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是水运的节点,就像火车站是铁路的节点。不过早年的码头,要比现今的火车站好玩得多。码头上的人群,相互间存有一定的利益关系;火车站上的人流,则多半是擦肩而过。当人群和某地之间不存在比一走一过更深些的关联,那么人群在某处的聚集,也仍然相当于散沙一盘,内里既不会生成多少摩擦,亦不会酿就几多故事。
聚拢在码头上的人群,或者靠码头谋生,或者赖码头谋利,谋生的与谋利的又息息相关,于是码头就有趣了。所谓有趣的码头,是指码头上有情绪,有恨怨,有眼泪,有争斗,汗水之外,也还有血。人性的各个方面,都能在码头上淋漓尽显;人为生活和利益所能付出的各种努力,都能在码头上大放异彩。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哭哭啼啼,莫不为取食。
码头,是人类谋生与谋利的典型场所,是人性与人之社会性相交相错的经典所在。尝试着回过头去,透过朦胧的历史面纱,望一望田庄台官码头的往昔景致,或许会是一项挺不错的消遣,倘若你此刻尚不需为食与利劳心犯难的话。
“次古”
辽河全长1430公里,西源发源于河北,东源出自吉林,东西两源于辽宁昌图县境汇合,始称辽河。与田庄台有涉的这一段河道,历史上最南起自营口,最北迄于郑家屯(今吉林双辽市),河道总长714公里。最为辉煌之际,沿岸曾有70多个码头。其中牛庄的小姐庙码头,是当仁不让的最为古老的码头,其次就是田庄台了,遂言“次古”。
其实将田庄台与牛庄相提并论,对两者都有失公允,因为本不能同日而语。两者有着本质不同:牛庄是东北的古老城镇,清时亦是旗人的重要聚居地,受着政府的悉心关照;田庄台却仅是一处退海之地,且是个纯粹的移民集镇,至少在初始阶段,完全由那些为生活所迫而背井离乡的穷人组成,政府能用眼角余光扫她一下哪不是了。
如果你曾发现,即使在田庄台身为河口码头之时,史料中亦多现“牛庄”字样,不必吃惊也不劳质疑,那仅是由于编撰者对“牛庄”二字更为稔熟而已,加之后来英国人以营口代牛庄,也还使这种笼统的称呼变得尤为必要,遂沿之,直到不得不将其掰开另论。
在田庄台水运最为发达的阶段,其河岸上究竟有多少码头,现已无可考证。时下被人们公认的说法是,在清末民初之际,田庄台南起保灵寺、北至曹家湾的8华里河岸线上,尚有码头不下10处。这当然已是其水运事业接进尾声的时候了。
这10处码头都是专营性质的。官码头、天兴跳、二官跳,是粮油、苇席、杂货码头;东河沿,是木材、煤炭码头;木厂,是木材码头;一面街、保灵寺,是蔬菜码头;万金永,是芦苇码头;曹家湾,是摆渡行人的码头。这是9个。据说沿河潮沟还有许多装卸货物的临时小码头,总之“沿岸日无空闲货位”。
那4公里延长线的河道,也就成了船的聚所。带篷的,张帆的,摇橹的,撑篙的,或溯或沿,或南来或北往,摩帆擦舷,不是扬帆欲航,就是落帆将泊,不是卸货,就是装载。天南地北的各种物资,于此汇集,也就此拜拜。
许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追忆
无论田庄台曾酿生过几多码头,时下也已仅存官码头一处。确切说,官码头是迄今为止,仍保持码头形貌的仅有一处古码头,也因之成了田庄台过往水运事业的唯一可视标志。
幸运的是,官码头拥有许多“最”:最久远,最成熟,最官方,最繁忙,最热闹,利用率最高,废弃时间最迟。这使官码头成了诸码头中的翘楚,更成了田庄台人始终都要以深浓感情来对待的一个话题,他们每每都会迷离起双眼,带着怀旧的美好表情,来追忆在更早似乎也更单纯的年代里,曾经于此发生过的种种往事。倘若官码头也有灵魂的话,想来早被人们的这种絮絮叨叨给浸泡得沉沉实实的了。
