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的梦。
朦胧之中，恍惚间看到是虚挂在空中的白灯，以及身边几个扭曲的奇怪生物。
不过，这些生物的吐辞沙蓝倒是听得清楚。
“你说你们做了什么？！”
这个老家伙的声音沙蓝一辈子都忘不掉，就是那家伙把自己骗进他的实验武器开发计划的。
“他，他失血过多，所以给他输血了。”
这声音应该属于一个长得挺干净的青年男子。
“一群自以为是蠢货！不用治了！运尸袋拿一个过来。”
“只，只是从他的身体其他部位抽取了血液均衡了一下而已，不会致命的。”
“……啊？”
“他的血样很特殊，与库存的血样没有一个对上的，培育也不成功，只能这么做了。”
好吧，虽然那个大叔的声音他不想听到，不过，从现状分析，他应该是活下来了，并且正在接受一些手术。
然而，身体的极度疲惫已经悄然钻入他的意识之中。
太累了。
没有一丝力气。
终于，可以，休息了。
只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就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带着这样的困惑，沙蓝就要再度睡去。
“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你。”
那仿佛梦呓一般的低语声突然响在他的耳边。
这个数十分钟之前还垂死的病人猛地一颤，而后就瞪大了眼睛，本来无力垂放的手死死拽住了主刀医生。
“人！……有人……废墟里……”
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眼，重症患者就再度进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天哪！怎么回事？！”老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几天前，那场火焰被七月退灭之后，搜救人员挖出来一个几乎不成人样的家伙。
他浑身焦黑，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不过因为没有处于火场中央，因此烧伤不算严重。
当然，烧成这样也没人认识他了，所幸当时正在附近的方兰赶了过来，声称这就是先锋之翼的那名失踪队员，这才让众人确认了他的身份。
被评估只有外部灼伤的沙蓝，却在进入常规诊疗室一天后被送了出来，并被确诊因吸入过多毒气而出现了器官衰竭症状。
沙蓝正要被送进简易手术室时被当时在这里帮忙的七月拦住，她宣称沙蓝必须在无菌室中接受手术，否则将危及生命。
由于伤员众多而且短时间内无法转移到市内，他们大多只能在军方临时搭建的医疗站中接受治疗，沙蓝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刚刚立下大功的七月在军人这里很受欢迎，军方立刻同意了她的请求，将沙蓝安排进入了只有功勋伤员才能享受的无菌医疗车中进行手术。
同样，由于七月的关系，医生对于沙蓝高度重视。
他们发现没有相符血样之后没有冒险使用万能血样，而是通过减缓循环再进行血液平衡的方式进行治疗。这才出现了老炎赶到现场后发生的那一幕。
然而，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预计至少会昏迷七天的病人竟然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意识。
刚刚被抓住医护服的年经医生被抓了一身的血，不知所措地看向老炎。
这个病人方才所说的那些，医生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担心被掩埋的同伴。
废墟里有人什么的，几天前那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老炎却眯起了眼睛。
作为研究员，他从来不会轻易下定论。
“我记得，先锋之翼当时没能成功撤离的只有这小子一个人……这家伙应该不会随便和其他组织的特勤员搭伙。”
那么，假设撤离时他身边还有其他的队友。
老炎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出惊惧的光芒。
他想起来，之前接到报告，卡卡在卡尔文森城执行任务时失踪。现在弗雷那个老爷子正带着人满世界地找她。
难道那家伙……
“你们不用在意，记住千万不要给他输其他人的血就好。我有急事要走了。”
……
从现状分析，记忆大致可以被分为两种，一种可以自行回忆起来，另一种则需要一些特殊媒介才能找回。
