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穿花衣……”我曾经在一家店铺中看见过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呢喃着等待父母归来,店里也正在轻声播放歌曲《小燕子》。我还真没想过,在现代都市丛林里还可以看到人燕同乐的画面。只是深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燕子的身影。秋去春来,我再一次路过那家店铺,梁上的燕巢依然空空如也。春天来了,燕子却还没有回巢。此情此景竟引发了我触景感怀、浮想联翩的文人气质。
燕子有太多话题,因为中国有悠久的燕文化。在上古时期,燕子也叫“玄鸟”,《山海经》就有玄鸟的记载。《楚辞·离骚》(王逸注):“玄鸟,燕也。”玄,在这里是黑色的意思。顾名思义,燕子其实就是“黑色的鸟”。
黑色的鸟多了,古代中国人独爱燕子,甚至把它想像为自己的祖先。《史记·殷本纪》记载,商朝的建立者商汤有一个先祖叫作契,他的母亲简狄在郊外因故吞下了玄鸟的卵,怀孕生下了契。这就成为后人认定玄鸟是商人祖先的根据。
《诗经·商颂·玄鸟》也有类似的传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殷商、楚都有凤崇拜的文化。至于其来源,我们有理由相信,就是来自玄鸟的传说。换言之,燕子是凤凰的原型之一。
古人和我都喜爱燕子,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复杂。燕子外形小巧,腹部白色,披着带金属光泽的黑色外衣,喉部橙红色,叫声婉转,尾羽呈独特的剪刀形;更重要的是,它通人性,喜欢在有人的地方筑巢,并且为人们消灭蚊子、苍蝇等令人讨厌的昆虫,所以又叫家燕;秋离春回,是春天到来的报幕员。
关于春天的诗词文赋,几乎都少不了燕子。象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苏轼写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杜甫的“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最有名:“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人们喜爱燕子,欢迎它们在家里筑巢,并相互约定不能伤害燕子。也许燕子筑巢为家的天性,让崇尚家国和乡土情怀的古人产生了共鸣;燕子哺育后代的特性,又让人想起了养育自己长大的父母。古代的人们相信,有燕子就有家,燕子是家的象征。宋代的葛天民写有一首《迎燕》: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
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
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
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显然,古人已经把燕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相伴过年华”,那是多么和谐的生活画卷!不少人的童年都有燕子的陪伴。黄莺莺唱过一首《呢喃》。燕子呢喃的声音引起了歌者对童年的回忆,风格伤感而又迷茫。
燕子是家园、童年甚至人生阅历的符号。每当我看到店铺中的燕窝时,会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之情。
爱屋及乌,人们把燕窝当成贵重的东西。其实,那只是燕子的唾液和一些杂物而已,没什么营养。
同样是外形讨喜、声音迷人的燕子和黄莺,会经常成对出现。比较典型的有:莺歌燕舞,莺歌燕啭,燕妒莺惭,等等。用燕、莺作为人名也都十分常见。全国的“燕燕”、“莺莺”不计其数。文艺界有沪剧唱段《燕燕做媒》,还有崔莺莺、黄莺莺等。
燕子比麻雀可爱,因为燕子消灭害虫,而麻雀偷吃粮食;和燕子同音的大雁,因其迁徙的特性而成为传书信使,虽然同样有良好的口碑但外形不如燕子小巧可爱。
有时候燕子会成为故事的背景。比如《诗经》中有一首《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这是一首送别诗,燕子飞舞,竟渲染出了一种伤感的气氛。
不要说古代,现代的燕子也是文化符号。有不少画者(家)在绘制春景时,常常会把架空的电线当作五线谱,停在电线上的燕子们就是一个个音符。
常见、受欢迎而且有文化内涵,但燕子没有能够成为我们的国鸟,这实在有些不公平。如果哪一天选国鸟,我自然会投它一票。
一只燕子未免孤单,古代写“双燕”、“燕子双飞”的诗词很多。杜甫有一首诗就叫《双燕》;“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就象是在描写一对对双飞双栖的爱侣,令人心生羡慕。
不知道燕子是否对伴侣忠诚,但“双燕”成为伴侣的代名词却是不争的事实。宋代大词人晏殊喜欢把南归的双燕作为背景,用以描写秋天的落寞。比如:“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等等。
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子没有能够成为中国象征爱情的鸟,这个名额让给了鸳鸯。凤与凰,鸾与凤同样是双燕竞争“爱情鸟”的潜在对手,虽然它们并不存在。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不仅不怕人,还主动接近人类,把自己的巢建在有人的地方。狗(狼)、鼠、蚊子也都是主动接近人类的动物,但唯有燕子名声好。
按理说,燕子可爱、吃害虫、没有攻击性,可是它并非人们的宠物。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想这就是燕子随季节迁徙的天性造成的。“自去自来堂上燕”,燕子亲近人类,但不依附于人,注定不能成为宠物。
这就叫“个性”。我有的时候真是很佩服燕子。见过笼中的鹦鹉、八哥、画眉、红嘴,却从来没有见过被关在笼子里的燕子。因为它的名字叫“自由”!
我和燕子一样,独立有格、去留无意、崇尚自由而不愿受羁绊。
燕子性格独立而不争宠,有时难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我不喜欢朱自清,不仅仅因为他的散文比我写得好,还因为他那篇著名的《春》竟然没有提到燕子。同样的,散文大家梁实秋在他的《鸟》中,写了白鹭、杜鹃、乌鸦,对燕子却只字不提。燕子可谓完美,除了自来自去。但它却不能在文学大家的笔下占得一席之地,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燕子的名声现在不太好,多少是因为赵薇在《还珠格格》饰演的小燕子。这个人物有什么好?哗众取宠,故作天真,不知道和娇小无助的燕子有何关联。真想问一问名声不佳、水平一般的琼瑶阿姨,你取什么名字不好?想来的确让人意难平,该写的不写,不想让她写的偏偏要来玷污燕子。
还有些鸟假托“燕”名。我一直以为北京雨燕就是燕子,想不到弄错了。北京雨燕也是益鸟,但它不是燕子,也没有家燕可爱。高尔基的《海燕》写的也不是燕子,而是另外一种动物,一种不太招人喜爱的鸟——“鹱”。我不知道动物学家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鸟以“燕”呼之,害得我对燕子的喜爱程度大大降低。
很多年前,成都有一个著名的品牌——双燕冰箱(洗衣机),可它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双燕”的无疾而终,再次引发了我伤感的情怀。我喜爱燕子的个性,喜欢它承载的文化内涵,也为它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