，亦或是身体的一丝无意识的抖动，甚至是呼吸时的微弱起伏，都可能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具立在洞口旁的装饰盔甲，没有一丝生气。
啪嗒。
最后一声脚步声宛若响在耳边。
装饰盔甲纹丝不动。
哒。
一声轻响，比那脚步声还要近。
装饰盔甲身旁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四根浸染着红色的指骨。
盔甲毫无反应。
世界失去了声音，也没有光亮，仿佛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一个小时之后，或者一秒钟之后。
窸窸窣窣声中，装饰盔甲依旧巍然不动，而那个阴暗的洞口处，缓缓伸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装饰盔甲无动于衷，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躲在里面。
探出来的大概是一颗脑袋。
装饰盔甲里面躲着的那个人，无神注视着前方的眼珠子突然一转，看向探出来的那个东西。
咻！
装饰盔甲不再是装饰盔甲，它首先打破了宁静，挥动了手中持握的刀！
叮！
世界再次静止了，打破宁静的仅仅就只有这么点声音，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只有情景变了。
那大概是个人头。
看上去干干净净，面容整齐，五官什么都没缺。
它夸张地露出两排牙齿，仿佛肆意又嘲讽地笑着。
那双与常人无异的眼睛似平静又似深情地注视着持刀的盔甲。
真是友好的会晤。
如果这颗脑袋没有咬住刀刃，本来应该会是那样。
方兰闪身而出，一记猛踢正中它的身体。
吱吱吱！
刺耳的声音让过去的宁静荡然无存。
那东西落入黑暗之中消失了。
即便是灰白的视野之中，刀身因牙齿的摩擦留下的那几道印痕依然清晰可见。
如果不用这样的方式，方兰就再也没法把自己的刀弄出来了。
方兰略微退后几步，避开了洞口处的狭小空间。
反应力不及对方的前提下，更多的缓冲空间将会给予她更多的机会。
方兰没有走动，绝不能自己制造噪声干扰自己的判断。
这样就仿佛坐以待毙，而方兰对此似乎全无自觉。
黑暗之中一个波动，两支利爪首先刺破了黑暗急速迫近。
仅仅只是指端的血肉消失了，露出了锋利的骨骼，其他部位的血肉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苍白而已。
方兰看到了，也听到了，但是她不能动。
还没有进入刀的攻击范围。
刀出早了，这双爪子就会把她开膛破肚。
方兰在等，而爪子也很快。
爪子即将抓住方兰的脖子时，她动了。
当当当！
三道火花在刀刃与利爪的交锋处迸现。
扑哧！
方兰的最后一击将双臂弯曲持刀的空间也释放了出去。
刀已经没有空间发挥，但是她却用刀柄重击在了那颗脑袋的一边眼睛上。
暗红色的血花在黑暗之中绽放。
方兰重新摆好了架势，警惕着黑暗之中的敌人。
她未能无伤击退敌人。
她的脖颈下方的位置出现了交叉的爪痕，缓缓浸出鲜红色的液体。
交锋的一瞬间，方兰的三斩加一刺，是四击。
她的对手是五击。
她及时封锁了敌人爪击脖颈的空间，不过未能避免伤害。
这身像模像样的护甲的确有用，只是仅能挡住一次。第二次，它就会显得如同草纸一样脆弱。
它被惹恼了，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保存完整的一张脸被方兰弄脏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之中，它抓住了墙壁爬了上去，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下需要防守的方位变得更多了。
方兰大步退向墙角。
嗖！
什么东西扑过来了！
方兰回身一刀，刀身划过黑暗，不过也就仅仅如此。
听觉唯一漏洞：正前方与正后方无法区分。
敌人在前面。
唰唰！
身着盔甲的身影倒下了。
它走出阴影，脸上依然还保持着第一次出现时的表情。
