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王府。
夜王府的老夫人叶雯坐在主座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杯中的茶水。
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刚从宫中出来、沉着一张脸的慕雪容,
“这茶叶是今年南边新晋的贡品,不尝尝吗?”
叶雯淡淡地开口。
慕雪容僵硬地笑了笑,道:“夫人客气了,雪容喝不惯这六安茶。”
她从宫中急匆匆地赶来,就为了跟叶雯商量怎么藉由八皇子来打压宁楚若,结果后者只是一味地扯开话题,这让她很不开心!
叶雯对她的情绪似乎了如指掌。
她缓缓开口道:“年轻人,遇事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我这个深宅妇人都知道的道理,你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女倒看不透了?”
这话是在嘲笑她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了?
慕雪容冷笑一声,道:“雪容的确年轻,要论阅历,自然比不过夫人。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想必夫人也该是懂得吧?”
叶雯见慕雪容话里带怨,便知道机会来了。
她放下茶杯,语气诚恳:“我知道,你的目的是好的,但人不能被眼前的假象迷惑。”
“你之前给我说过,这八皇子和宁楚若情投意合,又是青梅竹马,现在的不合也许只是表象呢?要我说,还得再加证实,咱们才好行事。”
说到这里,她起身走到慕雪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就像一个长辈在教导自己的晚辈:“过些日子,就是中秋,又在秋试之后,皇上必然大宴群臣,这是个好机会,相信以慕姑娘的聪明才智,一定不会白白放过吧?”
慕雪容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需要跟叶雯合作,她早就摔杯子走人了。
她强迫自己笑了笑,道:“那还真是多谢夫人提醒。”
说完,转身离开了。
留下叶雯看着她的背影,极其鄙夷地哼了一声。
而回到慕府的慕雪容,则收获了另一个让她又惊又怒的消息。
“不可能!我找的人全部都是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采花大盗只是个假案?”
慕雪容得知大理寺和刑部的调查居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又惊又怒。
她本就是以采花大盗为幌子,只为在春药事件曝光之后能完好脱身,却没想到刑部和大理寺完全不顾及她慕家的身份地位,放开了手去调查,居然已经查到了采花大盗是假案这个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尽管饱读诗书,却从来没有涉及过朝堂上的事情,这次也是被宁楚若气急了才放手一搏。
她不想给慕家带来麻烦,因为这是她嫁给赫连琰绝的跳板,也是她嫁给赫连琰绝后成为皇后的最大助力。
慕家绝对不能有事!
她皱着眉头,思索对策,但心急如焚,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这是怎么了?”
正当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慕雪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向门口奔去。
“父亲!”
来人正是慕雪容的父亲,慕家的主人,慕尚。
“出了什么事让雪儿你慌成这样?”
慕雪容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他,唯独省略了针对宁楚若这个主要原因。
慕尚听到她买通人报假案,气道:“雪儿!你怎么如此胆大!居然敢报假案!”
而后见到女儿一脸慌张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了。
“行了,事已至此,再怎么说也没有意义了。”说完,他又严厉地看向慕雪容,“这点事情,也值得你慌成这样,为父教你读的书都用去哪里了!”
说完,他转头喊过一个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
慕雪容在一边听着他的安排,听得胆战心惊。
“父亲,这样真的好吗?”
慕尚道:“有什么不好?大理寺和刑部说采花大盗是假案,那就真的是假案了?他们问过了证人,还应该问过我!”
“大理寺和刑部不顾我慕尚的面子,那就别怪我反过来捅他们一刀!”
而宁府。
宁楚若送走两个因为不用入朝为官而欢天喜地的哥哥,累的不行,连衣服都不想换,直接躺倒在床上。
那边厢玲珑明月推门进来:“小姐累了一天了,我们服侍小姐梳洗吧?”
宁楚若头都不抬,闷闷地“嗯”一声。
明月和玲珑互相对视一眼,没办法只好把宁楚若扶起来,替她摘掉身上头上的首饰。
玲珑替她摘掉头上的簪环,拿一根发带松松地替她将头发束起。
“这明月去打个热水,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正当玲珑抱怨着,就见明月一把推开门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宁楚若本就疲累,心情不好,被她大呼小叫地一喊,更是蹙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把话说清楚!”
