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有你的道理。”
“那你是为什么生气？我没同你离开？”
东方凌白不答话，程北枳笑了笑，“回洛樱太早了，闲云此时警惕极高，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越大啊。”
“如此说来，倒是我冲动了？若是想拖延回洛樱的办法，离开皇宫后我依然有成千上万个法子？何必非要搭上自己？如今伤了腿，依然留在这里，应是更加凶险了！”
程北枳的眯着眼，嘴角微牵，“不给机会，如何能引蛇出洞那？”
还不等东方凌白反驳，程北枳突然笑了笑问，“东方你出来久了会想念丰都吗？想念东方府吗？”
东方凌白一愣，似乎没想到程北枳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应是出来久了，如果能回姬国，我想回程府看看，我也想去我爹的墓前看一看，生前的最后一面没见到，可惜了些……可是这个世间不就是这样残忍，有些事是注定不会给你机会去完满的，人生在世怕就如天上月，阴晴圆缺，从不圆满！”
东方凌白眉心一顿，睫毛抖了抖，“你想回姬国了？”
程北枳慢慢睁开眼睛，仰头看被烧焦的榕树，“若是开春了，也不知道这棵树还会不会抽出新芽来，若是就此死了，真是可惜……”
“这个世上也是充满可惜的，我时常想，是不是人和人之间总是不能尽兴，所以再回忆起来才会诸般可惜，甚至连安天命这么简单却又无可奈何的道理都不懂了，无理取闹般如孩童，若是我能孝敬爹一些，少给他惹一些麻烦，不让他担心，我此刻是否就不会如此自责，就不会日日夜夜想着他，即便是去了极乐爹爹仍是惦记着我的吧……”
“还有我娘，她为我吃了一辈子的苦，寄人篱下，忍耐着舅母的冷嘲热讽，嬉笑怒骂。那些委屈都浸泡在我日日夜夜的梦魇中，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一切，让她不再受苦，我带她离开了凉城，去了丰都，我原本以为我拥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倔强和担当……”
程北枳的目光沉下来，深吸一口气，终是皱了皱眉，嘴角漾开一丝苦笑：“是我自以为是了……娘逝世后我长想，这世间，可当真有公道，有天理？那么那些杀人放火草菅人命者该不该杀？那么那些刻骨铭心不共戴天的仇，该不该报？被人抢走的该不该拿回来？被人刺伤的应不应该还回去？我想不通，这天地间也无人能给我一个答案！我便由着我的性子，去闯，去拼，去夺，去抢，去报复！”
“我像他们一样，将其妄图应在我身上的诡计分毫不差的还回去，那时，我以为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他们罪有应得！可是我终归是忘了，面具戴久了，或许就会长到脸上，渐渐地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错了，如若我当初能看破一些，我带着我娘离开凉城，不去丰都，此时，我们的生活又会是怎样呢？我们会不会过的很好？”
东方凌白凝视着程北枳，印象中程北枳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她的智慧即便是比起朝中的青年才俊也不逊色，她以为她极少有困顿。更不会因这些凡尘俗世而困顿，人情世故终是要凉薄一些，这人间的百年才能面前过的糊涂……
若是什么都想捉住，怕是终究苦了女娲手下的一坨泥沙吧！
“那夜，我从消夏的脸上剥下那张人皮的时候，我的手抖了一下，我看着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慢慢的从她的身上剥离下来，就像是将自己也一同剥离下来一般！”
程北枳突然胎膜看着东方凌白，眼中似有碎芒，忽而嗤笑一瞬，“东方，我的人生怕是已经有了太多的遗憾，多到我几乎找不出几件不为之遗憾的事情，所以我便想着，我总觉得，我此番离开赵国，怕是很难再见到赵鱼晚了，虽说他也没什么好惦记的，呵呵……”
程北枳笑了笑，“终究是师傅前辈所托，冥冥中似是一种羁绊吧，我希望以后若能再思及他，不会留下诸般遗憾了，东方，你在天玑城的时候是怎么过年的，天玑城是个什么地方？”
东方凌白直了直身子，顿了片刻才开口。
“天玑城没有节日，有的只是训练和任务，不停的杀人，不停的学习杀人，习武，你见过麒麟影的初选，天玑城的选拔便是比那更恐怖十倍，百倍！往往每月斗转进入天玑城的新人不足五十人，而他们每个人的手上怕是都沾着百余人的鲜血！”
程北枳一愣，东方凌白的目中似没有波澜，古井无波般在程北枳身旁坐下，“在天玑城有一处峡谷，名字叫过白骨沉，起初我方才进入天玑城的时候，还觉此谷深不见底，浮云遮腰，可在我及冠那年再去看，白骨沉之下目所能及便是一片森森白骨，有些上面还燃着一些猩红，似是还未风干！哪里便是堆放所有在天玑城训练中失败的弟子，这样的地方，这些红色便有些碍眼……”
程北枳以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这东方凌白，东方凌白取下煮的沸腾的热茶，倒了一杯放到程北枳面前，兀自也端起来一杯，“不然你以为，姬无奢为什么会用这种办法训练麒麟影？”
“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才是最高效也最迅速的方法，在天玑城，姬无奢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因为他从未失败过。他完成了所有任务，擂台，比武，甚至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惩罚，因为他天生便带着傲慢，对其他生命不屑一顾的傲慢，所以他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们！”
程北枳诧异，“那你那？”
东方凌白忽而一笑，嘴角带着勾人的旖旎。
“我也从未失败过，只不过我跟姬无奢不同，我从不跟人接触，在天玑城，我只有一个叫做姬无奢的七哥。”
“那，擂台那？比武那？你会因为输给姬无奢而受到惩罚？”
东方凌白目光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愫，随即缓缓摇头，“从未！我每次都输给姬无奢不错，可是他总有办法取得师傅的豁免，所以我输了赢了都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