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集梅开大街因为一声怒骂而变得安静,很多人的心却不会因此平静下来。
余悦是个孩子。一个被冬季欺压多年,都没有怨言的小家伙。今天被勾出如此大的火气,自然会有很多人想看看热闹。
无数人驻足,带着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将要发生的故事。虽然他们都是普通人,无法发现陈棋诏这个时常面带笑容的道士有何异禀。然而却明白成年人要是想打一个孩子,无论语言和体力,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陈棋诏笑了笑,先是让方才卜卦的大婶先走…却发现她眼眸中,有着与来时沮丧截然相反的亢奋。他皱眉望了眼周围,这才发现平日里不曾留意关注的这些普通人眼中,都有些东西再闪。如同鲨鱼发现了海水中的鲜血…便勾出了凶残。
“你要做什么”?陈棋诏轻咳一声,对余悦十分认真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要操你的娘”。
“哥哥要给叔叔讲故事吗”?一个孩子抬头望着母亲,声音刻意稚嫩却格外疑惑。
“别说话”。一位少妇听的面色红晕渐生。心想这孩子天天和吕千贯那帮混小子一起果然学不出什么好,可今晚上得换个法子哄孩子睡觉才成。她此刻想走,却格外不愿挪动脚步。只好用手堵住孩子的双耳,听那贼道士到底能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这里人很多,我有顾忌,所以就不敢杀了你”?陈棋诏没有试图解释什么,他知道只会让自己难堪。他扫过一众人,表情逐渐厌烦起来,轻声说道“人若太过记惦过往,这些回忆便会成为堵住胸口的顽石。人若无度量,活不久的。”
一句类似往事随风,你让我放下?想要杀我,没有成功就劝我大度不要记恨?在你看来的俱往矣,可我不止想操……更要杀死你!
“我还是会操你娘!”
余悦迈步,再迈,没有说出此刻心底真正的想法,而是偏执的说着可以惹怒任何人的单调话语。他与陈棋诏只有半步之遥,这时双手啪的一声撑住了面前的卦摊,笑得极为欢畅“你娘呢”?
围观众人一阵大哗。心想到底什么仇怨…竟会到了这般语言肮晦下流,连番想要临幸其娘的地步?
“道长,到底什么事,不妨你也说说”?
“可不!咱这集上虽无官老爷,可是俺们也有明断是非的凶残目光啊”!
“信不过我们,四十里外还有北凉那帮军爷,请他们出面也未尝不可嘛”!
他要炸了,到时候再给他浇上盆水冷静下……余悦冷漠的注视着陈棋诏,注意着他的举止。如何激怒一个人,其实有着太多方法。然而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还是普普通通的贩夫,总会有一块相同的逆鳞无法触碰。
没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怕这人不敬双亲,可当有人笑眯眯的问候其娘,还是会爆发出让人惊叹的孝意。
只是我操你娘终究没有我草你妈听着爽利霸气。可惜这里的人们无法知道两句话中相同的含义。但不管怎样,我已经操了这么久。你为了自己这张脸,想来也要忍不住会疯会笨的失去理智,从而被引到那片院中乖乖死去可好?
都该死…无知狂妄的人。陈棋诏长发随风飘舞,袖中那根唤做“官财”的木条震颤不休,便若学生在老师墓前咏了篇狗屁不通的祭文,这棺材板再也压不住了。
“只听天门一念峰净化人间,却不知道呈启峰传人也会不甘寂寞…人老了,孤陋寡闻了”。
声音不大,如耳边呓语。陈棋诏听到了,很是惊诧这是何人如此了解宗门,却也恢复了些许自然。
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位老人,认出是沈记杂肆那位叫沈兑的老掌柜。陈棋诏轻轻点头微笑,心想一念峰裁决大人虽然失踪十年,然而那群年轻人的手艺都很好,我会嘱咐他们烧你的时候,多放些柴禾。
老人看出了那抹真诚微笑后的冷酷味道。心想等那群疯子来这,老夫早就走了。可这片你必然描述成一片开满罪恶之花的土地,定会荡然无存。
“今日且放过你,不要不知好歹”。陈棋诏收拾着卦摊前的物品,准备离开。
余悦的双手没有离开桌面,平静说道“我不同意”。
官财出袖半寸,陈棋诏再也懒得说话,再起念便要将眼前这人碎成万段。
“啪”!
一个大钱被余悦拍在卦桌上,恶狠狠的说道“我要找你算命!”
“你若算得准,这命便给你。”余悦望着对方大袖逐渐平静,脸上挂的笑意更浓“不准,你就不得在这摆摊骗人…敢不敢”?
众人听了,都觉余悦这提议好生无耻。可是这等如把命放在牌桌上的提议,真是观者兴奋。
…………
…………………
将命运寄予飘渺,往往便是对未来舍弃自我。
陈棋诏摇头轻叹却不言。觉得眼前这位凡夫俗子,实在傻的有些可爱。
修行是有境界划分的。自己的资质在天门并非惊才绝艳,五岁开慧,十岁启念,十五岁入聚元之境界…如今年近四十,却始终停滞不前,再难寸进。
木条还未成锋,又只能及身十丈。修行五境虽因人而异会有侧重不同,但关键处在于战斗这种事情,不是他的专长。
陈棋诏最擅长的是卜算之道。这种手段看似无为碌碌,却是可以继承天门承启峰一脉的重要资质,甚至可以让他摸到天庭中那张玄机……
陈棋诏大袖轻抖,木条已然收回。心想你这般恶狠的模样,哪是对命运应有的惶恐?
“生辰八字”。陈棋诏将一枚大钱收回袖中,静静地看着他。
余悦摇摇头,道“看脸行不行”。
“你若算命,便要守我的规矩。”陈棋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表情玩味“你敢不敢”。
“庚申丁亥甲辰寅时”。
“这是错的”。陈棋诏盯着余悦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可你不知道,哪怕编的…只要出自你口,我便能算”!
这和预想的有点偏…余悦望着陈棋诏笃定傲然的脸,眉头轻皱。心想若让你算我从哪里来,父母是谁…若你真蒙对,万一会个什么时空大诅咒这类的手段,又悄悄告诉我家里死了几口…我又看不到,岂不日后平添无穷的难安?
他迟迟不敢开口。围观人众等的好不焦躁。其中一人嘀咕道“这摊子生意也就一般,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莫不是托?”
“很有道理!不论这道士说什么,这小兔崽子都说对…
“前面弄的跟拼命似的,不成想却是这样。”
“且看看他们如何收场?反正回去也没事做”。
议论尽收耳中,余悦笑嘻嘻道“真是仙师,就算我今天掀不掀你的卦摊如何”?
“我知你的阴险用意……”陈棋诏伸出右手轻掐个决,平静说道“你或许以为人心不可测…可你不知神算者,首看人心”!
余悦双手扶桌,心想你吹牛逼的样子真是傻的可爱。你说什么我都反着做…要不我就配合你做!你难道没有发现无论你卜算对错与否,你都无法好过?
陈棋诏掐指片刻,眉头皱了起来。
他望了眼余悦,从卦摊前拿起了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