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枳眉心一皱，东方凌白猛然抬起头来，唇角噙一抹诡笑，“事到如今，你心中所想，还是姬无奢！”
程北枳点头，“对，欠你的债我已近还清了，可欠他的，我还不清……”
“你说还请就还清了？程北枳，你把我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说还清就还清了？你知道吗？不光是你，我自己看自己亦是无比恶心！这笔账怎么算，你要怎么还？”
“说啊！”东方凌白摇着程北枳，“你怎么不说话了？回答我，你要怎么还？”
“既然你如此胡搅蛮缠，我与你无话可说！”
“呵呵！跟我就无话可说，跟姬无奢就无话不说是吗？程北枳，我改主意了，你想死就赶紧去死！”
东方凌白勾起程北枳的下颌，猩红的眸子中似有山河破碎，烽火连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会把对你的恨，全部报复在姬无奢身上，将你此时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加注给他，日日折磨他，蹂躏他，让他尝尽这世上千般万般的不堪与恶劣，你看我此时丧心病狂的样子了吗？”
“就是这样的丧心病狂能将他折磨得多么撕心裂肺那？你听？有没有听到姬无奢痛不欲生的哀嚎声？我听到了！哈哈……我已经听到了！”
程北枳憎目，“我死了，那便是他的命，我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是吗？”东方凌白邪佞哂笑，提眉道：“不，我明日就启程去丰都，路程不过三日，你即便滴水不进，想要活活饿死也要七日之九，更何况我给你吃了软筋散，想死怕是要十几日，到了丰都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折磨姬无奢的，昔日的刺穿琵琶骨算什么？我大姬天牢里比这更加惨绝人寰的酷刑不胜枚举，你猜，姬无奢的嘶吼动不动听？”
“禽兽！”
“对！”东方凌白睚眦欲裂，“我就是禽兽，多谢你的提醒，我可以要挟任何人，唯独对你下不去狠手，可多亏你的提醒，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怎么就忘了？姬无奢就是你的弱点，我可以用你要挟他，同样可以用他来牵制你！枳儿，你说我怎么这么蠢？竟忘了你那么爱他，定是见不得他吃苦的！”
东方凌白起身大步离开，丝毫不顾及身后程北枳歇斯底里的哭喊，“混蛋……”
文竹站在门口面色如纸，东方凌白驻足喘着粗气，片刻后才沉眸轻叹，“解药给她，吩咐御膳房给她准备饭菜，清淡些薄盐微辣，要有虾，让寒鸦过来伺候！”
文竹愣怔片刻，连连点头，东方凌白眉心一皱，低声斥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寒鸦来的时候，程北枳几乎虚弱的不成样子，她忙不迭将解药给程北枳服下，哑着嗓子道：“主上，从长计议！”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软筋散的解药！”
“哪来的？”
寒鸦目光一颤，沉声道；“王上给的。”
“主上，你吃点东西吧，在这样下去，真的会熬不住的！”
程北枳拉着寒鸦的手，声泪俱下，“他给姬无奢喝了傀儡蛊的毒酒，傀儡蛊有一位药引只有施蛊者才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的，我救不了无奢了！只要我活着，东方凌白不会放过无奢的！怎么办？寒鸦，我该怎么办？”
寒鸦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在手心写下，“活着就有机会！”
程北枳微诧，寒鸦瞄了一眼窗外，故意加重了语气，“王上让属下转告主上，只要主上听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着月圆之夜的南姬盛宴，鹰隼在鹰窟也是狂笑不止，“既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这九州还是容不下我！无妨，我便灭了这九州！姬无战，把毒人都放出去！”
与姬无奢退位，东方凌白称帝北姬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遮盖不住的消息！
瘟疫！
突如其来的瘟疫，各地控制无果，迅速蔓延，几乎半个玄姬都淹没在瘟疫的汹汹来势之中。
沿路上，东方凌白也略有所闻，程北枳隔着马车的锦帘，看惨死在城外，被士兵们掩埋起来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秀眉，恍然想起上一场瘟疫，她与姬无奢同乘马车。
她曾问，“你想救他们吗？”
姬无奢不悦，“不想！”