如果人们想象中的单纯,是仅就地貌而言,那是无可指摘的。
官码头尚还年少的时候,其周围地表属实是纯净的:一条河,将大地一分为二,使每一半都从此有了蜿蜒的轮廓,很美很强大;河之右边,即田庄台的所在,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平坦的洼地,然后有一栋窝棚竖起来,紧跟着,再一栋也竖起来,很慢却很有长性;当这些窝棚摇身一变,转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住宅之时,房子们已在这片洼地上连成了片。不过一切也还都是那么原始,人和牲畜仍在一条道上挤来挤去,互不嫌弃。
接下来,地上的泥泞一年少似一年,路面一年坚实过一年。人们在官码头的忙碌,也越来越有条理,越来越有前规可资遵循。与此同时,官码头也越来越像个码头了,人们用柞木砸桩,用麻袋装沙及柴排、苇席等,为其做了护岸,这使它看起来体面多了,就像刚刚刮过脸的利整爷们儿。
官码头确曾热闹过一度,且是为期久远的一度。集市紧邻着官码头铺展,厂房一幢再一幢地竖起,商铺、饭馆也都在试探着跻身进来,大年小节的,也还会有野戏棚子搭起来,以至于剃头匠们也会挑着挑子挤挤擦擦地来来往往。
许多人,许多曾经活过的人,许多来自天南及地北的人,都曾在官码头上留下过脚印。他们或者坐着轿,或者骑着马;或者夹着账本,或者肩着担子;或者穿丝戴绸,或者衣不遮体;或者打着酒嗝,或者饿着肚皮;或者腰缠万贯,或者挨门乞讨;或者趾高气扬,或者低眉顺眼;或者满心欢喜,或者满腹惆怅……人类的脚印是如此之多,以至于牲畜们在官码头越来越无立足之地,除非它们套着大车来。
尽管世界已发生了变化,却并非人们拭目以待的结果,因为他们本不曾对此作出过任何构想。改变世界的想法太过高远,他们来不及想往,甚至眼睛还从没得着机会离开过自己的饭碗、饭锅,以及米篓。这个世界,本不是他们改变的,即使它的确发生了改变,他们不过是顺应这个变化罢了,如同官码头一样。
据说辽河上流的马蓬沟码头,曾经赌风旺盛,那么下游的田庄台,也就不见得会有避免的可能。如此,官码头的热闹就定然又要添增几分异彩。
显然,人们追忆中的单纯,即使是对官码头后来的地貌而来,都有些牵强。倘若这“单纯”二字还兼带指涉了官码头地面上的世道人心,则是从初始阶段就要犯嫌疑的。不过这也正是追忆的妙处之一种,追忆能使很多往事都变得相对的美好。人之记忆对往事所能做下的手脚,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而那又确是记忆最为擅长的伎俩。
雄性
天晴气爽,万物和它们的影子泾渭分明。
粮仓、谷囤、成堆的布匹,以及花里胡哨的各式杂货,都貌似杂乱却实则有序地陈布于官码头。甚至谷仓边际挤出来的青草,也齐整整地排成一圈,加上它们的影子,就连成了紧密的两圈。一切看起来是如此静谧,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一个实质——官码头是雄性的。
对于官码头,唯有用“他”来称呼才觉得恰切。“她”太柔弱,不适合官码头的氛围;“它”太不人性化,不符合官码头的内涵。
官码头是个谋利的所在,天生就附带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
之于利益的分配,则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公式:强者多,弱者寡。
这是自人类形成社会伊始,就存在的一条铁定规则,不可变更,无法涂改,从未失色,永不腐烂。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里,仅存或隐或显之别,或默认或回避之分,而不会有“是”或“否”之说。