不是它喜欢这样，只是现在才有空把变形的脸掰回去。
摆弄了几阵，它终于让脸回复了正常的模样，慢慢爬近那具尸体。
不好，脸又变形成刚才那样了。可能是心神愉悦的缘故。
不用怕，再掰一次就……
哧！
正在整形的家伙愣住了。
被刺穿的脑袋肯定不论如何恢复不了原样了。
这把它彻底惹恼了！
不过，刀锋几次连闪，它就再也没有脑袋了。
尽管如此，身体依然记得大脑原本想做什么。
躯体正要挣扎时就被再次封住了行动。
复活的那个人用刀将一只手臂刺入地面固定住，踩住了另一只手臂。
躯体不依不饶地挣扎着，利爪噼里啪啦地把地面的建材都挖了出来，却够不到那具不知怎么突然又动起来的尸体。
渐渐地，躯体对于大脑原本想做什么的记忆逐渐模糊，挣扎随之微微减弱。
方兰迅速行动，断其两臂，踢得远远的。
这才算结束。
它的手段确实高明，不过，它小看了方兰的身体承受能力。
拥有强化躯体的方兰，即便不依靠源能也能轻易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就是依靠着比常人更具韧性也更为细密的肌肉层。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比常人更加凝实。
它一爪破开了护甲，一爪破开了脖子，却未能伤及重要血管。
方兰摘下头盔从领口撕扯下一段布带，将伤处扎紧。
至于前面那个无关紧要的伤口，她无心处理。
只不过，这身护甲还能用吗？
方兰打量了一阵自己。
整个护甲仿佛不小心被扔进粉碎机里搅和了一会儿似的，浑身上下足足二十几处爪痕，其中半数都有鲜血缓缓浸透而出。
自从失联之后她就开始往基地深处前进。
原本的入口有保卫者防守，不可能放走什么东西，她认定有其他出口。
但愿这种带有利爪的家伙没有逃出去。这东西在各种建筑之上来去自如，出去一个就会天下大乱。
在沙蓝报告在外遭遇这些实验体的情报之前，方兰一直奉行着能避开就避开这种利爪实验体的原则。
而现在，方兰尽可能遇上一个就解决一个，对付不了时才考虑避开。这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在这之后新添上的。
方兰来到利爪边，将两个利爪彻底踩碎。
那个失去了脑袋和双臂的躯体依然在不断挣扎，不过，其已经不再构成威胁。
……
烟尘逐渐散去，刚刚重建完成的临时公路被涂上了一层灰黄色，刚刚完成的建筑也蒙上了一层洗不去的尘埃，仿佛被赋予了历史一样。
新生的城市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苍老了不少。
浓郁的黑烟失去了遮挡，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突兀地冒出来。
公路上到处停放着损坏的步兵车，地面上布满了各种重武器倾泻火力之后形成的黑乎乎的陷坑。大街上仿佛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到处堆着不明的异物，地上各种各样的什么东西都有。
几乎没有一幢建筑的一楼还保留着完整的墙体，至于那些只剩下瓦砾废墟的，大概就是那些禁不起折腾的一两层的小平房。
“这是那家酒馆吧？”沙蓝踢开一块石头，看到了一个埋在瓦砾中的有些熟悉的酒桶。
“霜灵传回消息，下一个目标地点已经清理干净了。加快速度清理开道路。”夏严说。
经过了巨塔一事，他明显感到自己在夏严那里的信用度严重降低了。这无疑会在未来极大地降低他行动的自由度。
沙蓝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毛，扶了扶腰间的挎包，继续动手移开那些挡住道路的碎石。
他几乎贡献出了所有的电磁炸弹，执行了这个行动计划之后肯定不会剩下什么库存了，本来还希望这些东西在之后的任务中派上什么用场的。
他们被围困在城中已经超过一天了，围困实验室的行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说不定，城外的事儿会结束得比城里早，那时自己这边也好轻松一些。
说实话，到现在，沙蓝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拼命。
