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听了冷如寰这话,疑惑的看了小姐一眼,但却没再多说什么,就直接回府了。她隐隐觉得小姐最近变得是越来越神秘了,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她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待萍儿走之后,冷如寰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天香楼底下。
“这位小姐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小二见冷如寰衣着虽然俭朴但十分不凡便也是客气的说道。
这天香楼不愧是京洛第一大酒楼,只站在门口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饭香和酒香。就算是隔着帷帽,冷如寰都能闻到天香楼招牌酒梨花白的味道。
深吸了口气,冷如寰笑道,“我找人。”
那小厮挑了挑眉,生怕这姑娘是来闹事儿的。他们天香楼虽然是酒楼,但也有淸倌儿在这儿唱小曲儿。那些自诩清高的才子拉不下脸面去青楼,便会来这儿寻寻乐子,喝喝小酒看看美人儿。所以,天香楼也时常有才子家属来寻人,闹出不少事端,颇为影响天香楼的招牌。
小厮笑意不减,不动声色的挡在冷如寰的身前,说道,“不知姑娘是来找哪位公子?天香楼包间众多,需不需要小的给姑娘指路?”
冷如寰斜斜的瞥了他一眼,莲步轻移闪开了小厮的围堵,轻笑道,“不必劳烦,我知道天字一号房在哪儿。”
小厮见她轻巧躲过先是一惊,惊的是此姑娘看起来娇柔孱弱,但是没想却是个练家子。而后小厮又听她说要去天字一号房,又是一诧,天香楼的天字一号房非富即贵,此人拦不得。小厮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原本就微弓的身子更弯了,十分客气的说道,“姑娘请。”
冷如寰微微颌首,就上了楼去,径直走向天字一号房。
“滚,谁敢来扰爷清净?”冷如寰刚一推开门,就听到里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冷如寰皱了皱眉头,以往只要她靠近,夜墨尘五十步以外就能听出是她。如今这都到门口了,这夜墨尘竟然还是这般,看来,今日他真的是来买醉的。
冷如寰方才偶然抬头,自窗口看到了夜墨尘一人在喝闷酒,便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看到如此颓然的夜墨尘。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冷如寰走了进来,将门关好。
夜墨尘皱着眉头,略带杀气的朝着冷如寰看过来,在看清来人之后,神色瞬间平静,却又转过头去,“你怎么来了?”
冷如寰走过去,坐在了夜墨尘对面,拿起一壶酒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啧啧,原以为二皇子喝的是梨花白,没想到比梨花白更胜一筹,好酒。”
夜墨尘方才自大理寺出来,只觉得心情莫名的沉闷,只想一醉解千愁。便换了便服,自酒窖中取出两坛九酿春,就来了这天香楼。
“九酿春?”冷如寰品了品,试探着问道,“还是至少十年的,啧啧,有品位。”
夜墨尘的嘴角被冷如寰的奉承拍出了一丝微笑,道,“莫要说,你是被我这酒香给引来的。”
“二皇子真乃人才也,这都能猜到。”冷如寰装模作样的夸赞道。
夜墨尘对此嗤之以鼻,随手夹了两片牛肉放进嘴里,又是喝起了酒。
这凉酒入胃,胃连同这身体像是冻极之后的热,虽然暖和但却难免有燥。这燥让夜墨尘原本烦闷的心情越来越苦闷。但也不知为何,自打冷如寰坐在他身边,这原本的燥热流过心脉之后,便化身成了拂面的春风,一点一点抚平了夜墨尘的伤感。
冷如寰忽然打了个寒战,说道,“这酒也忒凉,你也不温一下。”
夜墨尘淡淡道,“热酒伤肺。”
“凉酒还伤胃呢。”冷如寰撇撇嘴,将酒杯放到一边。
夜墨尘虽然嘴上如此说,但他知晓女子本阴应少食阴冷之物,便将一旁闲置的盏盘放在了小火炉上,将茶水倒进盏盘里,然后小心的将一壶酒放在了盏盘里。原本都是些平常的动作,可换了夜墨尘做,却偏有种出尘之感。
冷如寰收回了目光,心里再次的默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真是可惜了那壶上好的碧螺春。”冷如寰感叹道。
不过一会儿功夫,随着盏盘里碧螺春渐热,茶水的香气顿时发散了出来,弥漫在了整个房间,令人闻之欲醉。
夜墨尘没过一会儿便将酒壶拿了下来,递给了冷如寰道,“尝尝看。”
冷如寰接过那酒,温度正好合口,不冷不热。因着是用茶水温热的,所以酒香里还带了丝茶香,十分别致。
夜墨尘还是一句话不说,冷如寰便陪着他一直喝酒。好在天香楼的菜品很是不错,就算是下酒菜,这红油牛肉也做的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冷如寰知道,当一个人难受至极的时候,你越是问他,他越是难受。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他想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默默地陪伴,比任何的安慰都有用。
冷如寰喝的有些头晕,靠在椅子背上微微闭眼,似睡非睡。
夜墨尘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随后看向新出的月亮,道,“你总是能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在我身边,真好。”
冷如寰听到这话,忽的一愣,但还是没睁开眼。总是?是什么意思?在她的记忆力,自己也并未帮助过他。
难道?