从这条公式可以看出,人类社会实际上是静态的,永远都是强者多得、弱者少得或得不着。大范围至全球的利益分配,小范围至官码头的利益分配,都是恒久的如此。
然而人人也都能确定:利益的分配,显然又是在不断变动着的。
这就是此公式的奇妙之处:“强者多,弱者寡”不可改变;“强”和“弱”却是总可以变动的,从而带来“多”与“寡”的逆转。事实是,即使整个人类都不愿打破“强者多,弱者寡”的公式,却是人人都在力争由“弱”到“强”,以致所得从“寡”到“多”。
于是争斗就有了,且永不会终止。
利益愈为显见的所在,争斗愈分明。
1849年10月,道光帝曾给军机大臣下过一道谕旨,所言甚详:
有人奏奉天有已革捐复刑部笔帖式宜钜,素行无赖,广修房宅,招集匪徒,聚赌蓄娼……吉林之北,强盗尤多,犄角争雄,戕害行旅。田庄台、没沟营两处,亦有回民垄断网利,啸聚械斗,并有知县被炮击坏坐车之事等各语……
旨中“垄断网利”之前的“回民”定语,想来多半出自道光帝的个人好恶,斯时甘肃的回民起义正闹得他忧心忡忡。况且营私网利本是天下人之通好,与民族无涉,否则也不会是整个奉天省、吉林省,处处都在“犄角争雄”了。
当许多人都在从事同一个行当,都在吃同一碗饭,就势必会出现吃得饱与吃不饱之分,也势必会出现你争我夺之现象,更会出现不许别人再来分食之诉求。以致几乎每个行当都会有帮派出现。小帮会配备一个小把头;几个小帮还会组成更大的帮,整出一个更大的头儿;几个大帮也还会组成一个总帮,整出一个总把头,以把持此地的某一行当。
小把头以及总把头们,也就可以不必流汗就吃饭吃肉了。
不过他们却有机会流血。强与弱总是要变换的,把头也就总是要轮流着做的,既然禅让之事已不可能再现,也就只好靠流血来促成了。这就是人之一种:一不要脸,二不怕死,唯求能从弱到强,从寡到多,其生活智慧既别致,又顽固。
鉴于争斗是雄性的专长,故言官码头是雄性的。毕竟在当代社会以前的人类史(母系氏族阶段除外),都是在雄性的争斗中一路开来的,何况当代也未必就并非如此。
味道
如今的官码头,寂静而空旷。堤岸全被水泥覆盖,不露一丝泥土,也就既无缤纷颜色,亦不能渗透出任何味道。当一个地方再看不见泥土,此处就不会再有味道,若鼻子仍有感觉,那味道也绝非自然,而定是化学的合成。
官码头原本是个味道浓郁的所在。
最先充斥于这方天地的,当是土气味。地表裸露着土;道路布满了土与水混合的泥泞;房屋是以泥抹于柴排上搭就的,或者是土坯垒成的;人们的草鞋或者赤脚,也都沾满了泥,甚至小腿上也还溅着浓密的泥点。人们在泥泞的官码头上往往来来,每一次落脚起脚,还都会搅和出更多的泥水来。于是满世界都是土气味。
接下来,土气味中该混杂了大量的鱼虾腥味。在货物还只是露天存储的时候,官码头所出甚多的特产之一,即那些来自二界沟的鱼啊虾的,定然每时每刻都要散发出浓烈的味道,足以搅混那纯净的土气味。然而人们多半会喜欢这种味道的参与,因为那意味着财富。经营二界沟的渔获,历来都是田庄台人保赚不赔的一桩好买卖。
再接下来,就是洋味了。至迟自1861年(营口开埠)起,官码头上就该大量流通起洋货了:洋布、洋服、洋袜、洋靴、洋火、洋铁、洋钉、洋针、洋车、洋伞、洋油……洋物之外,也还有“洋务”,洋教堂、洋药店、洋机器等,都会渐次且迅速地成为官码头必须的共处之物事。行走于官码头的人,也都在明显地竭力摆脱土腥味,而向洋味靠拢,很多人看洋片,打洋针,吃洋药片,以期使这种味道更趋浓郁。
水道之畔的官码头,曾经对味道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对味道的积聚与散布,也是舍我其谁那伙儿的,其性质,就像春江水暖鸭先知一样。
