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有”灵台”,灵台以“灵台”而得名。乍报以这个地名,人们就脱口而出了:“心灵的灵,楼台的台。”然而眸子一亮,像晨曦融入水里那般,眼睛里有了波澜。熟知或略有所闻它的都会赞叹:“灵台嘛,人杰地灵。”
《诗经·大雅·皇矣》中写道:“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周文王三年,文王姬昌率兵攻打密须国(就在灵台县境内),扩充西周,迈出伐商的重大步伐。至今那里还可见残垣断城,偶尔还出土一些戈戟之类的兵器,让人想象当年战争的激烈宏大。文王获胜凯旋,在达溪河畔,筑“灵台”,辟“灵囿”“灵沼”,祭天抚民,“广播德化”,并画卦天下。《封神榜》中姜子牙灭商立周时筑立“灵台”,可在举目可望的周边岐凤之地,且已无“灵台”可寻了。左右四方,举国上下,唯有“灵台”在偏壤的陇东黄土上千年百载地矗立过来。茫茫岁月,冥冥天地之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生生不息的野草。而文王筑建的“灵台”,属黄土所筑,有如之久远绵长的生命力,其因何也?!
早在先秦时代,《孟子·梁惠王上》记载,孟子谒见梁惠王。惠王站在池边,一边观赏大雁麋鹿,一边说:“贤德的人也享受这种快乐吗?”孟子回答说:“有贤德才能享受这种快乐,没有贤德的人即使有了很多,但不快乐啊。”随后他引用《诗经》的话做了说明:“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孟子讲周文王精心筹划、营建灵台,百姓像儿子般积极拥护,不久建筑成“灵台”。周文王观赏了“灵沼”“灵圃”,非常喜欢鸟翔鱼跃的气象。孟子称赞周文王建筑灵台、与民同乐的伟绩,其中对“灵台”给予生动的描述,“灵”有神明、美好的意义,揭示了其深刻的蕴含。
近代“灵台”重建于30年代,青砖砌面,高宽见方三丈八尺。四周镶嵌有林森、孙科、傅作义、段祺瑞、陈果夫、李宗仁、杨虎城等人题词石刻。台上建有雕梁画柱斗拱卷檐的楼亭,内塑一尊文王像。后隔30年,有双丹顶鹤栖落,而修了鹤来亭以纪念。1985年又复修了“灵台”,以民间建筑与唐宋古建筑艺术风格相结合,以宫厅、楼台、庙殿熔铸一体的构建,凌空耸起,气宇轩昂,呈现黄土地本原的色彩,又与葱郁蓬勃的古柏绿树相映衬,焕发宛然的灵动与生气;拥围在众山之中,它傍立于“溪水丁流”(灵台风景)之湄,被众山拥围,蔚为壮观;镀金镏刻的“灵台”二字映照熠熠日光,光彩夺人。从遥远的地方,便可睹“灵台”的雄姿,若临近拾级而上,楼里楼外回旋上升,踏入里面踏实,步入外面空阔,可体味经历社会与人生的进程。站在“灵台”,足下是“变形的桥”,抬眼远眺,正是两山对峙的开阔地带,一望无垠;然而回首,走进殿堂,周文王端庄慈祥地坐在眼前,两旁是壁画,波澜壮阔的伐密图,刀枪相击,鼙鼓交鸣,马腾旌展,满目一派古战场风光;另一幅,天高地阔,文王与众军士百姓肃然伫立,祭坛袅袅上升着人们的精神与魂魄。还有两幅题字饱墨赫然:“伐密不在兵甲利,安邦还在人心同。”读罢,谁的心境也会豁然开朗。“灵台”把人与历史和自然的共存默契表达出来了。
我曾多次登临,想着“灵台”是黄土竖起来的,是脚步高起来,是心灵叠起来。天地自然凝聚的景观,黄土地内核的折射,人们钟情所系的内心观照的情结迸发。站在“灵台”,实际上站在黄土的高度,让心灵升华。上下五千年沧桑,纵横九万里山河。你是周文王了,天下一统而众人心灵所向谓之“灵台”,画阴阳闪烁万物隐观的“八卦”;你是一个草芥之民,透过庄稼穗头审视社稷,胸内那种涌动如祥云悠然龙凤翔集而是“灵台”。有几个伟人笼罩在“灵台”的七彩光环中。左侧山丘是晋代皇甫谧“读书台”,著述的《针灸甲乙经》,成为人类针灸医学开山大作。右边大溪河畔有别墅遗址,曾为唐八朝宰相牛僧孺,晚年归根在“灵台”对面的山麓,还有年代久远一些,写《左传》的左丘明周游神州,来到陇地,挽弓放箭,箭落楸树之上,认为天意,老死在“灵台”之北的黄土塬上。这在天地人世的渺茫中,如日月闪烁的是他们行为中张扬的“灵”与美的精神品格与传统。
记得上学时老师讲“灵台无计逃神矢”诗句,不禁发问,鲁迅都提到我们“灵台”。老师纠正说:“错了,这里是心灵的意思。”现在看来老师和我都有些错。去年秋,我外甥女从外地回来,他爸信上说一定要游览“灵台”。人们对“灵台”情之所深,爱之所切是不好形容的。每每节日摩肩接踵登“灵台”,有千里迢迢而来,也有天天抬头见“灵台”的,但都在旗帜飘扬、灯光辉煌、鼓喧钟鸣中,登一回灵之“灵台”,领略“灵台”之灵的情景。有人说,“灵台”是脉气,我理解山峦像树一样,有结果子的枝杈,而登“灵台”就是得到天然灵气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