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薛均那一招“有约不来过夜半”,借着笛子的力量,已经摆脱了云激扬慎思刀上传来的劲道,他是他,云激扬是云激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谁曾想云激扬一句话,就如盐入了水里,怎么分得清哪一个是盐,哪一个又是清水呢?
只听云激扬吟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那句子就是薛均吟诵的,只是薛均的着重点在一个“半”字,所以事事留一手,变化无穷。
而云激扬吟哦的重点却在一个“不”字上,看似同样的句子,却吟诵出不同的味道来。
只见云激扬见招拆招,却不跟着薛均的招式走,慎思刀一竖,刀柄一挫,顺势一偏,接着来了一招闺趣刀法“银耳莲子羹”。
那是新婚第二日,秦宜若不顾夜深露重,到小厨房替他拿来,炖了很久的银耳莲子羹。
那种清甜糯润的感觉,一直都在,云激扬也不愿意忘却,小小的一碗点心而已,维系的就是一种叫幸福的感觉。
秦宜若也就是那样,银耳和莲子都不是很稀罕之物,可是炖出来之后,滋润败火,神清气爽。
她还喜欢在银耳莲子羹里加一点玫瑰花瓣,看上去颇有声色。
想到她的小心思,那么灵巧而流动,只是为了享受生活而来,她的举动,只是为了点缀出生活原本的姿彩。却会让人眼前一亮,原来不到园林,竟然春色如许,汲汲营营,不知道错过了几许。
想到这里,云激扬不禁一笑,忍不住瞥眼庙里的秦宜若,见她还是跪着,一阵微风,掀动着她的袖摆。
云激扬蓦然产生一念:“她会不会被点了穴?”此念一起,更想进内,好好地看看秦宜若。
薛均却感到身心沉重,云激扬果然是武学奇才,只是看了他使出的一招,听了他的吟诵,就马上融为自己的理解,使出看似相同,其实不然的招式来。
薛均取的是诗中的“半”字诀,每一式都只使到一半,变化莫测。而云激扬聪明绝顶,竟然依样画葫芦,又别出心裁,同样的诗句,他取了“不”字诀。
不就是否定,什么都在否定,否定也就是在破坏,云激扬使出的每一招都是在破坏,一开始还是见招拆招,到了后来,管它什么招数,他就只管破坏就行了。
云激扬是看也不看薛均一眼,一种浓浓的否定之意,已随刀光发散出去,薛均哪里受得了这个,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东西,要的就是赞美,哪里需要否定和破坏,真要破坏,也不该是他云激扬。
薛均这一气之下,本来是“半”字诀,招招都留了一半后手,可是被气得溃不成军,根本就不想再使出来,他要的是教训一下云激扬这小子,懂一点人心,懂一点规矩,还会死怎么的?
非要那么破坏不可呢?知不知道人艰不拆?日行一善,给人家道一个赞字,难道很罪过吗?
薛均是真的气极了,他很少有对云激扬那样气得发狠,发恨的时候,而这一次,真的是气着了。
薛均气得眼前猛地一黑,而且眼皮都非常沉重,眼珠隐隐生痛,就在这时,云激扬的闺趣刀法使出来了,他刀影一掠,薛均只觉得眼前一阵清润。
好像有什么甘霖滴入了眼内一般,从眼里一直到鼻腔,再从鼻腔直入心肺,都是一股柔柔润润,清甜舒爽的美感。
就如荒漠中饥渴临死之人,碰触到了眼前的甘泉一般,一洗体内的焦躁上火。
薛均的呼吸开始清新起来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呼吸不是单纯的为了维系生计,那也是感受到美好生活的独特韵律,呼吸是有节奏的。
于是他跟着呼吸的节奏,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来,薛均情不自禁吟诵了这首诗的最后一句“闲敲棋子落灯花”。
只是他自己都不曾觉得,这一句念得跟前三句不同,前三句杀气腾腾,最后一句则是悠然闲适,大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适洒脱。
云激扬只要使到了闺趣刀法,心中尽是柔情蜜意,很本能地会来一手吉祥诀,也许在潜意识中,他想留住那份美好的感觉,也想为那份美好的感觉加持,他要这份感觉有一个美好的归宿。
所以自然而然一个“和”字飘然出手,最后这一招,他和薛均那是各打各的,一样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也是落花人不知,犹是坠楼客。
却也是一种落花,两处闲情,各自相思,对分明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也是一番风流,尘卷云合。
只是到了最后一个“花”字吟罢,长腔未尽,薛均兴致上来了,忍不住甩起了腔调,最后一个尾音,幽幽潺潺,如涓流溪柱,怎一番神韵得了。
余音未尽,长笛已出,那一笛竟然带着风华,穿越过年华,如一剑光寒直刺云激扬的颜面。
云激扬最后一个“和”字,挑云破石,挥洒有致,衣袖一展,一刀已然破空而出,宛如从千古之前跨越到了今时今日。
那一刀还带着惊鸿般诗词的歌韵,犹自寒鸦色,刚从昭阳来,王谢堂前燕,却入百姓家。
眼看两人一笛一刀,就要相互撞击上了,这一撞击,宛如行星相撞,只怕不死难休。
可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忽的,肩头一侧,脚尖一旋,各自让开了半步,手肘向后一甩,翕忽间,两人的兵刃不约而同,同时插在地上,激起了尘土飞卷。
接着两人转身换手,同时出了左掌,一个向上,一个向下,齐齐出手,眼看双掌互击,谁料一掌弹起,似有黏力一般,两掌微错,却牢牢地握成了拳头。
在握成了拳头时,正是云激扬写的“和”字最后一笔的拖势,也是薛均尾音初了,余音渐散。时机吻合,拿捏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