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伯,您画的图我看不懂!能不能解释一二……”看着眼前这张奇形怪状的图,小少爷的头有点蒙。
“少爷,看仔细点,这张不是图画,是一项心诀。”吴老大在旁边提醒道。
小少爷不明白,吴老大在纸上抄写的这些弯弯曲曲形似蚯蚓的东西,明明就是“鬼画符”,何来心诀之说?跟着吴老大读书习字以来,他从来没有遇到此等怪象!
“少爷!这些文字,我也没能明白几分。当年老爷要我强记,我就反复背诵,今日方才能抄录于纸上,以待少爷研习通透……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吴老大说这话时,不住地叹气。
小少爷天赋极高,吴老大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无法释疑解惑。
“吴伯伯!是天大,还是地大?”
“……”
“吴伯伯,天上星辰点点,有人数得尽否!”
“……”
“吴伯伯,快听!山上起风了,风的吼声就像是一个人在发怒……吴伯伯,人在发怒之时,也如此可怕吗?”
“……”
吴老大对于这些问题无可奈何,无法解答。他记得,当初老爷曾经夸他聪明,交待的事情,他都能办得滴水不漏,可如今跟小少爷相比,无异于萤火较之于日月,不可相提并论!
眼看小少爷渐已长大,吴老大认为是时候将秘密告诉小少爷了,以免夜长梦多,生出其他意外,想到这里,他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胸中块垒。
……
这天,二人用过午饷,吴老大要小少爷立于跟前,说有要事告诉他,神情极为严肃。
未及说话,吴老大已然双目微润,激动不已,他哽咽道:
“少爷,你跟我数年,流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亏对老主人的托付啊!当年那场灾祸,少爷尚在襁褓之中,无从得知!那一战惨烈无比,我带着少爷,拼死突围,一路逃来,到了这荒山之中的古桥村,算是老天有眼,让你我主仆二人得以留下性命……犹记生死关头,夫人亲手将你交到我的手上,嘱托于我,悁悁之情,至今在目……”
说到这里,吴老大再也难掩悲伤,止不住大哭起来。
小少爷静静地听着吴老大叙说,好似在听一个完全于己无干的故事,没有一点伤心的表情。
吴老大抹了抹眼泪,抬头看见小少爷镇定如斯,不免暗暗心里吃惊,心想“少爷性情竟然静如止水”!
片刻过后,吴老大接着说道:“数年得过,少爷已经长成七岁,平日我将自己所学教于少爷,现在越发感到力有不及,日后造化就要靠少爷自己了。”
说罢,吴老大从内衣袖里掏出一块红色绣花手帕,递与小少爷,说道:“少爷,这是当年夫人亲手绣制的手帕,要我日后交付于你……”
小少爷接过那手帕,只见手帕颜色已经陈旧,上面绣了一朵红花,红花边上绣了几个字:吾儿赵天恩长命百岁,旁边落款:赵飞虎、洪琦姑。
“少爷!这是主人夫妇留下的唯一信物,你的名字叫赵天恩!你父亲赵飞虎,母亲洪琦姑,你的父亲就是当年江湖声名赫赫的虎帮帮主!”
赵天恩双手捧着手帕,耳朵里不停的回响着吴老大的声音――赵天恩!赵天恩!赵天恩!
……
“我是赵天恩吗?”
“我的父母真的不在世间了吗?”
赵天恩有时思考这个问题。
习惯了无名无姓,蓦然得知自己姓甚名谁,还得知了父母的不幸,凭谁都难以一时接受,偏偏这个人是赵天恩!他能够接受得了!
赵天恩天生冷静,年纪不大,思想的睿智近似成人。
赵天恩对父母没有概念。
吴老大对他的好,没有让他感到血肉之亲,他们之间更多的只是遵循一个规则,正如吴老大自己所说,二人乃“主仆关系”。
赵天恩有时觉得,自己就像那山路旁的小草,平凡、卑微,在轮回的四季里,不停地改变着生存状态,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他的内心不免泛起惆怅,完全不似一个七岁幼童的心态。
……
草屋门前的那块大石,矗立在这荒野之中,不知几许岁月,历经风霜雷电,表面斑斑驳驳,露出沧桑之感。
这天,吴老大出得门去,赵天恩拿了那张奇怪的图形文字,独自爬上那块大石,盘腿坐下,他闭上双目,先将熟悉的心法口诀默诵一遍,再拿过那张图形文字,仔细地看将起来。
这些图形,据吴老大说,是虎帮的独门内功心法,叫《虎王心诀》,看得懂了,就能习成当世最厉害的武学之一。
赵天恩不了解江湖,也没听闻过虎帮之名,更未想过要练习绝世武学,去为从未谋面的父母报仇雪恨,他认为,怨怨相报何时才能得以终结!他研习这份图形文字,仅仅是为好奇心所驱使。
赵天恩盯着这些蚯蚓般的图形,认真揣摩起来。
初始云山雾罩,慢慢地赵天恩感到那些图形似是灵动起来,每一个字看似杂乱无序,实则暗藏玄机,他看出这些图形,跟平素学过的一些字似有联系,不禁心中大为惊奇,意兴更浓,试着去用熟悉的文字将其翻译出来。
赵天恩悟性奇高,一柱香功夫,就将一大段图形文字了解清楚,大意就是:“苍山云海,森森莽莽。百兽尊我,我为之王。气动丹田,声震四方……”
吴老大平日教过赵天恩一些简单的武学口诀,以及运气吐纳之法,赵天恩越往下看,越觉得这些文字,跟那些口诀相似,想来就是吴老大所说的虎帮的武学心诀。
赵天恩甚是好奇,就照着心诀的内容,盘腿坐定,双目微闭,手掌分开放于两膝之上,开始运气吐纳。
初始,赵天恩体内气息平稳,跟平素并无二样!他觉得奇怪,吴伯伯曾经说过,这是虎帮的高深武学心诀,现在练来却稀松平常,没有甚么进步,不会有假吧……又或者是方法不对?