时下呢,官码头发散出来的,则只是冷清味。
让人心疼的冷清味。
1949年3月,人们对田庄台木船进行登记,恢复了辽河航运;4月,仅剩的数十名小扛也被组织起来,成立了搬运工会,恢复了码头装卸。同年,辽西省航运公司成立,办公地点就设在官码头近旁的小白楼。
1956年合作化高潮时,组织成立田庄台木帆船生产合作社,有60名船员,28只帆船,180个吨位,承担田庄台至营口、三岔河及盖县间的水路运输。
1962年,合作社增添2只拖轮和1只驳船,木船顺风顺流扬帆自行,逆风逆流由拖轮拖带。至1977年,已有拖轮3只,驳船4只。
此期间,人们还先后于1954年、1956年、1958年,对辽河进行了三次整治。前两次使辽河仅剩的103公里航道,重又延伸到531公里;末一次则使辽河干流之水经双台子河独流入海,官码头侧畔之辽河故道仅为浑河与太子河汇流之水,航道再次缩减回103公里。
奇妙的是,至1986年,人们仍然对官码头进行了扩建:修栈桥1处,挡水墙163延长米;铺4000平方米矿渣港面,2600平方米水泥地面;建供电、排水等工程及围墙114延长米;购16吨电力吊车1台,5吨铲车1台。先后斥资248万元。
与此同时,辽河水路的运输市场也仍在一心一意地持续缩减,此时已仅剩芦苇、海沙等几项有限货源。于是官码头扩建完工之际,停船待货之事就已时有发生,且愈来愈经常,愈来愈频密,终致再也无货可运了。
此情此状,就像一个新娘明明已病入膏肓,男人却仍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欲做新郎,收拾好了,新娘走了。男人守着空荡荡的新房,不知所措。
官码头的冷清味,即始自彼时。
与官码头同样冷清的,还有营口河北(今辽滨)的华商大成公司码头、英商亚细亚公司码头、美商美孚码头、民国时期修建的张作霖码头,以及魏家沟码头、平安码头、下口子码头、南河沿码头、乌拉口子码头等。
官码头侧畔之辽河,也同时冷清了。因同样原因而趋于冷清的,盘锦境内还有西沙河、绕阳河,其河道均曾于光绪年间忙碌一时。
水道文明向陆路文明——确切说是铁路文明的过度,着实冷落了很大一批河流、城镇,以及码头。
缝穷
雄性的场所,未必没有女性的存在。实际上,越是雄性的场所,越是少不得女性的掺和。不管女性在这种场所里位置如何,也都是一种事实存在。
女性以“缝穷”的名分,出现于官码头。
这里的“穷”是双向所指:缝的人,是穷人;求缝的人,也是穷人。不过是穷的程度深浅略有差别罢了,总跳不出穷人的阶层。
针线活自是女性的长项,于是缝穷者都是女人。她们随身携带两件工具:一件是挎篮,多是竹篮或藤篮,长圆形,两端略向上翘,形似元宝,俗称“元宝篮”,内备各种颜色的零碎布料和针线;另一件是小凳,每每需要到固定地点坐下来,以方便久候,及手艺的施展。
除去为过往船只缝补船帆船篷,那些往来的船夫、码头的小扛等,都是缝穷女守候的重要对向。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零乱,却也还是需要蔽体的,破了就得缝。还有小扛手里的口袋,若刮了漏了,也需要缝补。粗手大脚的自己缝不来,就得请人缝,花点小钱儿,顺便还能聊点闲嗑,甚至说点或轻或重的下流话,如此既能快当快当嘴巴,又能活跃活跃心情,挺划算的。
这些女人多半还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踩着泥路来来往往,还得不到啥好对待。想来她们看上去会挺难看的——当女人脸上缺少那种受到鼓励的表情,都会挺难看的。何况即使是脸蛋生得周正的,也要尽量让它别显山露水,否则只意味着多听点下流话罢了。