可东方凌白不一样，他想救他们，不止是他们，他想救苍生！
他想创造一个盛世，想自己的名字不是被藏起来的卑微，而是被镌刻在青史上，刘芳万世！
那一日，东方凌白的车马进城，扬尘百里，随行者皆是以一敌百的江湖名士。
丰都城门大开，百姓退隐，玄姬都城如空城一般死气沉沉，皇宫门口甚至连守门的侍卫都没有，过五门，犹入无人之境！
金銮殿朝堂的白玉石阶上终于有了人影，清一色的朝服，面色凝重。
隔着一百零八阶白玉石阶！
姬无奢站在大殿门口，他一身黑衣宽袖窄腰，卸了皇冠，头上别着一支乌玉簪，目光清幽。
姬无奢一手中托着传国玉玺，负手而立，百官俯首，噤若寒蝉！
东方凌白掀帘下车，一身白衣胜雪，银线云纹合着温煦的日光折射出耀眼的华光来，似是给他也渡了一层光晕，更是衬的他身高八尺，薄孤清贵，芝兰玉树。
他抬眸望着姬无奢，唇角勾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亦步亦趋。
这一百零八阶白玉石阶，东方凌白曾走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他走的极慢！似是每一步，所付出的代价都隐在他的心中永世不忘！
这位从玄姬叛出的少年将军，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他回来不是被羁押不是被斩首，而是摇身一变接任姬国的皇位，百官自然是怨声载道。
可姬无奢一言九鼎，朝堂上一句，“这是我姬家的江山，这是我姬无奢的皇位，朕说给谁就给谁！如若谁有怨言，朕念在诸位爱卿对我姬家鞠躬尽瘁，朕允许你们卸甲归乡，可留下的人，谁若敢暗藏祸心忤逆新帝，朕第一个不放过他！”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这一路，东方凌白走的顺风顺手。若说还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便是经过东方胜时，他用力卡了一口痰吐在东方凌白的脚边，厉声斥道：“呸！”
姬无渊亦是负气不屑，摔袍附和一声冷斥，“哼！”
东方凌白不由轻笑，停下脚步，恭敬行了一礼，复又提袍登阶，众人嗫声低叹。
东方凌白站定在姬无奢面前，姬无奢眸色一转，将手中玉玺推到东方凌白面前，“姬国，是你的了！”
东方凌白挽袖接过传国玉玺，提眸道：“我受得起！”
姬无奢轻笑颔首，“姬家家训，黎民苍生不可负，希望你铭记于心，别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东方凌白眼眶一窄，不屑哂笑，“姬家家训与我何干？姬无奢，这皇位是我抢来的，不是你让我的，即便你后悔，能耐我何？”
隔着一片苍白，程北枳在马车上望着一黑一白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寒鸦轻抚她的脊背，低声道：“主上，情灼伤身，保重！”
程北枳悄然泪下，眼中的姬无奢便开始模糊，“是我，害了他！”
东方凌白猛然转身，高举玉玺，摔袖道：“从今日起，朕便是这姬国的主！”
折花舒眉，朗声附和：“百官朝圣，跪！”
百官僵持，有意无意的偷瞄站在东方凌白身侧的姬无奢，就连东方凌白的目光也毫不避讳的落在姬无奢身上。
姬无奢微微垂眸，梅骨般削修的玉指拎起长袍，屈身跪了下去！
似有玉碎之音，合着程北枳泪滴落下，万里晴空忽而炸开一声惊雷，乌云遮日而来，大雨瓢泼，程北枳掩唇哽咽出声，“无奢……”
似是上苍亦垂怜，英雄末路……
程北枳的泪一如漫天磅礴烟雨，应声而下。
曾经，看东方凌白屈身下跪的时候，她感叹这世间万物，戒律万条，偏偏他风清月白无人配得起他提袍一跪！
可如今，她看着姬无奢的膝盖弯曲，身影猛地矮了下去，她心中激荡，热泪盈眶而不止！
即便东方凌白是皎皎明月也配不起姬无奢这烈日骄阳的一跪！
他！不！配！
车外雷声滚滚，大雨将所有人都拢在其中肆意拍打，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下去，在地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大雨遮挡了他们面上的表情和热泪，亦是将那低声的哽咽淹没消弭，这长阶上唯有东方凌白一人的郎笑声与漫天长雷想对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雨水从他的身上浇下来，似是将往昔晦暗隐忍冲刷殆尽，只剩一腔激悦！
东方凌白振臂一挥，朗声回音不绝，“众爱卿平身！”
众人起身，东方胜复又倒了下去，姬无渊连忙去接，情急呼喊：“国公……”
姬无奢飞身而过，东方凌白亦是回神追了过去，低声呼唤，“爷爷……”
姬无渊回收一推，将东方凌白推出了一个身形，恶狠狠的骂道：“这回你满意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