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仔和齐浩然、菜帮子坐在江边，三个人都很茫然。
“明仔，我们换回来吧？”齐浩然把手里的草扔进河里，“要开学了。”
“当然换。马上换。”
“你不喜欢我家？”
“我——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齐浩然叹了口气，“我那个家，不会让人喜欢的。”
“也不是啦，你们家很好，你爸爸，你妈妈，还有，你妹妹，都很好。”
“成为我，你高兴吗？”齐浩然望着明仔，“有一座那么大的房子，有那么多用人，还有，学到那么多的知识，你在那儿开心吗？”
明仔摇头：“不知道。”
齐浩然又扯了一把野草：“明仔，可是我……成为你，我觉得很幸福。我奶奶曾经说过，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那就是幸福。”
明仔怔了一下：“哦——那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能幸福。”
菜帮子说：“喂，明仔，你要想好，如果你换回来，你就得回乡下去，不可能再在大城市里了，不可能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了，想好啊！”
明仔摇摇头：“就是我想要，也不成啊，那都是齐浩然的，又不是我的。再说，我也不想要。”
菜帮子对齐浩然说：“我输了。”
齐浩然得意地笑：“早说过你要输。”
“输什么呀？”明仔糊里糊涂地望着他们。
菜帮子说：“我跟齐浩然打赌，说你愿意留在齐家，齐浩然说你不会，所以我输了。”
明仔说：“拿我打赌？你们也太没意思了。齐浩然，你怎么那么不想回去？其实我觉得，你们家挺好的，真的。爸爸妈妈都好，藤尾也很好。她现在都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菜帮子摸了摸明仔的大脑袋，笑着说：“这孩子什么都成，就脑袋有问题。这个世界上你没觉着谁不好，在你眼里，个个都好。”
“是好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你们做朋友？”明仔说，“都挺好的，真的。你，菜帮子，还有藤尾，你爸你妈，都挺好的，真的。”
齐浩然沉默了一下：“这段时间，你对那个——那个人都做了些什么？”
“谁呀？”明仔有些莫名其妙。
“藤尾啦！”齐浩然很不情愿地说出那个名字。
“没做什么，就是陪着吴妈带她去看病。我是她哥哥嘛！”
“哥哥！”齐浩然哼了一声，“她从来没把我当哥哥！老觉得我跟她抢爸爸，老说爸爸只爱我一个人！真讨厌！”
“是吗？她还说是你不理她呢，她说你看不起他，她怕你。”
“怕我？”齐浩然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她怕我干什么？”他仰着头，“老天爷！我还怕她呢！”
“这你就不懂了，藤尾她怎么和你比？你是齐家大少爷啊！家里所有人都宠着你，哄着你开心，没有一个人关心她。连吴妈、老余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她。”
“得！”齐浩然说，“你去问问老余、吴妈，是谁生病了爸爸通宵守在她床边？是谁过个生日爸爸专门带她到海边去吃海鲜大餐？是谁每年都能得到最新款的芭比娃娃？是我吗？我爸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齐浩然的眼睛里冒着火。
明仔结舌：“这些事我不知道啦！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齐浩然说：“不就是瘫痪在床不能走路吗？我也会呀！明天就让我也出车祸断胳膊断腿！那样我爸爸就可以对我好一点了！谁不会呀！”他气喘吁吁地瞪着明仔，“我也会！”
菜帮子赶紧说：“喂喂，干什么呀！什么出车祸呀，不吉利！说这种话莲姐会打烂你嘴巴的！”
明仔也离他远点儿：“你们都错啦！我瞧着老K挺好的，有这样的爸爸，不错啦！东方远可没给我什么银行卡啊贵宾卡啊之类的东西……你有那样的老爸，还不开心，很好啦！”
“对，你们都有好爸爸，齐浩然有，藤尾有，明仔也有，还不止一个……我爸爸呢？自从我六岁起，他就不在啦！化成了空气、水和二氧化碳。”菜帮子指着天空说。
明仔说：“你也有爸爸，要不你从哪里出来的？”
“我从空气里变出来的。”菜帮子眯着眼睛说，“我来无影去无踪。”
旁边，齐浩然一直没有说话，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意思就是说，你冒充我，和藤尾成了好朋友了？”
“好像是吧，你那个妹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小女孩子嘛，你多哄哄她就成了，我对阿秀就是这样，她们都挺好哄的，真的。”
“你倒好，我叫你别理藤尾，你偏要理她。现在弄成这样，你们倒成了好哥哥好妹妹了，我回去怎么接着演？告诉你，我可不会当什么好哥哥，到时候她不习惯，说牛魔王又回来了，可别怪我！”
明仔哈哈一笑：“牛魔王？不会吧？藤尾现在变啦，她不会把你当牛魔王的。其实，你对她好点，她也会对你好的。真的，有个妹妹多好啊，我和菜帮子就没有妹妹，是不是菜帮子？”
菜帮子点点头：“对呀，平常在家里，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多好啊，还有个妹妹。”菜帮子把手搭在明仔的背上，笑嘻嘻的。
齐浩然使劲白了他们一眼。
下午，黄老师呆呆地在办公室坐着，秘书打来电话：“黄总，有位先生想找您。”
“谁呀？”
“是一位警察。”
“警察？”黄老师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警察找我？有没有搞错？公司出事了？”
“不是，这位警官说他有点私事找您。”
“哦，吓我一跳。好吧，请他进来。”