这两种记忆的显著区别就是前者自己能明显感到一种亲身经历的实感，而后者则相反，有些像第一视角的影像资料。
为了方便区分，现将两种记忆分类为经验性记忆和资料性记忆。
经验性记忆确定为自己的真实经历，比如与方茗和方兰相遇的事件。
资料性记忆则是一些自己没有经历，但是却出于某种原因储存在自己记忆空间的信息，比如归元会议的建立经过。这是他通过进行归元会议找回的被遗忘的信息。
沙蓝在笔记中只详细记录了资料性记忆的获得方式，这已经足够使用了。
事无巨细地记下了自己最近收获的情报和大事件之后，沙蓝将笔记收入自己的怀中。
十分钟之前，老师来到沙蓝的病房探望，然而刚进来没多久就因为通讯请求暂时离开。
她离开的空隙里沙蓝就进行了上述的记录。有老师的造访作为掩护，进行一些记录被坐在监控室里的人看到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刚刚来消息了，卡卡她虽然被救了出来，但是她受了致命伤，现在仍然没有脱离危险。”
“哦。”沙蓝应声后随手在身边的果篮里抓了一个水果咬了一口，“伤员的待遇挺不错呀，居然能吃上水果呢。”
“听到卡卡得救的消息你不高兴吗？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追问她的消息。”
“高兴啊。”沙蓝咬了几口水果之后，脸色有些古怪，“这是什么？苹果和橙子的混血种？”
“好冷淡啊。”捷琳娜似笑非笑地盯着沙蓝。
沙蓝心里发毛，解释道：“卡卡的体质特殊，命比我硬多了，只要能救出来基本上死不了的。”
“嗯，嗯。”捷琳娜连连应声，潜意思就是“你说的都对”。
沙蓝确实不想去思考卡卡的问题，一想起她来他就会感觉很混乱，脑海里总会冒出一些没有意义却也绕不开的问题。
她不会因为辐射得上什么病吧？
被严重烧伤，会不会毁容了？
她什么时候把我认出来的？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甚至，沙蓝脑海里会不经意地出现一些画面，比如忙碌的手术室中，卡卡旁边的心率显示器突然归零什么的。
这些画面总是让他感到七上八下，寝食难安，即使他理智的分析告诉他卡卡不会因为这次磨难死去。
为了让自己还能有那么一些余力来思考今后的问题，只能暂时不去想她。说难听点，就是暂时逃避这个问题。
捷琳娜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抚了抚沙蓝那被烧得令人难以直视的头发。
沙蓝偏过脑袋摆脱了捷琳娜的手：“老师，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捷琳娜识趣地缩回了手，双手交握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呢？”
“我们在这次任务中不明不白地损失了这么多战友，总应该有个交代吧？”沙蓝直视着捷琳娜的眼睛说。
“唉，桃雨那丫头也是一醒来就拽着我要我给个说法呢。”捷琳娜捂着额头说道。
“说明你事先没有和她商量。至少我们希望在接这种任务的时候心里有底，这点上我和她看法一致。”
“商量什么呢？上面派的任务，商量也没什么用吧？”捷琳娜有些无辜地说。
“抱歉，在她醒来之后我已经联络过她并交换过一定程度的信息了。”
他早就料到捷琳娜又会向他隐瞒信息，所以为了应对这次的交谈，沙蓝提早就联络了桃雨。
桃雨可不像他那样消息闭塞，那个瞎子总有办法从高层那里弄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
沙蓝深吸一口气，放慢了语速。
“将高级特勤员集体派往卡文城牵制鬼组织的部队，这是你提出的战略。”
捷琳娜短暂沉默之后，摊了摊手：“鬼组织的部队确实被我们牵制住了，而且我们还借机歼灭了鬼的大量高级特勤员。我的战略没有错。”
“你不会想得那么简单的。肯定是在事前知道了什么，你才想办法带走了所有高级特勤员，为的是不让他们淌这浑水。”
“是啊，我的战略从结果来看也没有问题吧？你在报告中提及的那只入侵了城市的神秘部队，经过我们事后的确认，目标就是高级特勤员。”
看出了捷琳娜被揭穿之后也丝毫没有让步，沙蓝摇了摇头：“初级特勤员在你眼里连棋子都不是啊。而且，我在意的，也不是你的战略有没有问题。”
“哦？”捷琳娜似乎来了兴趣。
“我们这些初级特勤员，没有任何立场去反对你的战略。但是，如果你希望更大程度地发挥我们的力量，就不应该事事都瞒着我们。”
“咦，你居然和桃雨说了差不多的话，你们事先约好的？”
“是的，为了让你改邪归正，我们不得不定下这种无聊的约定。”眼看捷琳娜又回避问题，沙蓝干脆就顺着她的意思讽刺了她一通。
