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不可能相识。
赵鱼晚在老者面前坐下，眸色微暗，“你是什么人？”
老者放下茶杯，淡然道：“能帮你打胜仗的人！”
赵鱼晚轻笑，“你可知有人不想看这一战胜！”
老者亦是轻笑，“老夫只知坐在老夫面前的人，想赢！”
赵鱼晚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转瞬消弭，“寡人为何要相信你？”
老者抬眸对上赵鱼晚试探的眼神，“这一战，十万寒赵铁骑的命，难道不足矣令陛下赌一把？”
老者将手中的七分满的茶杯推到赵鱼晚面前，赵鱼晚浅笑，结果茶杯叹了句，“果然是老江湖，说吧，让寡人怎么做？”
老者正色，“再准备十万铁骑！”
赵鱼晚面色一凉，将茶杯不轻不重墩在桌上，“如此，可就不是十万人命可赌的事情了！”
“老夫知陛下顾虑，东方凌白此战并未想撼动鹰窟，不过是做做样子敲山震虎借机削弱陛下兵力罢了，可老夫不同，老夫要鹰隼死！”
赵鱼晚冷笑，“你想要鹰隼死，卖的确是我赵国兵将的性命？这算盘未免敲得太响了！”
老者不怒反笑，“自然不敢在赵帝面前班门弄斧，除掉鹰隼，老夫可以给陛下傀儡蛊的解药，这兵力虽多，老夫保证死伤不超三成，如此算来，陛下可觉合算？”
“三成？”赵鱼晚挑眉轻笑，“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我赵某自负如此，这十万将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你跟寡人说三成？”
老者抿茶轻笑，“三成已是多说了！这笔买卖，陛下划算！”
“你到底是什么人，且不说傀儡蛊解药一事是真是假，你怎知我身中傀儡蛊？”
老者微微垂眸，“陛下莫要多问了，权当是故人来报一份恩情！”
“哈哈哈……”赵鱼晚笑的肆意，“我赵某人，仇家倒是不少，却从未施恩于人，何来故人报恩？”
老者不言，赵鱼晚眯着眸子回忆起来，“若面前说是有恩，寡人只敬佩过一位姬国将军曾护送他灵柩返回丰都……”
赵鱼晚睁目，猛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这面前这位老者，“你没死？”
老者不答，只是淡然道：“陛下快去准备人马，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赵鱼晚拱手行了一礼，“好，我寒赵二十万铁骑全凭将军做主！”
“多谢陛下信任！”老者亦是起身，“捣毁鹰窟，老夫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玄姬，丰都！
东方凌白出征之日，百官相送，程北枳的马车跟在他身后，隔着车帘能看到姬无奢守在他的身边，神色淡然。
对战鹰窟，姬国只带了区区三两万兵马，其余兵力都由赵国凑齐，这三两万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罢了。
东方凌白的狡猾逐渐明晰，纵横捭阖他用的极好，也算的极好！
就好似九州一盘大棋，都在他时鼓掌之中。出马出发，东方凌白做到马车内，与程北枳并肩。
这是寒鸦被拔舌后，她第一次见到东方凌白，他目视前方，掀帘看着车外，众将士上马扬鞭，嘴角噙一丝寡淡的笑意，“姬无奢就跟在身侧，见到他你可开心？”
程北枳哂笑，“东方凌白，你是有多怕他？即便他吃了傀儡蛊受制于你，你亦是不敢半颗掉以轻心……”
程北枳转眸眉梢微挑，睨着东方凌白浅声问，“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你可开心？”
东方凌白牵唇轻笑，“有姬无奢这块上马石，开心，自然是开心的。”
程北枳面带笑意的望他，见他眼底绽开一抹殷红，方才收回了眸子，对付东方凌白，她想了整整一夜，方才找到一个破绽！
就是当时她与末药都无法根治只得压制的一股能使东方凌白走火入魔的逆气……
这股气息，在他体内潜伏多时，极易控制他的情绪，使之失控而东方凌白却不自知。
如若这股气息不能清除，是否能加以利用！程北枳便打起了这股气息的注意，刺激东方凌白，激发他体内气息的流转，壮大，等他失控之时，或许还有转机！
只是世事无常，程北枳当初研究这气息是想救他的，如今却要利用这股气体伤他！她垂眸，葱白玉指将裙摆抓皱，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一条长征之路，从丰都出发，跋山涉水，一路崎岖，她曾与东方凌白来来回回走过不下百次！