赵天恩复又调整气息,依照心法,运气周游于丹田之间。
这时候寂静的山林,突然响起了风的轻啸,片刻功夫,啸声越来越大,大风从周遭的山峰之间穿过,似千军万马,奔腾往返,又似金戈交鸣,杀伐阵阵!
赵天恩凝神运气,本欲不去理会这些,不料他听闻到风声,整个人似起了变化,呼吸加重,体内气息变得强劲,丹田之内升起一团热气,越来越强烈,似是形成了一团火球,在体内乱窜,赵天恩运气吐纳,试图减轻这团火球的热量,不料完全无法控制,他显得痛苦无比,猛然扑倒在岩石之上。
风啸声渐弱,最后戛然而止。
赵天恩面如赤色,浑身大汗,过得约莫一刻钟功夫,体内痛苦才有所减轻,他撑起身子,将那张图画藏于衣袖之内,爬下岩石,返回草屋之内。
……
吴老大站在半山腰上,远远地注视着赵天恩的一举一动。
他在心里震骇无比:“天恩的资质当真举世仅见,当年老爷修习这《虎王心诀》,练得数十年,方进入七重境界。当年,我空有心诀,却始终不能领悟其意,无法修习,天恩无师自通,似已破解心诀,可惜我脚筋已断,修习无望……”
想到此处,吴老大面上露出一丝恨意,忽又转变为幸灾乐祸之情,平日慈善的面上布满了诡异之色。
晚上用饭之际,吴老大并未问起心诀的事,赵天恩也没主动提起,一夜无事……
第二日,待吴老大出门之后,赵天恩依旧拿着心诀坐在岩石上去研习,因为昨日已经破解了大部分心诀,依此方法,赵天恩很快将剩下的部分都翻译出来了,现时他有了一套完整的《虎王心诀》。
赵天恩在心里犹豫,能否再度修习心诀?昨日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那种痛苦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他到底年少,先用其他的心法试了一试,发现体内气息较之前舒畅了许多,周身奇经八脉并无不适之感,便又照着《虎王心诀》,运气将气血周游于丹田之内,半刻功夫,赵天恩发现身体并无变化,连着试了几试,还是如此。
他停了下来,回忆起昨日之初,也是如此。待到大风起时,风声嘶吼,自己身体好似御风而行,游于这天地之间,浑然无我,全身气血才得以运行。
“是啦!我为天,天为我,天人合一,心诀方能发挥出来威势!”
赵天恩一拍脑门,豁然开朗!他再度闭目凝神,照着心诀开始运行气血。这一刻,他端坐于岩石之上,心无杂念,整个人似与这岩石融为了一体,与周边的天地融为了一体,他的胸中似已能够容下千山万壑。
赵天恩的丹田之处升起一股热气,渐渐地,热气越发明显,跟昨日不同,赵天恩现在已经破解整个《虎王心诀》,对于气血的控制似已成竹在胸,他先是摧动这股热气在丹田之处游走一番,再试图将之导入奇经八脉。
结果,他失败了!
毕竟,赵天恩只在吴老大的指点下,练习过一些简单的入门级心法,从未修习过《虎王心诀》这类高深的武功心法,力有不逮,只望在日后循序渐进了。
……
“吴老大,您好雅兴啊!哈哈哈哈……”
吴老大的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攸地回转身来,看见李翠竹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后。
李翠竹何时来到,吴老大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他不免生出尴尬之色,朝她拱了拱手,说道:“不知尊驾到此,有失礼仪,还望海涵!”
李翠竹依旧笑吟吟地道:“吴老大,小少爷在你的精心抚养之下,成长极快,日后怕是大有作为,也不枉费你的一番苦心!”
吴老大一脸的谦恭之色,说道:“侍奉好少爷,是我的本份,才算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哈哈哈,”李翠竹黛眉轻挑,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冷的光,“吴老大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呐!”
吴老大忽觉心底一沉,不禁额头冒出几点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