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不想被惦记的时候,被人盯紧双眸。而更要命的,还是她上下打量着你,却不着急开口。
怀里的乌鸦小二,愈发冷了。冻得余悦皱起了眉头,双眼都眯了起来。
天海青青上下打量着余悦,依然有些好奇。她歪着头,道“你还真是个普通人。看来吃我族类倒是被迫……”。
“的确迫于无奈”。本想说句姑娘真是目光如炬这类的赞词。想一想老许的下场,这实在有些刀尖起舞的作死。也算……为日后天海青青真凭着吕千贯的名字去找麻烦,给小胖子留条活路吧!
“你为何不敢看我”?
“非礼勿视”。
“勿字何解”?
“想来是不要的意思”。
“有点意思”。
“姑娘开心就好”。
一问一答。问的急速,答的谨慎。
余悦其实心里不知何滋味。即便是全不似人的妖兽,但也应该归属于智慧生命这一类。尤其与少女闲谈几句,发觉其音容与常人无异。想想那头野猪首领可能历经千万年的某日,会迎着天上的雷霆成个大胖小子,这让他格外有点不太舒服。
你看着那么笨笨的……是肯定没有这个上进心的对不对?
天海青青不知此时余悦的心里活动,若是知道那头野猪首领死于他手,必然一掌拍死眼前这人。在她看来,你要杀我,我自然杀你!你灭我族群妖兽十三头,自然要有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原本就是很简单的问题。所以根本不应叫做问题,而是结果,是答案。一个你既然挑衅,我必迎战的态度。
所以哪怕她此行中原,原本不应多生事端,但在发现野猪群被北凉军所灭,还是会悍然出手。
只是,死于许先生手中的北凉悍卒,必然也会记在她的头上。
空气冷了许久,天海青青终于再次开口“既然是读书人,再考考你”!
“只要我知,知无不言”。
“龙啸九天百兽顿首……下句何解”?
这难道是什么暗号?余悦试探说道“吃喝拉撒也要下地”?
天海青青表情微僵,舌叱春雷。
“滚”!
余悦如蒙大敕,落荒而逃。
………………
……………………
林中一战,以北凉驻军全体阵亡告终。少女再次走回那片土地色泽格外乌黑的地方,看了许久。
此次离开族群,那头永远隐藏于青山阴影中的家伙,交给少女一项极为重要的使命。对于这个安排,天海青青没有什么感觉。如果事关族群生存,她连死亡都不曾畏惧。
此行中原,当然不会顺畅。这群野猪只是熟路,原本天海青青也不指望它们能有什么帮助。然而这头野猪首领虽然蠢笨,却是能让少女找到那个“它”的关键。
它与族中早已多年不曾联系……这头野猪首领却可凭借某种本能寻到。就这么死了?
“我该如何找到它”!少女有些恼怒的一脚蹬碎地面,心想难道自己真要如白痴一般看见个家伙就对族中暗语?
沙尘漫天,有血气弥漫。少女下意识的嗅嗅,忽然双目微凝。土地里还有些微弱的,不是场内死去众人的气息。
而是远处那个不断奔跑之人的味道。
而且关键是,这点淡淡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让她时刻感觉愤怒的东西。
“跑那么快,可庙是跑不了的”!
天海青青摸着眼帘上那条细细的红疤,心想还需数天才能痊愈。这之前不把你们连根拔起,怎消我怒气!
………………
………………
你个傻鸟,蠢鸟,呆鸟……你叨的真是她?
从离开天海青青之后,浑身僵硬的乌鸦小二似乎察觉某种可能要来的命运,开始不在一味装死,而是慢慢恢复活力。它有些委屈的从衣襟中探出头,低沉的叫了声。
“会飞的长虫子”?
余悦读懂了这一声叫的含义,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她在你眼里是条虫子?你见过天上飞过那么大虫子”?
“呱!呱!呱”!
“我是说过龙在海里,可特么人家都姓敖!这明显不是一窝的啊”!
小二闭上眼睛,心想窜的那般高……扭得那么丑,我自然有义务教教它怎么飞。它又叫了几声,这次鸣声极为不满。
“以后我要再教你看图识字,我是你孙子”。余悦将小二的脑袋掖回衣襟,郁闷的道“我从能读懂你叫声那天就该明白……不是我有病,就是你注定将来给我找病”。
“可既便我早就有这个准备,但也拜托你以后能不能循序渐进”?
“呱”!
“什么叫把冬季扔出去”!
余悦面色一沉,想到冬季既然能教自己修行,当然算得上绝世高手!不想这贼厮鸟倒还真有些聪明。
冬雪飘飞之际,浮香集中那片梅林便有无数粉嫩点缀其间。花香与寒风为伴,雪花随落瓣起舞。
只是天地无雪,只有一抹淡白色向你徐徐走来。在皎洁的月色下,如团如影随形的幽静鬼影。这就让人将心底的快意化作快跑的动力,还是有多快就多快的那种。
草!草!草!
余悦嘴里嘟囔着,此刻吹在脸上的寒风虽然凌冽,他却毫无感觉。心里一味郁闷着,不知该如何平复此刻心情。
还是这么巧,冬季如同拥有预知能力般,不知又跑哪里去了。地下的屋里没有人,炉上一口肉锅不见了。桌旁的凳子平倒在地上,看来跑的十分慌张。
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是啊!当年那山白雪皑皑,如入云端。你怎么就会那么巧的出现在我身边呢?
余悦绕了几棵梅树,发觉还是甩不掉身后的白衣少女。只好矗立在那株还在含苞的树下,欢喜说道“天海姑娘,这么巧也来赏梅”?
呵呵!
………………
……………………
浮香集那条不知绵延几许的浊河尽头,是奔流直下的瀑布。
水尽下游之地,有口清潭。附近有村落倚水而建,时来取水的人们匆忙其间。而其中一位缺了条右臂,偏偏左手举着个大锅的白衣男子最为显眼。
迎风踏水,那条瀑布在白衣男子接近时分作两道银链,露出个山洞。他走了进去,小心将手中的大锅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副筷子。
锅里是碗色泽喜人的梅菜扣肉。白衣男子夹了梅菜入口,嚼了几下觉得味道不算喜人。将碗中扣肉拈了厚厚一片吃了,这才满足的长叹一声。
白衣可胜雪,这缺了右臂的男子自然是冬季。
冬季摇了摇头,道“猪死龙游剑气近,余年可庆……”
他狠狠夹了一筷子扣肉,嘟囔道“傻丫头肯定吃亏……这潭现在极能恢复体力,也算我这些年拿你的补偿”。
洞外的水花四溅,潭中涟漪如浪,远远荡开。冬季从怀中摸出个酒壶,却不急着去喝。而是将目光投向此刻渐暗的苍穹,感慨说道“当年所观终于到了尽头。今后种种无论悲欢也再无烦恼忧愁”!
冬季两指捏着酒壶环口,余下三指从前至后掠过头顶,得指间几缕残发。他呵呵笑了数声,将酒壶高举过头“流水浮霜华”!
指缝间那几缕白发随风浮沉,临近瀑布时被冲进水里。
他一口干掉壶中酒,感叹道“余年庆此生”!
太阳被层层乌云遮住,只得数道余晖不灭,如丝丝刻在半空的光线。
冬季的双目刺进那些光线中,良久有些恼火的嘟囔道“真特么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