明月仿佛被吓住了,缓了几口气才说:“老爷生气了,要责罚大公子二公子,这会儿正在主屋罚跪呢!还说要请家法!”
宁楚若一听,立刻起身,直直地冲了出去!
当她跑到主屋院子门口的时候,宁渊正举着皮鞭朝宁楚越背上抽去!
楚琴跪在一边,拉着他的衣摆,满脸泪痕。
而宁渊明显是被气坏了,不管不顾地抽下去。
“不要啊父亲!!!”
宁楚若看得肝胆俱裂,向前跑去。
但她哪里快得过她父亲手里的鞭子。
只听一声清脆的鞭声,宁楚晗的背上登时多了一道血印。
“这……”
宁渊看着千钧一发之际扑过来替自己的大哥挡了一鞭的二儿子,手抖得再也握不住鞭子。
宁楚晗龇牙咧嘴了一会儿,然后重新跪好,对宁渊道:“父亲,大哥是个文人,禁不起家法,还请父亲网开一面。”
宁楚越则是挺直了脊背,道:“父亲,今日我与二弟违逆您的意思,全是因为我而起,希望父亲不要责罚二弟!”
“你!你们俩兄弟真有出息啊!”
宁渊气的脸都涨红了。
一边的楚琴也紧紧抓着自己丈夫的衣服,哀求道:“老爷,儿子们长大了,您又何苦要逼他们呢?”
“妇人之见!”
宁渊想甩开楚琴的手,却又心疼自己的夫人,只得命令躲在一边的侍女:“把夫人请回屋里去!”
“老爷!”
“父亲!”
宁渊愕然看着扑到自己脚下跪着的宁楚若。
“连你也要忤逆为父的意思吗?啊?”
宁楚若跪地笔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哥哥们如今在各自的领域都有建树,也有声望,您又何必强迫他们入朝为官呢?”
宁渊怒极,道:“你懂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什么?!只有百足之虫,才能死而不僵!你只看到了现在,那以后呢!”
“父亲!”
宁楚若不顾身后两个哥哥拦阻她的动作,忽然对着宁渊磕了个头。
宁渊被她这一动作吓住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
宁楚若看着自己呃父亲,目光坚定:“父亲,女儿知道您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都是女儿的错,您如果要罚,就请罚我吧!请您别再逼两位哥哥了!”
“小妹你别乱说话……”宁楚晗在她身后拉她的胳膊。
宁楚若不为所动,她又对着宁渊磕了个头。
“父亲,女儿知道您都是为女儿着想,是女儿的错,不该和八皇子纠缠不清,不该与天家走的太近,是我,都是我的错!”
“女儿知错,求父亲宽恕,求父亲放过两位哥哥吧!”
她说一句便磕一个头,字字句句随泪而下。
也不知是为兄长求情,还是为自己的前世请求宽恕。
她满心的愧疚与痛苦,在一次次磕头、道歉和请罪中,全部释放出来。
“……对不起,女儿知错了,父亲,对不起……”
她本就衣着单薄,又不施粉黛,此时一头黑发披散着,更显得可怜兮兮的。
宁楚晗和宁楚越兄弟俩看不下去了,也对着宁渊磕了个头,哀求道:“父亲切莫动怒,我们听您的,您就息怒吧!”
“不!”宁楚若的声音蓦地拔尖拔高,“不行!父亲,你要怎么惩罚女儿都行,但是求您千万不要让哥哥们入朝为官!”
宁渊看着自己面前磕破了额头的女儿,跪地不起的儿子,又转头看见在屋里默默流泪的妻子,终于是叹了口气,扔掉了手里的皮鞭。
“行了……都起来吧,起来吧。”
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宁楚若,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对一个承诺的请求。
他无可奈何道:“好……好,为父答应你,不再、逼你两个哥哥做官了。”
宁楚若这才松了口气,险险瘫软在地上。
她的两个哥哥立刻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楚琴从房内奔出来,用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擦着女儿脸上的血迹。
她心痛不已:“你这傻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这个样子,让做娘的心里多难受啊……”
宁楚若瘫软在亲人的怀里,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她在冷宫中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
——如果真的要死,我情愿……死在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