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陵县城，已见一派萧森气息。多年的绿柏匝城密绕，沮河穿城而过，楼室置于青山绿水之中。逾越县城稍前行，便来到开创中华文明的始祖轩辕的陵园——桥山。经陕西同仁的建议导引，我们到桥山来体认中华文明创始人的魂归之地，感受华夏尊崇轩辕的沧桑气韵。
说轩辕葬于斯地是据司马迁《史记》中“黄帝崩，葬桥山”的记载。轩辕陵区研究人员提供的资料说，至晚在秦代已在桥山建黄帝陵，汉代配套又修了庙，以后历代加修。今天我们看到的黄帝陵园是秦汉以来至于新中国历代合作的产物，叠加着积蓄着两千多年的多重信息。
进入黄帝陵，最撼人的感觉是来到翠柏森森的王国。那不见边际的巨柏接皇天、覆后土，似拱卫陵寝的千军万马，似导行皇家的威武仪仗，似覆掩群雄的雍容华盖。我问：“这浩大的柏林是何时栽种？”解说人员的回答使人瞠目：“从四五千年前一直栽到今天吧！”说着把我们领到一棵用铁栏杆护卫着的巨柏前，说道：“经碳14同位素测定，这棵老柏树生长了近五千年，被尊为世界柏树之父。”我在山东孔府参观过曾子的手植柏，在少林寺参观过享誉华夏的著名古柏，觉得很长见识。今天到桥山看了这株相传为“轩辕手植柏”的大树，才感到树外有树，见到了柏树王。我们一行正自观赏赞叹，导游又把我们这些“柏树盲”领到另一棵与汉武帝刘彻有关的巨柏前，那树同样高大苍然。《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北巡朔方，勒兵十万还祭黄帝冢”。相传他打了胜仗后来到这树前，摘下铠甲挂在树上，心胸无比畅快，决心做新一代轩辕腾龙而去。此后这棵树被称为“挂甲树”。这里的柏树历代相续，爷爷辈、孙子辈、重孙子辈济济一堂。山崇土厚，到现在共有古柏十万多棵，千年以上的有三万多棵。黄帝陵就在这荫荫翠柏的簇拥中。
被尊为“天下第一陵”的轩辕黄帝陵冢，朴实无华，似黄帝时代民风那样。门前没有宽阔的甬道，没有文臣武将作陪，没有石塑貔貅壮威，是一个富含写意的山丘。后代不少帝王虽不断加修，但他们把无尽钱财用在为自己修造陵墓上，却不肯为轩辕陵添砖加瓦。轩辕陵丘旁有两株虬曲直立、颇似蟠龙傍柱的古树，给陵冢增添了龙腾之势。不知何时地方官府围绕山丘修了坚固的青砖围墙和石栏杆，供人们攀上观瞻。人们来礼拜轩辕，就是朝拜这个土筑的陵丘。后人把帝王陵丘称之为宝顶。祭拜的人们按仪式程序，仰望古柏，抚摸龙树，绕宝顶一周，而后行祭拜礼。我们一行如仪参古柏、瞻冢顶之后来到祭拜亭前。
轩辕祭拜亭依宝顶而建。周遭八根柱子，一个起翘的顶子，小巧而厚重。正中竖立的石碑上镌刻着郭沫若应毛泽东之命写的“黄帝陵”三个大字。亭前置有香炉、供桌等祭祀用具。来参拜黄帝陵的人们，列队排班逐一趋前拜祭。辽宁访问组推举我来领祭。我参观访问过许多著名佛道寺庙，只是注目礼敬，从未做过正式祭祀。来到轩辕陵，我欣然接受了这个领祭的任务。我们奉上菊花，点燃香炷，陵园乐队为奏乐击鼓，大家共向轩辕陵冢行三鞠躬礼，祈祝祖国更加繁荣富强、各民族更加团结和睦、辽宁进一步发达振兴。祭拜如仪后，大家感到很畅意、很兴奋，觉得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轩辕黄帝是创建中华文明的始祖性代表人物，已为中华民族所公认。由于孔子修史腰斩了古代史籍，许多记载未能相传，黄帝的形象和事迹朦胧模糊。汉司马迁、班固及其后的唐代司马贞、宋代刘恕等人，广泛搜求，钩沉了三皇五帝的记述资料。虽然只是些只言片语的粗线条记载，但共同的说法是，在开创上古文明中，轩辕的贡献最大，影响最卓著。是他在战乱不已的蛮荒时代，征服了炎帝、蚩尤、神农等势力统一了人口密集的黄河流域，使黎民免遭涂炭；肇造国家之制，设立法、置百官施政，使人类生活有序；组织仓颉造字、组织创建音律、算数，使人们有了高一级的文化生活。他支持和组织养蚕、纺织，改善了人民的生活质量。还与人讨论医药，有了最初的医学经典《素问》、《灵枢》。他原是有熊国之君，因如此战功政绩，“诸侯咸尊轩辕代神农为天子”（宋·刘恕《通鉴外纪》）。又因他以土为德，崇尚光明的黄色，人们称他为黄帝。