说远点，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仅仅是不能停下来而已，一旦停下来，他就感到心肺遭受着某种无形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
“啊——！”
一声惨叫将沙蓝惊醒。
沙蓝抽刀在手，同时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这叫声来自一名正在进行清理工作的队员。
他的右腿膝盖以下部分已经陷入了废墟之中，他此时涨红了脸，正在尝试拔出自己的右腿。
“别动！我来帮你把这些石头移开！”旁边的肯特迅速挖开压住脚的瓦砾。
夏严眼见此景，双眼微微一凝。
突然，他脸色一变：“肯特闪开！”
肯特就地侧身一滚。
咔啦！
瓦砾飞溅，红影一闪，正好划过刚才肯特脑袋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从瓦砾之中探出，此时正在空中抓来抓去寻找目标。
“这是难民吗？”瑟杰斯有些奇怪。
沙蓝却已经冲了上去，一刀就插进了那只手臂下方的碎石之中。
拔出来时，刀身前半段浸染着黑红色的血液。
那只红色的手臂没有停止抓挠，依旧在空中舞动。
沙蓝鼓足气又连续刺击了数次，四周溅满了黑红色的血液。
没有效果，手臂依然在舞动。
沙蓝看了一眼满脸痛苦之色的队员，闪身到他身后，勾住他的两臂，开始用力向外拖。
夏严也在这时赶到了，也抓住了队员准备帮忙把他的右腿扯出来。肯定是下面的那家伙抓住了队员的腿。
三个人同时用力，那片瓦砾一阵嗡动。
哗啦啦。
随着瓦砾被顶开，那个东西被拔了出来，露出了脑袋。
整张脸有多处不规则的浮肿，一半脑袋上浸透了黑红色的液体，而且还在从脑袋里汩汩涌出。那是沙蓝刚刚刺击下的伤口。
哒哒哒哒——
欢迎它重见天日的是夏严的子弹。
夏严的射击把它另半边脑袋也打得稀烂，但是它抓住队员的血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啊——！啊————”
队员的惨叫又一次开始了，而且似乎延续不断。
这名队员的新星护甲发出了卡拉卡拉的声音。
“过来抓住他！”
沙蓝冲赶到后不知所措的队员喊道。
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抓住了这名队员。
沙蓝解放了双手，立刻照着那双红色手臂狠狠砍下。
黑血喷溅，刀入骨半分，被死死卡住了。
沙蓝踩住了红色的手臂拔自己的刀。
一旦刀卡进骨头里就非常麻烦，沙蓝确实没有想到这家伙的骨质如此致密，以致于自己用源能强化了力量后都无法一次性劈斩开。
伴随着低沉的嘶吼，沙蓝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将刀拔出。
那名队员的惨叫声时断时续，撕心裂肺，直至无法呼吸时才会略微缓和，随着呼吸的顺畅又再次爆发，从不中止。
必须照着刚才的地方砍下去。
沙蓝扶住红色的手臂，正准备再次下刀。
就在这一瞬间，左手一松，这双红色的手臂就失去控制，连带着拖走了一个什么东西。
沙蓝看向那名队员，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整个右腿，连带着外附护甲，被连根拔下。
那个东西并不满意，扔开了手中的东西，挣扎着就从困住它的洞口钻了出来。
恢复自由的一瞬间，它剩下的左半边眼睛正好对上沙蓝的眼神。
扑哧！
沙蓝用刀刺入了实验体柔软的肚皮。
这个地方没有骨头的阻碍，不会卡住刀刃。
沙蓝顺手向下一剖，哗啦啦的乱七八糟的赃物就溅满了沙蓝的腰身，四周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了。
实验体完全没有在意，张牙舞爪就朝沙蓝脑袋上招呼过来。
为了工作方便，所有队员都取下了头盔，如果被招呼一下，沙蓝多半就身首异处了。
沙蓝没有管滑落到那堆黑色异物中的刀刃，抓住了对方的两臂。
力道太强了！
沙蓝根本无法压制住实验体行动，只能延长它抓住自己脑袋的时间，两只爪子仍然抓向沙蓝的脑袋。