如若说还有什么不同，往昔，他们骑马……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他们亦是被时光裹挟，走到了这个不能回头的路口！
“我们骑马吧！”
程北枳突然开口，东方凌白不屑轻笑，“只为能多看他几眼？”
程北枳沉眸，“你不觉得马车太慢了吗？对你我都是煎熬，倒不如我们比一场，看谁先到下一个驿站？”
东方凌白明明动了心，却眼帘一掀撇向一旁，“不比！”
“从这里出发，到下一个驿站，期间不过百里，若是军中上等马，用时不过一个时辰，若算上下坡和滑行，最快可在一个时辰内抵达，可如若坐在车内，到达驿站便要两三个时辰，你不觉时间太久了些吗？”
东方凌白轻揉着眉心，无意回答程北枳的问题，程北枳看了看天色，“如若此时骑马出发，到达下个驿站之时，或能见夕阳似火染红霞，你还记得吗？当地人管那个叫蚩尤血……”
东方凌白神色微动，他侧眸去看程北枳，只觉得此时的她十分熟悉，熟悉的好似上辈子就认得一般！
她所说的那红霞，那夕阳，那蚩尤血，似是也如同前世记忆一般，若隐若现的浮在眼前心梢。
“赢了有何好处？”
程北枳垂眸，“你若赢了，我便原谅你割掉寒鸦舌头一事。”
东方凌白微顿，程北枳转眸看他，“这一条路正好，来路去路都好，如若可以，我们便一路比下去，你赢我一次，我便原谅你一次，如若到了天玑城，我能原谅你做过所有对不起我的事情，或许我能放下仇恨，重新面对你！”
东方凌白眸色微动，哑声道：“如若你赢了那？”
程北枳哂笑，“我若赢了，那便更简单了，我就忘掉一件你对我的恩情，如若到了天玑城，我把你对我的好一同忘掉了，我们都该解脱了……”
东方凌白微微点头，提高了声音喊道：“备马！”
即便是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程北枳，还是改不掉不忍拒绝她的恶习！程北枳是长在他逆鳞上的软肋，坚硬而不可触碰，即便是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和平的方法。他被自己折磨的痛苦，亦是被她折磨的痛苦！
原来比起从未得到，这种得到之后再失去的感觉更为痛不欲生！
无数个日夜，他孤零零的站在竹苑外遭受雨打风吹，看竹苑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再无一点光亮！
他总是想那时候，程北枳端着羹汤责怪他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还闹着吹熄灯火逼他早些就寝，他那么担心他的身体，也是那段时间，他此生第一次有了被人捧在手心，事无巨细般照顾的感觉。
托她的福，那段时间里，他健硕了许多，一长十几斤，不得不做了一批新衣！程北枳哈哈大笑，说这样才是他习武之人该有的样子，以前清瘦的像是个病秧子！
可终究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他又瘦了回去，那些程北枳差人做了新衣晃晃荡荡太大了些，以前的旧衣拿出来倒是正合身！
他换回了旧衣去看程北枳，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不知如何开口……
可最后，除了程北枳撕心离肺的大喊逼他离开之外，他的话一句都未说出口，她也是一眼都没看出他的清瘦……
终究是时过境迁，一切都是多余！
东方凌白下令停下马车，喊来姬无奢，要他跪伏在马前，将背放平，供他下车。
姬无奢扬眸看他，东方凌白睁目，“听不见吗？朕让你来当下马蹬！”
姬无奢缓步而来，侧身跪下，程北枳不动声色的看着，袖中双手握成拳，东方凌白侧眸看他，“怎么？不忍心踩，心疼了？”
程北枳轻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下马还要脚踏？”
东方凌白微挑眉梢，“一般的脚踏朕自然不用，只是这个，正当好用！”
程北枳不屑勾唇，旋身一纵，便腾身踏上了车顶，一飞身直直落在刚牵来的一匹马背上，明眸微眯喊道，“先走一步！”
姬无奢提眸看她，正对上她的眼神，嘴角不由绽开一丝笑意，即便他此时屈身跪在东方凌白脚下，即便他在众人面前受辱，即便他是闻名九州的犬王，他亦是欢喜！
东方凌白满心都是输赢，既然没有达到刺激程北枳的目的，那羞辱姬无奢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他亦是腾身而起，跳到另一匹马背上，纵身扬鞭追了上去！
芙蕖连忙跑过来扶姬无奢起身，眼里噙着泪水，姬无奢却朗笑，“哭什么？真把自己当寻常姑娘了？让你跟了她那么久，怎么没一点儿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