黄帝的产生和长期施政，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影响和崇敬，成了亘古一帝，享着后人的祭奠。历代皇帝都很重视祭黄活动，有的亲自祭拜，有的派人代祭。拜亭中留下历代皇帝、官府祭文碑刻四十余通，共同的基调是肯定轩辕为华夏共祖。历代名流颂扬轩辕的诗文浩如烟海。千百年来，民间的祭拜代代相续，香火绵长。
近现代的祭拜活动甚于远古。孙中山先生在中华民国建国之初，为黄帝陵写下了“中华开国五千年，神州轩辕自古传……”的长篇字幅。1942年，时任国家首脑的蒋介石亲题“黄帝陵”三字刻立于黄帝陵。共产党人不断表达对轩辕黄帝的敬意。毛泽东主席在1936年12月日寇侵华、民族危难的时刻，在延安亲写祭文，派林伯渠前往桥山祭拜轩辕，留下了感天动地的伟大祭文。祭文以“赫赫始祖，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来颂扬黄帝的功绩，疾呼“四万万众，坚决抵抗”来保卫华夏山河。新中国建立后，邓小平、陈云等领导同志都曾谒拜黄陵，留下了敬意的题词。我在这些碑文面前踯躅良久，感受到中华英杰们对轩辕的敬重之情，他们在关键时期，会主动礼拜轩辕，寻找精神支持和凝聚力量的载体。
我在桥山碑亭看到香港、澳门回归后在陵区竖立的纪念碑。其旁有一通纪念台湾光复六十年访问团2006年竖立的碑刻，表达着台湾同胞来此寻根祭祖的心境。解说人员说，陵区已为台湾回归预留下竖立纪念碑的地盘。话音刚落，围听解说的人们齐声喝彩，鼓起掌来。
在“轩辕热”的浪潮中，桥山黄帝陵轩辕的形象，保持着古朴大方的远古姿态。在轩辕庙程潜将军题匾“人文初祖”大殿正中，供奉着石刻轩辕浮雕像，是以东汉武梁祠轩辕石刻画像为蓝本放大刻制的作品。趋前细看，那画像沉稳站立，步履向前而回首顾望，冠带简朴，颐容丰满，洒脱睿智，富贵而达观。这画像经两千年洗礼而被今人认可，在殿宇中为后人礼拜。
有关轩辕的研究也在逐步深化中，似已形成了一个“轩辕学”。“中华第一帝”的家乡到底何在，活动领域究有多大，业绩有多宏伟，尊容何等轩昂等等题目，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士介入研究。黄河流域的研究者们积极性最高，或从历史文字中找佐证，或从地下土垣里找依据，解读轩辕出生地“轩辕之丘”到底在哪里。不少人都极力论证轩辕同自己的家乡有关系，相互间还争得不亦乐乎。有的先下手为强，老早修建纪念性建筑物造成既定事实。由于各方的积极性，轩辕的纪念点、活动点越来越多，使人不仅产生将来到底会生发出多少轩辕的出生地、修建多少黄帝陵的疑虑。祭拜的级别和规格也越来越高。2008年清明节，全国人大、全国政协负责人与陕西省省委、省政府负责人主持了一个七千人的大型祭拜活动，掀起了一个祭拜皇陵的高潮，弘扬团结和谐、开拓奋进的轩辕精神。
我觉得，轩辕到底生于何处等问题，已不重要。距今四五千年的事情，较起真来，难度很大，必要性也不大。我们在以轩辕为共祖的认同下，要在继承轩辕精神上下工夫。权按已有的记载和历史形成的论说来搞纪念活动，不影响对中华共祖的认同。如今，轩辕已是一个伟大象征，一个崇高概念，一个人格化的图腾，已成为海内外华人寻根的依据、凝聚的依托，这个作用已显得越来越重要，这是人们不远千万里来祭拜轩辕的心仪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