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刑犯开始摇摇晃晃地在熔炉里走动,颓废的情绪似乎愈发严重了,甚至还会跌倒在地,半天没有动静。仿佛刚才那个目露寒光满嘴阴笑的家伙不是他。
教唆者这才感到满意,一个将死的疯子的情绪会极不稳定,如此巨大的变化也算是正常现象了。
接下来,火刑犯突然暴起,在铁栏上几次借力,竟然接近了计时器!
教唆犯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恐慌。
火刑犯双手死死摁住了计时器,双目暴突,似乎用尽全力摇动那个机械表。铁栏被摇得嘎吱作响,计时器似乎也不固定,发出令教唆犯不安的声音。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下还想到要自救的人?不!疯子?如果计时器给他拆下来了,说不定熔炉还真没法启动。
教唆犯终于开始恐惧了,身体晃动,口袋里满满的钱币(现在的硬通货是未经使用的普通元件,毫无疑问这是所有机械师的日常消耗。当然,所有的市民,日常生活中也时常会用到这种东西。货币与元件两用物。)哗啦啦作响,旁边不明所以的群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听就有不少钱啊。
教唆者察觉到不对,立刻僵住了。平民很少有能拿出这么多现金的人,毕竟这是他一个月的工资,而现在享受月薪的工作者都是有些社会地位的人。
一旦引起别人注意,他很有可能暴露身份并引来可怕的报复。这些报复自然是来自于众多冤屈火刑犯的亲友。
那些人悲恸欲绝,又没有能力对付机械联合会的人,而他这个教唆者简直是最完美的报复对象……这年头死个人,就跟废弃了一个小零件一个等级。
教唆者看到那个火刑犯终于放弃了,跌落下去,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安下心来。他没发现的是,那个拆解发条留下的洞口已经被封闭了。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那些制作熔炉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就算计时器不是特殊加固的,被火刑犯拆下来了,熔炉肯定还会独立地发生作用。
也好,他最喜欢看这些临死的火刑犯做些徒劳的挣扎了。特别是挣扎之后,那种超越了绝望的灰白死气,着实令人着迷啊。
这也是他工作之余的额外福利了。
沙蓝是累坏了才趴下的,而且已经睡着一会儿了……反正没有人会怀疑他趴下睡觉的行为,只会以为他放弃挣扎了而已。
……
“怎么……感觉时间有点长啊……”教唆犯感到了喉咙的沙哑时,感觉这次的工作有点漫长了。
突然,那个火刑犯缓缓爬了起来,双眼的红色已经褪去,目光再次锁定了他。已经有过一次被恐吓经验的教唆者对此不以为意,反倒突然精神起来。又有好戏看了呢。
火刑犯爱护似的抚了抚脑袋,伸出双手攥住了栏杆。
仿生右臂闪烁出轻微的电光时,教唆犯第一反应是奇怪。上面的人不是把他的机械臂暂时封锁了吗。
他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死刑犯利用机械臂在坠落时活下来的瞬间,自以为那东西不可能打破熔炉。
但是,随着越来越强烈的电光闪出,四下原本吼声震天的呼喊声像是泄气一般迅速衰弱了下去。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惨死的那一个。
没有人。
沙蓝的身体也在痉挛,忍受着电流涌过带来的强烈刺痛感。
或许是过去某些时候养成的抗性,他没有到大小便失禁的程度……
“不可能,他不可能破开熔炉的,不可能的……”教唆者喃喃道,突然加大了声音,“那是机械联合会特质的处刑台!他不可能打开!他逃不过主流科教的制裁!”
人群果不其然一下子爆发了情绪,比之方才更为激烈。这是心理学上的正常现象,一个未经特殊训练的人在死里逃生后更容易相信别人。
没错,教唆犯的经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火刑犯突破熔炉的情况,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经验总是更值得也更容易让人信任。
果不其然,火刑犯右臂放出的电流丝毫没有增大的迹象,而熔炉更是纹丝不动。似乎那个火刑犯只是来作秀而已。
这种情况下,群众的叫骂声自然更为响亮了。
“该死的异教徒!竟然还想逃跑!”
“烧死太便宜他了!”
“轰!”这个声音似乎不是周围群众发出的叫骂声。
同时,教唆者的通讯器里传来声音:“计时器疑似出现故障,尽快疏散群众,安全部队……”但是可惜教唆犯没有注意这则消息,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熔炉,和那个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但确实已经重获自由的火刑犯。
铁笼的一面钢栅栏已经被火刑犯狠狠击飞。
“不,不可能……”他的工作经验中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人群先是集体呆滞住一秒,而后一哄而散。被灌输了无数异教徒恶意伤人事件的他们,根本不敢回头看那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
机械右臂已经没有能源了,如果他们不散开的话,我肯定是没法逃脱的。沙蓝摇摇晃晃地挣扎而起,走出了熔炉,正对着那个仍然呆立不动的教唆犯而去,同时还不忘把脱落的计时器踩碎。
他刚刚用废弃轴承和“z”字转把做了一个简单的组件,在“狂暴”途中将其精确地送入了发条孔中,是转把末端与计时轮的一个关键齿轮吻合。轴承正好向外,封闭了那个发条孔。虽然新组件依旧会被带动旋转而不会直接卡停齿轮,但是由于这是废弃轴承,被齿轮组带动旋转时阻力巨大……
沙蓝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教唆犯面前,四周是混乱奔逃的人群。而教唆犯依旧没有恢复正常。
沙蓝轻轻拿下他的耳麦,放到耳边,耳麦里传来沙沙的杂音,突然,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混乱嘈杂的声音中是那样的刺耳:“我们会找到你的。”
沙蓝一愣,失手松开了耳麦。
这是要追杀他到死的节奏啊……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自己身上有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就要烧死他吗?
他刚刚也只想活下来,根本没想过报复什么人,甚至对这个吓傻的人都没有什么动作。
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或许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在不明不白中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沙蓝有些恍惚,深深看了那个教唆犯一眼,拾起了那个耳麦,帮他重新戴好戴正。
教唆者终于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很熟悉的冰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