“好啦好啦，我承认，是我的错。这样可以了吧？”捷琳娜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明显态度不良。
“唉，随便你吧。现在你可以说点什么了吧？我不想再去应对突发事件了。”
看出捷琳娜不准备改变她的想法，沙蓝干脆换一种方式，直接在这个时候向她索要情报。
虽然她的看法没有改变，但是如果在自己刚刚认错之后就回绝自己索要情报的请求，无异于打自己的脸。
“好，我说，我说！我说总可以了吧？”
“谢谢，我洗耳恭听。”
“首先，最高议会没有顶住教会的压力，被迫承诺教会的成员此后也具备选举权，并且写入了法典。我们又成了被牺牲的对象了。”
捷琳娜顿了顿，沉声说出了她带来的第一个坏消息：“议会重新进行了一次选举，并宣布得票最低的执政区将被撤消，并将所持的议席转交给教会。”
“这大概是那群利欲熏心的家伙为了限制教会的权力扩张做出的最后挣扎了。”
捷琳娜淡淡笑了笑，然后说出了第二个坏消息：“先锋之翼作为瑶区的直属机构而被废黜，即将撤消编制。”
“撤消编制？你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遇上这种可能让自己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的事情，沙蓝不相信捷琳娜会听之任之。
“你还挺了解我啊。嗯，撤消编制的提案被收回了，改为变更领导。教会将会派出专人接任先锋之翼的各级长官，从此先锋之翼成为机械联合会的直属部门。”
沙蓝微微皱眉。虽然保住了先锋之翼的编制，可以争取机会反扑，但是领导层被全数替换之后，教会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任务来刁难老成员。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先锋之翼的最高执行官了，现在大概有不少人正在想着怎么除掉我，我得暂避一段时间。这样我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虽然突然沦落至这般境地，捷琳娜却好像浑不在意。
“好了，最后一个消息，也是坏消息。最高议会通过了一条最新法案，允许特勤员通过决斗的方式解决私人冲突。”
“决斗？”
“是的，决斗场所可以依当事人的意愿安排在任何非戒严场所，每场决斗必须拥有至少一名以上的见证人，当见证人认为一方失去行动能力时判断决斗结束。不过，被要求决斗的一方可以拒绝。”
“这就是教会新上任搞的把戏？”
通过了这条法案，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通过决斗来铲除敌对势力，但是对于特勤员这一整体来说，这条野蛮的法案百害而无一利。
教会在存在依赖的是他们的基础工业以及大量的机械部队，特勤员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威胁自身生存的阻碍，因此，才利用这样的方式来唆使特勤员相互厮杀。
即使有拒绝权那也不意味着能随意使用，毕竟这关乎自身所属的特勤员组织以及自己的声誉，如果决斗双方所属的组织正在公开互撕的环节，拒绝决斗肯定会影响舆论导向。
“是的，所以，现在尽快让自己变强一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捷琳娜带着些告诫意味地说着。
“这样啊，我明白了。”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事态就已经这么严重了，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推进计划是不可能了。
“那么，老师，能不能请你再发挥一下余热，帮我申请提前出院。”
“你也太无情了吧，明明我们可能要分别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会找到你的，在我调查过一些事情之后，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捷琳娜笑了笑：“是吗？那你不用找了。”
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类似通讯器的东西扔给沙蓝：“这是专线，用它联络不会受到监控。”
“帮大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