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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太行山上

在中华民族危难的抗日战争期间,我出生在太行山深处,系舟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山西省盂县榆北村,相传这系舟山因大禹治水系舟其上而得名,可见这里的人民勤劳勇敢,不怕困难,战天斗地的历史已有四、五千年。一九四一年阴历三月初十日,是一个非常难忘的日子。那天日本鬼子对我村进行烧光、杀光、抢光的大扫荡。

那天下午,在我村西南面的南山头上,放哨的民兵发现在西边很远的地方灰尘滚滚,知道是日本鬼子的部队向我村进发。进村的大道是沿罗河的河沟过来的,站在南山头的山顶上,整个罗河大道尽收眼底,放哨的民兵看到日本鬼子的部队以后,推倒了竖在南山头上的那棵消息树。在村旁的北山头上放哨的民兵,见南山头的消息树被推倒,知道是鬼子又来了,便马上点燃了设在北山头上的狼烟灶,狼烟灶是村里的民兵专为通报敌情垒砌的一个灶坑,里边放着能发烟的谷糠,村里的干部和民兵看到这滚滚升起的狼烟,知道是日本鬼子就要进村了,于是马上组织群众往村北的后山撤离。

我妈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兼妇救会主任,是组织村民撤离的主要领导。当时她正怀着我,产期在即。但她还要坚持挨门逐户地动员和组织群众尽快撤离,一些老太太怕日本鬼子抢走她家的东西,什么都想带上,结果拖延了撤离的速度,所以我妈要不停地给大家解释:“除粮食以外的其他东西拿的越少越好,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当她带领着村民们刚刚撤到村北头时,发现我家的邻居刘富贵一家还没有出来,她立刻一个人返回村里帮助他家撤离,刘富贵老爷爷的老伴生病,女儿刘秋花刚回到娘家来看妈妈,一家三口还在家里没有出来。我妈回到村里时,已经能听到鬼子的吼叫声,于是她悄悄地潜到刘富贵家的后窗下轻轻的喊着:“富贵大叔,富贵大叔。”

刘富贵知道是我妈来叫他们家往村外撤,当时因秋花回娘家时换了件新衣服,刘富贵怕她穿着的花衣服惹眼,所以就决定让秋花隨我妈先走。正当他拉着秋花刚想从后门逃走时,鬼子已经踹开了他家的大门,鬼子看到年轻漂亮的秋花,齐声呼叫:“花姑娘”。这时刘富贵把秋花一把推出后门,站在后门的门口挡住追过来的鬼子,并高声喊:“秋花快跑!”秋花一出门,我妈就拉着她往村外跑。刚跑几步,看见有鬼子追了上来,我妈掏出手枪,边打边撤,跑到村外。

在院里的鬼子想推开富贵爷爷追赶秋花,但是富贵爷爷死死抓住门框不放,后门是一个只能进出一个人的小门,鬼子见刘富贵挡在门口他们出不去,于是就用刺刀向他的胸口猛刺,倔强的富贵爷爷还是死死地抓住门框不放,直到死后,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门框,可怜的富贵爷爷用他的生命,为我妈和秋花姑姑的撤离,争取了时间。

我妈和秋花姑姑逃离后,鬼子气急败坏,用火把点燃了她家的房子,同时又将火把仍在了隔壁的我家房上,只见两个院子火光四起,烈焰冲天。这时刘奶奶刚刚爬到门口,就被熊熊烈火活活烧死了。

当我妈和秋花姑姑刚刚跑到村北面的后峪沟时,由于急促的奔跑和剧烈的运动,导致她动了胎气,羊水破裂。秋花姑姑赶忙把我妈扶到路边的一个山洞里,叫来一同逃出来的“接生婆”张大娘为我妈接产,她用烧红的镰刀割断了我的脐带,撕破她自已身上的衣服把我包起来,就这样她把我接到了这个国破家亡的动荡世界。我出生以后,我妈抱着我说:“儿啊,你生不逢时,生在这兵荒马乱之中,猫狗还有十八条命,但愿我儿也有十八条命,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坚强地活下去吧。”

第二天日本鬼子走了,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我妈和秋花姑姑却因为两家的房子都被鬼子烧光而无家可归。后来后峪沟村的党支部书记王秋发知道后,把我妈接到后峪沟村一个叫李三槐的人家居住。这个后峪沟村,原本并没有人居住,后耒由于外村来这里逃荒避难的穷人在这里居住的多了,才形成一个村子,所以全村都是穷人。

后来李三槐家成了我家躲避日寇追捕而经常居住的地方。我刚出生时他家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道,可是我三岁那年在他家避难时的情景至今还记得清楚。他家住的地方是一个没有院墙的山坡,下面有两间空房,我们就住在这空房里。上面有三眼窑洞,建在半山腰上,从下面爬十几米的山坡才能走进他们家的窑洞,坡上还拴着一只黑狗。

