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总残酷,不容辩驳。
暮言终于明白初晓为何失魂落魄,她最信赖的人背叛了她,成了恶魔的一员。
如果他是有苦衷的,那他为什么当时不向初晓解释?暮言找不到答案,也许他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卧底,潜藏在初晓身边,向魔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此刻他觉得头疼欲裂,仇恨的车轮碾过他的心,不仅为自己,更是为初晓。
他欺骗了初晓,伤害了她,得付出代价,就这么简单。
暮言捏紧了拳头,正想狠狠揍他一顿时,他却狡猾地消失了。
渐渐地,仇恨也冷了,剩下的只有深寒的冷漠。
如果再见面,必是陌如路人。
自那天以后,吸血的女人不再出现,艾羽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至于血奴那边则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去哪儿追踪紫煞了。暮言成天被学年论文压得透不过气来,初晓对护士工作已经由驾轻就熟进入厌恶期了,再加上最近心情本来就不好,工作出错是常有的事,什么把碘酒洒在别人身上啦,扎静脉扎了数十次都没找到血管啦,量体温把温度计打碎了啦,医务室简直快成为灾难多发地了。
那些学生每次来医务室看到她就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纳闷怎么学校请了个这么不靠谱的护士。而她之前的技术纯熟,灿烂笑容都不被人记得。
最悲催的还是默,祭含沙射影地把她在人间做的事暗示给老大,结果明年的头三个月工资又没了,要不是初晓时不时给她烧些纸钱,她怕连买好运牌猫食的钱都没了。
虽然生活不如人意,但日子仍旧得继续。
阴云很快又笼罩了艾羽校园。
不知不觉盂兰节来了。
初晓走在街上,看到街角有人在烧包,明艳的火在铁盆中跳跃,人们虔诚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于前面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或许还会流几滴泪,哭几声,手中的纸钱化作轻扬的灰烬,不知能否寄给那个思念的人。
初晓走到火盆前,突然感受到侧面有一道视线投来,她停下脚步,偏头一看,火盆前放着一张黑白遗像,酱色的檀木边框被精细的打磨,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独特的光泽。照片里的老人慈祥地笑着,眼睛像是镶上去的,陷在干巴巴的皱纹里,没有生气。
见初晓别过头来,老人赶紧收回了视线,定定地看着火光。
照片前还竖着三根香烛,中间最长,两边略矮,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线香气味。
相比火盆里旺盛的火焰,烛的火光显得黯淡无神,而烛身则红得妖艳,好似是女人出嫁时细细抿着的胭脂红。
一些朱红色的泪顺着烛身流下,污了烛身赤金色的字,在烛台边缘堆成一朵朵小花。
初晓盯着那火焰出了神,有些迷迷糊糊,她摇摇头,才看清眼前的香烛没有烛台,只有被削了一半的丑陋的土豆。
烛台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知不觉初晓又在定定向上的烛火中神思恍惚。
那是一个冬夜,一伙人围坐在炉火前说话。
屋里很温暖,只有头顶一只15w灯泡发出慵懒的光,把屋的四角衬得深邃。
六岁的初晓脚边靠着煤炉灶,灶上放着开水,一些白气从开水壶的尖嘴里冒出,热乎乎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红扑扑的。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零星点缀着漆黑的树。一些玉米垂挂在檐下,在风中凄苦地旋转。
那时初晓不懂得什么叫凄苦,她只爱听外婆讲故事。
年逾古稀的她没了牙齿,但眼睛依旧矍铄,依母亲的话说,有着常人不曾有的灵光。
她是个一生与异类打交道的人,但没有成为驱魔师,她说还是喜欢和异类安安静静地在一起,驱魔师什么的太过严肃,其实很多问题不是只有你死我活才能解决的。
因此她也总会有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体验。
外婆定定地望着煤炉里的火光,突然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蜡烛的泪是红的吗?”
初晓那时机灵可爱,天真地说:“外婆,你老糊涂了吧,白蜡烛的泪就不是红的呀!”旁边的母亲轻轻敲了他一下,嗔怒道:“这孩子,没礼貌!还不快向外婆道歉!”
外婆却温和地笑笑,“没关系,我的晓晓很聪明呀,问得好,不过你见过白蜡烛也留红色眼泪的吗?”
“没见过,没见过!外婆别绕弯子了,快说吧!”初晓兴奋地嚷着。
外婆笑得更温和了,“好好好,既然我的晓晓要听,外婆说,外婆就说。”外婆细细回想着当年。
一样是这般的鹅毛飞雪,天边阴沉沉的,茫茫的白雪地上一串脚印在往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当时她也和初晓的年纪差不多,紧紧地跟在父亲身边赶路,他们要去的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远房亲戚家,他家的母亲死了,要他们去参加葬礼。
(为叙述方便,以下文字以初晓外婆的视角来叙述。)
听父亲说,他家母亲是在庭院里喂鸡时突然去世的,之前身体一直很好,也没有什么慢性病或隐疾,后来村里的郎中检查尸体后却说她的心不见了。
奇怪的是,老妇人全身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个疖子都没有。
大家根本不相信,老郎中却坚持说自己没有看错,大家要不信可以把她胸腔剖开看看。可那家人怎么会同意,这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老妇人的葬礼在几个儿子的筹办下展开,整个院子里都挂满了白布和白绫,天也应景,灰白灰白,棺材就摆在弄堂中央,遗像前放着供品,旁边站两排亲属,低低哭泣,有些阴风在耳边吹,空气里满是线香的味道。
简略的法事匆匆结束,那群道人往道袍里塞了好几只肉鸡,拿过香钱,说说笑笑地走了。
大家安静地吃宴,接着有人怪叫了起来,从长凳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还记得那是个头发很短的叔叔,他的眼睛瞪得出奇的大,大张着嘴,两条瘦腿直哆嗦。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吓了一跳,黑白遗像里的老妇人流泪了,不是一般的泪,而是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