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未来夫君有这么一句爱的宣言:“我是个普天下的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你会不会掐住他的脖子,一直掐到他不能喘气为止?
看看,孤陋寡闻了吧。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梨园领袖,元曲四大家之首的关汉卿关老爷的原话。《窦娥冤》听说过吧,没错,此时正被你掐住脖子的男友,确实比窦娥还要冤上几分。
这位“博学能文,蕴藉风流”的戏剧寡头想必早就看穿了世间的俗尘欢爱,男女情欲,皆不过是幻境妄言的真相。甭管爱得多浓多烈,眼睛一闭,俊男美姝谁又不是黄埃几缕。
这些个文坛大才,个个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爷叔。跟他们谈情说爱,跟自寻死路想不开有什么分别。李白,诗仙啊,去吧,人家最爱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搁在现代,那便是一个不着家的汉子。一旦让他当了你的枕边人,那可真是丧偶式家庭丧到你心碎。
别看陆玉凝多少是跟文字打交道的,但她最多就是半瓶子水的水平,学富半车都算富裕。这样的好处便是,虽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关爷那般的人生高度,但谁又能说,二缺的人生没有二缺的专属快乐。
因此,当她接到来自秦河的电话时,便好了伤疤忘了痛。
毕竟,那位连夫人仙去都不曾掉上一滴眼泪,反而敲着瓦盆大唱特唱,惊呆了一地观众的另类分子庄子不也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看来,做个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相忘鳞”,也不必太过担心遭天谴,走着走着被雷劈这种事儿。
毕竟,连这位道教祖师都让你“不滞于滞,才可乘物以游心,而不被任何思想、利益所奴役,所累,才是全生。”
用美国那位毒舌作家马克吐温老马的话翻译一遍大概就是: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去爱吧,就像你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Dance like nobody's watching.尽情跳舞吧,就像没有人在看一样。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得到这种境界:圣贤、以及傻瓜。”对于这种不适宜坐在闹市餐厅中大谈特谈的沙龙式话题,秦河居然给出了一针见血的见解。
“因为,两者的共同点都是:四大皆空,唯我独尊,浑然忘我。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却还要勉强去做的人,不是进了疯人院,就是成了社会危险分子。”
哎呦喂,陆玉凝看着隔着一个火锅的距离,连油腻热烟都熏不腻味的男色,心中暗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谁敢相信,长成这样的人居然还带着思考在生活。
可是,这第二次见面,就约了吃火锅,一点都不“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人家古代人才是营造氛围的高手,什么扫雪烹茶,入谷寻梅,反观我们,邀个约,约个会,一开口就是“新开了家餐厅”,这差距。
陆玉凝这样的,也就是嘴巴上的将军,实战起来,踢一脚,花拳绣腿,打一拳,三脚猫的功夫。
你说秀色可餐。再看看咱们这位,约会都不带峨眉淡扫,胭脂细抹的,彻底素颜主义。
如果一个女人,貌不惊人还有些懒,便基本上可以跟无可救药画一等号了。
按道理说,春心萌动的女人是时候该女为悦己者容了,但这位也就买了条新裙子,仅此而已。
非但如此,还自虐式地把话题引向了云山雾罩的方向。
对任何但凡高深点的文字都浅尝辄止的陆玉凝跟人家谈文学,这种在关二爷面前耍大刀的行为,除了说她是自己难为自己,你还能想到别的吗。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原以为对面坐着的应该是个三句答一句,十窍通了九窍,此外一窍不通的理科男,孰知人家却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无不信手拈来,谈笑风生于杯盘之间。
怪不得我到现在还只是个边缘人士,真是市井之中,卧虎藏龙之地也。这小爷要是一不留神跨界跨到编剧界,还有我这种人浑水摸鱼的份儿?
“你吃这块吧。”秦河用公筷,将一块剔除干净的鱼肉放在了陆玉凝面前的小碟子里。
陆玉凝的心都快化了。这就是空窗期太久的老姑娘的弊病之一。不过一块鱼肉而已,千万不要上钩,小心吃完了这块鱼肉,自己就成为了人家案板上的生鱼片。
好在陆玉凝身边还围绕着诸如老宋、鲁老师此类会随身携带手帕出门的男性,对于秦河的这一举动,她倒也不显得那么受宠若惊。
不知为什么,这一顿饭的末尾,两个人的话竟然越说越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相看两厌的老夫老妻在进行斗气式进食。
等从那间人声鼎沸的餐厅里出来,陆玉凝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火锅了。
秦河把三分之二的食材都堆在了她的盘子里。
敢情“沈腰潘鬓”的是他,像个永远都装不满的饭桶,饕餮而食的是她?
这种第二次见面就拼命往对方盘子里塞食物的行为,究竟是何居心。
当陆玉凝回到家猛喝了两大杯超浓的柠檬水,但还是没能消除满腹的油腻之后,在她恶狠狠的情绪里,在她的妙笔之下,秦河被一伙饥荒年代的流民捆在树上,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好腾干净了下锅。不远处,便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几个正嚼着干草,眼放异光的饥民。
都敏俊会强迫千颂伊吃十碗石锅拌饭?
但奇怪的是,我为什么要乖乖地吃完那些?把盘子干净利落地往外一推,拒绝进食不就完了么。
陆玉凝拿出一根巧克力棒,把自己塞进椅子里,将巧克力棒假模假样地叼在嘴上,半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位在雨后的傍晚,坐在自家开满了玫瑰花的后花园里,正风情万种地抽着雪茄的公爵夫人。
不过很快,她就拿掉了那根巧克力棒。上流社会也是一笔糊涂账,滥情、自嗨,仿佛人人都是不知节操为何物的情场老手,我要是有某王妃那样的千娇百媚和手段,还需要在这里东施效颦?
正努力使自己的处境与通俗小说发生点联系的陆玉凝,拿过响起提示音的手机。
“明天去散步吧。”绝色美人儿说。
陆玉凝打出几个字:我们不合适。然后将眼睛一闭,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