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很飘,很怪。
“工作上的一些事。”初晓撒了一个谎,她知道要是直接说学校最近死人的事,他肯定不会和他们走。
“具体什么事?”他还是有些疑惑,毕竟这些人的到来太唐突了。
“你跟我们走就知道了。”暮言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正好要吃午饭了,一起去吃饭,算我请。”
他揉了揉塌瘪的肚子,终于犹疑了,站了起来,没有说话,跟着初晓他们,低着头往前走。
尽管如此,他还是保持着警惕,和他们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初晓丝毫不怀疑他可以随时逃走。
暮言开着劳斯莱斯幻影载他们来到学校南门旁的一家法式餐厅。
他订了个包厢,一行人围坐在有空调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
“你先点吧,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暮言笑呵呵地要服务员把菜单先给张赎看。
他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一连点了十几个奢华级的大菜,虽然这些对暮言来说都不算什么。不过初晓有点看不过去,但为了解决事情,还是忍了。
结果是其他三人没点一道菜。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他一句话不说,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一片狼藉,几乎都是他的战果。
那塌瘪的肚子鼓了起来,死灰的面容有了神彩。
“你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初晓问。
张赎晃着水晶酒杯里的白葡萄酒,满足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当然,当然。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那好,接下来,只能我们问你,你的疑问我们不予回答,可以吗?”初晓实在不想费力去解释他们是如何知道他的那些事的。
张赎略微一想,点头答应,“我不会问的,不过你们也得答应我,决不能把我的话说给别人,更不能公布我的真实身份。不然我死也不放过你们。”
他的目光一下子凶了起来,那是只有狼在临死时才会有的视线,可以不计一切代价报复的狠戾。
说实话,初晓当时心里猛地一惊,甚至害怕起他来。
“那就开始吧。你真名叫刘铁军吧?小时候有个外号叫狗子?”
“是。”
“你还记得天宝、天赐、石头和小黄吗?”
他全身像触电般猛颤了一下,眼底闪过恐惧与深深的歉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死的?”初晓步步紧逼。
“呃呜……”男人突然泣不成声,泪水滴滴答答坠在桌上,表情痛苦,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他们……他们本不应该死的!死的应该是我!”张赎激动得面红耳赤。
“他们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要是那件事没有发生该多好,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告诉小黄,是我太懦弱!……”他已语无伦次,众人安慰了他许久,他才冷静下来,将当年的事合盘托出。
那本是一个喧闹的夏天。
知了在树上不住地喧嚣,阳光慵懒得没有形状,透过碧叶斑驳地洒在地面,一群只穿着裤衩的小男孩在风中追逐,挥洒着汗水。
“小黄,你敢不敢在水里闷上两分钟?”说话的是一个高壮、皮肤黝黑的男孩,他是哥哥天赐。
“是啊,你不是号称清荷巷里水性最好的吗?扎一个猛子给我们看看呀!”弟弟天宝附和道,他一笑就露出俩酒窝。
“今天你不闷上两分钟,就对不起那些整天围着你转的班上的女生!”石头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朝池塘横甩过去,水面漂亮地绽出十个涟漪。
狗子没有说话,看了小黄一眼,心里纠结着什么。
小黄没有注意到那个不一般的眼神,一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说罢他把裤子一脱,后退几步,接着朝那口池塘猛冲过去,一头扎进冰凉的水里,溅起三尺高的水花。
天宝、天赐和石头也不甘示弱,紧跟其后跳进了塘里,一会儿狗爬,一会儿蛙泳,不亦乐乎,欢笑声回荡在池塘上方,而四周都是白花花的太阳,一个人也没有。
狗子是他们中最不善游水的,甚至惧怕水,他坐在岸边,把脚放进水里踢着,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在这大热天里的,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这里可怕,却找不出可怕的根源。
自从他记事以来,这里就有一口塘了,听父辈说是那阵子村里忙着打水井,把地下水抽空了,结果村南边塌了个大洞。后来雨水流进洞里,便成了一口塘。
可他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个洞的下面好像连着什么,所以水才会这么凉这么冰。
天赐天宝两兄弟的打闹声已经在狗子的沉思中模糊了,他回过神来时,两兄弟已经上了岸,石头也躺在草上晒太阳。
狗子的脑穿过一道电,小黄呢?从他下到水里到现在就没见着他!
“喂,你们有没有看见小黄?!”狗子赶紧站起来朝他们喊。
他们也慌了,这才想起他还在水里,四个人开始在岸边大喊小黄的名字,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那冰凉冰凉的池水和明晃晃的反光。
那一刻,狗子终于明白了老师讲的恐惧是什么意思。他急得在岸边跑来跑去,哭得稀里哗啦,摔了好几次,手肘和膝盖都鲜血淋漓,那些血顺着小腿往下流,滴在岸边湿润的石头上,被冰凉冰凉的池水舔舐着,一下子就没了。
狗子怕极了,他觉得这口塘会吃人。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靠近。
石头跳下水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四个人愣愣地倒在岸边,都累得两眼发花。
“怎么办?小黄淹死了。”天赐战战兢兢地说,“要是我爹知道我偷偷来这儿游泳,非抽了我的筋不可!”
“不行,不行,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天宝哭哭啼啼地说,声音颤得像抖筛糠。
“对,我们四个人都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小黄他家就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不用怕,没关系。”石头看向一旁哭干了眼的狗子。
狗子发着呆,看着池塘的水面,又像看着天边的一棵孤树。心像被谁挖去了。
许久他讷讷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生出些憎恶和仇恨。
他要替小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