沙蓝也陷入了危险！
哒哒哒哒哒——
沙蓝下意识偏开了脑袋。
果不其然，震耳欲聋的枪声之中，零散的黑血撒了他满头。
持续不断的枪声仿佛在九霄云外，只能感到火光的闪烁和血液的喷溅……
沙蓝缓过劲来时，自己正抓着那两只小臂，那两个爪子还在轻微地抽搐着。另外，自己的面前有一个不明物浑身布满破洞倒在了自己的内脏之中。
弹壳在地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
夏严及时开枪打断了它的小臂，而后队员们都抄起枪对准它的脑袋、胸腹等各个部位持续射击。
足足消耗了一个弹匣的子弹，这个实验体才不再闹腾了。
即便如此，这东西还是没有死绝，沙蓝手中的两只小臂还在轻微地有意识地抽动，那个不明物还在自己的内脏之中不断扭动着。当然，它无力回天了。
“他休克了。”夏严查看了失去一条腿的队员后，摇了摇头说。
“我们走吧，救不了了。”沙蓝说。
其他队员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意味。
沙蓝耸了耸肩膀，上前把这名队员的护甲卸下，扯下他身上的衣服死死摁住了那个恐怖的血洞，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有人用火吗？”
无人回应。这样的源能在红色黎明才较为常见。
夏严盯了沙蓝一阵，下令其他人立刻清空道路。
“果然他还是没变，一出事就会立即把队员抛下。”一名队员干活的同时嘀咕道。
旁边的森纳正要开口，不过话到嘴边停住了，最终摇了摇头继续干活。
子弹的攻击效率太低，要造成近战杀伤需要的力量强度则太高。这就是他们以一名队员（或者说一条腿）的代价换来的来自实验体的情报。
队员们离开后，沙蓝按住伤口的同时瞧了一眼源能视窗。
85%。
按照同化理论可以冒险一试。
同化理论，即利用自己的特殊源能同化其他物体，随着程度的不同会对同化物具备不同的控制力。自己的源能与无属性源能类似，说不定会具备类似无属性源能的恢复机能的作用。
沙蓝不清楚自己的源能是否具备修复作用，也不清楚同化物是否会被这种可能存在的修复作用影响。
一切都只是尝试，为了让那些家伙执行任务时不胡思乱想，也就只能这么浪费了。
沙蓝念头一动，右臂就开始躁动起来。
微小的电光闪烁之下，源能被他激活了。
哧！
沙蓝将右拳顶进了那个血洞里。
滋滋……
沙蓝的右臂刚刚接近那个血洞时，立刻就传来了一股灼烧气味，之后，输出才逐渐稳定下来，源能开始逐步顺着血洞注入。
84%，82%，78%。
起初血流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随着源能的不断注入，血流不再那么汹涌了。
那些被撕扯开的破碎的肌肉质扩大了出血面积，此时迅速坏死脱落，让伤口面积迅速减小。
与此同时，那些肌肉也逐渐失去了光泽，流淌着的血液十分暗淡，仿佛萦绕上了一股死气。
血液的流失稳定住了！
但是，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沙蓝凑近了身子观察，果然发现那些肌肉的色泽微微带上了尸体才会有的那种病态的颜色，而且逐渐失去了弹性。
这，似乎是在腐化？
一个活人的身体也可以腐化吗？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腐化甚至可以快速降低失血速度。
唯一的好消息是腐化部位仅仅局限在受伤的这个部位。
62%，56%，50%……
降至40%，沙蓝停手了。
他贴近伤员的胸脯，仍然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
沙蓝不动声色地将那片微微腐化的区域用衣服缠裹起来，背起伤员，用一条长带子绑紧。
“怎么样了？”肯特和伤员是不错的朋友，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失血稳定住了，运气好说不定能活。”沙蓝拣着乐观的情况说。
“上车！”夏严再次下达了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