冷如寰的心里一闪而过‘寰姐姐’的称呼。
她的心里,既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
今日又是早朝,除却商议了一些关于灯节的相关事宜之外,就是和鲜卑互市的事情。
不出皇上预料,又有人站出来为辅国公陈情。与以往不同,皇上并未自一开始就出声反驳,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些官员站出来说完。
然后皇上说道,“尘儿,说说你昨日的奏章吧。”
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一头雾水的时候,夜墨尘站了出来,公然将辅国公当年勾结高丽陷害柱国大将军卫成一事抖了出来,一切有凭有据,堪称铁证如山。
其中辅国公如何陷害柱国大将军,而后在事情暴露之后,又如何将责任推脱给了当时的户部尚书,让他当了替罪羊。这些过程说的清清楚楚,以至于所有听到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些,都是根据夜墨尘这些年的查到的线索以及丁主簿所提供的线索查出来的真相。如果说,除夕之夜辅国公的罪行还能勉强推脱,但这二十多年前的惊天巨案是就算诛了辅国公九族都赎不清的罪过。要知道柱国大将军那可是开国元勋,但因此时,被诛了九族,更让先皇致死都十分愧疚。
这罪名,谁敢求情?
原本因为给辅国公求情而跪下的不少官员,只觉得此时膝盖之下如跪针毡一般,痛苦至极。额头上的汗留个不停,却顾不上擦拭,任由着那汗水生生蛰了眼。
就连太子,也莫名的觉得后背一阵凉意。这事儿,他是不知情的!
“还有哪位爱卿欲为章岳陈情?”皇上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但却无人敢应。地上跪着的一群人战战兢兢,赶紧是表起了忠心,说道,“皇上,臣等被奸人蒙蔽,请皇上降罪。”
原本‘请皇上你降罪’这类的词眼在朝堂之上的意思,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就连底下跪着的这些人也都以为如此,毕竟跪下的人不少,如此多的朝廷命官,皇上怎么会全部重罚?那整个朝堂不等于说是半瘫痪了吗?
皇上再出口,声音明显带着十分的怒气,说道,“既然爱卿们都‘请’朕降罪了,如果朕不答应,岂不是太不给诸公面子?朕怎么会是那种不近人情之人呢?”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没人能淡定了,纷纷跪地求饶,“皇上饶命,臣等知错了,请皇上息怒。”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还不等他们心里一喜。便是说道,“你们的命,朕是不会要的。”
“但是,罚还是要罚的。”皇上说道,“至于如何罚,今日朕令人拟好旨,便给各位爱卿们送去。”
此话一出,方才求情的那些人腿都快软了。
夜墨尘微微扫视了一下周围颓然的官员,心底微微一笑。原本皇上并不打算重罚这些辅国公的羽翼,但在夜墨尘的旁敲恻隐之下,改变了主意。
要知道,辅国公的党羽不彻底除去,那保不准将来就成为夜陌霆的帮手。无论夜陌霆有没有能力收服这些人,夜墨尘都不愿给夜陌霆这样的机会。
如今年已过去,新年将迎来新的气象,年后过不了多久,就该举行春闱了,到时候朝廷将迎来一大批新的官员,何愁无人可用?而那时,就是自己培养亲信的好时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道理,同样适用于朝堂。
夜墨尘所做的,不过是让皇上明白了这个道理罢了。
“小李子,宣旨。”皇上说道。
李公公向前一步,打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章岳于二十年前……罪大恶极,理应诛其九族,午门斩首示众。但念起平生屡有功劳,功过相抵,罪不及家人……男的充奴,女眷作娼……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