据说在长江流域的漕粮码头,缝穷女都有一个潜在的好处,即可以拿些粮食。这里的“拿”即是“偷”的意思,不过缝穷女偷粮已是码头上全体人员心知肚明的事,也就成了拿了,以至于很多女人在码头上的守候,已不为缝穷,而专指望拿粮。为拿得方便,她们还会刻意穿上宽肥的袄裤,三升五升米往衣服里一塞,不大容易被看出来。对此约定俗成的现象,有的漕官睁只眼闭只眼,有的漕官两眼全睁,全睁时则需要缝穷女净身,即解开衣襟,散开裤脚,把浑身上下所藏的粮谷都抖搂干净,才准离开码头。
拿不准官码头上的缝穷女,有没有过拿粮的美好机遇。
还据说,缝穷女也是有头头的,就像辽河的虾米小鱼儿也有头头那样。
渡口
官码头在货运之余,也还担当着渡口的职责。
码头与渡口之显见差别,在于前者运货,后者渡人。在田庄台辽河大桥于1977年建成通车以前,人们若要从辽河右岸过到左岸,都必得劳烦摆渡船只;从左岸到右岸,亦如此。
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官码头的摆渡设备都是木船,人力摇橹,既渡人,也渡分解开来的畜力车。1930年,营口肇兴轮船公司以“瑞兴号”小火轮1艘,开通了营口至田庄台的旅客航运业务,每天上午9点由营口开往田庄台,下午2点返回。这是官码头所见的第一艘机动客轮。
1956年,田庄台渡口合作社成立。
1966年,省交通厅令营口造船厂为三岔河渡口建造机动渡轮,造成后于1970年先行投入田庄台渡口使用。为双体轮渡,双向驾驶,船两头有油压自动搭板与岸坡相接,“汽车也好,马车也好,都可以直接开到船上去”,由田庄台镇革命委员会经营。田庄台人将这艘轮渡称为“大怪物”,言其“两头都带舌头,跟大簸箕似的”。
1977年,田庄台辽河大桥建成通车,官码头停渡,“大怪物”及所有人员、设备,都迁到了三岔河渡口。之后,辽河水依然在流,却并不意味穿越此岸到彼岸了。
人从此地往彼地,似乎是活着的一项重要证明。凡活着,似乎总需要走动,流通。“渡口”作为一个交通名词,很古的时候就已有了。于世人而言,它或者是一个起点,也或者是一个目的地。登船时悬着念,返航时提着心,中间是一件事情的办理,又或是另一桩麻烦的惹起。等在渡口的人,多是为着事项,喜事,悲事,难事,乐事,情事,婚事,丧事,不得不为之事,乐而为之之事,勉为其难之事,手掐把拿之事。此间的人心,最繁复,最丰富,最灵动。官码头,望见过这些人的脸孔,听到过这些人的心跳,闻见过这些人的语声,以及吵嚷。此刻,如果官码头也会感觉,当是寂寞的?
就像田庄台,现已很难见到新的脸孔,甚至是旧脸孔都留不住了,孩子们很年轻时就出去闯荡世界,偶尔才回,甚至老了才回或者总也不回。生你养你之地,并非留人脚步的堂皇根据,生养之地的需要,才是人留下来的理由。田庄台再没办法来表达自己对人们的需要,因为它再也无法给人们提供相应的位置和机遇。
人的流动,不再非官码头不可;正因为人的流动不再非官码头不可,官码头才无法将人留下。人们依赖你,为的是流动;人们不离你,为的是你能让人们流动。当你失去了这一功能,人们便远离了你,不再回首。因为你能让我走,所以我逗留于此;因为你不再能让我走,所以我离你远去。世间万物之交涉的根本,看似竟有如谬论。
除去官码头,田庄台的渡口,还有曹家湾,那是专用的摆渡码头,据说明代就曾有官兵于此设防,清时还于此建有摆渡房子。1935年,曾有朝鲜人李起顺,买通田庄台水上警察分队的日本人,特许其独家在此摆渡,购置3条船,两只较大的木船一次能载20余人;1945年日本投降后,转由田庄台镇内的几家船户联合经营。
另有保灵宫处的渡口,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田庄台镇内曾有一位刘姓秀才,于此揽客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