一会儿，一位高大的警官走进了黄老师的办公室。黄老师迎上去：“警官先生，你好！”
陈一平微笑着伸出手去：“你好，黄先生，冒昧打扰，我叫陈一平。”
“请坐！”黄老师叫秘书沏上茶来。陈一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黄老师接过来，端详着陈一平，他猛地一怔：对了，他就是明仔要找的那个人——陈一平！明仔心目中的父亲。黄老师不自禁地仔细瞧了瞧他，此人看起来剑眉星目，高大俊朗，面容亲切，不像其他警察那样带着一种职业威严感，相反，他是让人亲近的。不可否认，眼前这个人，和明仔太像啦！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黄老师摇了摇头，他现在能体会明仔的失落了。
黄老师微笑着：“陈警官，对于你，我应该很了解了。”
“哦？”陈一平愣了一下，“你——哦，对了，我知道，你是他的老师……这个暑假发生了一些事，一些很突然的事，弄得我们都有点措手不及……黄老师，我知道我今天来得很突然，不太礼貌，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儿……那个——明仔是你的学生，对吧？”
黄老师微笑着：“对，你刚才说了，我是他老师，他是我在榕树村大青树小学的学生。他向我——说起过你。”
“哦，他说起过我？那……很抱歉，我对他关心不够……我从明仔那里知道，你对他非常好，是他的好老师，也是他的好朋友——昨天我跟他爸爸通了电话，听说他跟着你到了成都，是吗？”
“对，我带他到城里围棋学院培训一下，马上就要举行校园围棋赛了，你知道，那孩子脑袋够用。”
“那——我有一个疑问，他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对。他一直跟我在一起，前天我们刚从九寨沟回来。”
“你们去了九寨沟？”陈一平瞪大了眼，“黄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的？一共去了几天？”
“这个——我们去了四天，明仔的好朋友菜帮子也去了，我们22号一早走的，25号晚上回到成都。”
“22号？”陈一平坐直身子，“你确定是这个时段？”
“我确定呀！”黄老师也瞪大眼，“怎么了？有问题吗？”
陈一平皱起眉头：“不对呀，22号的晚上，我在城里看到过明仔！”
“什么？！”黄老师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可能？！”
“我确实见到过他，在憩园，那天我在那里出席一个宴会……黄老师，你真的是22日一早带走他们的？”
“如假包换。”
“可是……”陈一平百思不解，“怎么可能？他当时还跟我说话来着，他还叫我陈叔叔……”
黄老师呆坐在那儿，比陈一平还要惊诧。
“你看到他，他什么样儿？他真的是明仔？你没认错？”
“如假包换。”陈一平也说。
这下轮到两个人发呆了。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跟那个人在一起，他叫那个人爸爸……”陈一平苦笑了一下，“太离奇了，太不可思议了——真要命！这孩子总是那么戏剧性地出现，又戏剧性地消失。这个假期就跟电视连续剧一样，热热闹闹、曲曲折折，我都成剧中人了。”陈一平握着手里的茶杯，“那天晚上我还有事，不能走开，所以没有追出去。黄老师，”他迟疑了一下，“这段时间你跟明仔在一起，你没发现他有些什么不对路的地方吗？”
“不对路？”黄老师笑起来，“我正要跟你说呢，因为——因为我觉得，陈警官你……你好像对明仔的事很关心……”
陈一平有些尴尬：“是好奇。这孩子总让我放不下——他身上充满了神秘感，一种想让人去了解他、想要接近他的神秘感，虽然说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不过，你知道，好奇是警察的天性。”
“可是——你刚才说，这是一件私事儿。”黄老师盯着他。
陈一平看了看黄老师，移开目光：“不可否认，我是对他很感兴趣……毕竟，当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也知道，我跟他……我跟这孩子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你不太懂，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见黄老师瞪着大眼，他干脆说，“我喜欢这孩子。”
黄老师微笑着：“我知道。是的，这段时间，我也觉得明仔变化很大，他似乎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孩子了，他变得时尚了，贵族化、高傲……他好像长进了不少，学会了不少新东西……一句话，明仔不是那个明仔了。”
“怎么说？”陈一平有些紧张。
“我感觉到好像是有人代替了那孩子。”
“什么？！”陈一平站了起来，一脸惊愕，“怎么会？”
“你别激动，我只是感觉而已。也许是进城久了，自然而然起了变化，人总是要变的，何况是没有多少定力的小孩子。”
“起了变化？才几天时间，不可能变得那么快吧？你刚才说到好像是有人代替了明仔，这倒有可能。我在想，那天我在憩园看到过的那个孩子，他到底是谁？他认识我，还叫我陈叔叔，他才是真正的明仔！这样一来，你们带到九寨沟去的那个孩子，那就不可能是明仔！那么他是谁？”陈一平瞪着黄老师。
黄老师闻言也站了起来：“你这么说，我还真的吃不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明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个，也正是我想知道的。”陈一平说。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查个清楚吧！”黄老师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