走进他家的窑洞,炕上的两个姐姐因没有衣服穿,还猴缩在被子里,她俩一个叫李糕换,一个叫李米换。当时她俩都已经有十几岁了,但是因她们没有衣服穿,而无法岀门,她们要想出门,必须等她妈妈把衣服脱下来,让姐妹俩中的姐姐穿上才能出去,妹妹要想出去还得等姐姐回来,换上衣服才能出去。

我们住的房子非常简陋,屋里满是蝎子,治理蝎子我妈有个绝招,就是把李家的几只鸡都圈在我们家里,蝎子一露头,就会被鸡吃掉,只要有鸡的叫声,蝎子就不敢出来,在紧急的时候,人学鸡叫也能吓跑蝎子。

住在这个村的居民都无钱买煤烧,做饭取暖全都用山里的木柴,当时他们买不起火柴,只是靠上次做饭保留下来的火种引火,每次做完饭以后,在柴灰里埋一个燃过火的树节疙瘩作为火种,下次做饭时再把一些软柴放进去,挨着火种用嘴一吹就能着火。可见当时我刚出生时,我妈和秋花姑姑就住在这里,也是过着这种艰难困苦的生活。

我妈和秋花姑姑在后峪沟村住了七八天以后,我爹来到后峪沟村看望我们,我爹是我县抗日政府古塔区的区委书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所以非常高兴。他看到我后,高兴的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俊虎。我爹刚刚坐下不大一会,秋花姑姑就哭着诉说了她爹被日本鬼子刺死,她妈被日本人活活烧死的悲惨遭遇,并说:“二哥,(因我爹在家行二,我们两家又是本家)我的父母亲都死在日本鬼子的手里,我家的房子又被烧了,我要像花木兰一样,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替我死去的父母亲报仇。”我爹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已是嫁到紫牛庄的媳妇了,要参军也要和家里商量一下才行。”就在他们商讨此事的时候,秋花姑姑的男人张三虎来看秋花姑姑。

张三虎听说他的岳父和岳母死得这样惨,房子也被日本鬼子烧了,早已义愤填膺,马上对我爹说:“秋花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应该代秋花参加八路军替她父母报仇,让一个女人参军,我闲在家里,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我早有参加八路军打鬼子的想法,让我参军吧。”

我爹听后非常高兴,立即拿起笔给晋察冀边区独立师某团的李团长写了一封信,介绍了张三虎的情况和刘秋花父母惨死的遭遇,推荐张三虎参加八路军打日本鬼子。信写好后,让张三虎带上信,到五台山下找到李团长参加了八路军。张三虎参军后,勇敢杀敌,忠诚老实,几次荣立战功,在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时他已升为营长,解放太原时他已经升为一名团长了。

张三虎参军后,我爹还写了一篇《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新闻稿,登在晋察冀边区的报上。从此,整个晋察冀边区的人都知道盂县榆北村的刘秋花送郎上战场,参加八路军打鬼子的光荣事迹。

我妈本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翰林院大学士王珻老先生的后代,她叫王艳荣,小名五姑娘。在她嫁给我爹前,于1937年就由我三舅王世荣介绍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嫁给我爹后,她积极参加抗日,担任了我村的党支部书记兼妇救会主任。她在后峪沟居住的这段时间,村里的妇女们不断地来看望她,她们连家里的夫妻吵架,婆媳不和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和我妈说,我爹开玩笑的说:“你比我们的县长还忙。”

我刚过满月,我村的村长刘七毛就来找我妈,让她早点回村里,他说:“村里好多事情需要一起商量,你家被烧的房子等天气缓和了叫几个小伙伴们邦忙修理一下,你回去后先住在咱村的刘秉贵家。他的小儿子刘怀玉是我村的民兵小队长,大儿子在外工作,大儿媳在家闲着,也能帮你看看孩子。”

就这样,刘七毛村长就把我们接到刘奶奶家,他家大儿媳妇一向和我妈相好,小儿子膀大腰圆既是家里的好劳力,也是村民兵队的一员虎将。

在我刚过百天的时候,我家的房子虽已修好,但因新上的泥土还在不断的滴水,需要再凉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居住,就在这时日本鬼子又来我村扫荡。我妈和村长及民兵队长负责组织村民撤离,就把我交待给刘秉贵的大儿媳妇抱着,我妈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们要早点出村。

刘秉贵早年去世,刘老太省吃俭用拉扯大两个孩子,现在日本鬼子进村扫荡,要她弃家逃跑,实在舍不得她家的东西,所以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了一大堆,还让媳妇帮她背了两个大包袱。婆媳两光顾着拿东西,出门时竟然忘了还在炕上熟睡的我。

村里的群众陆陆续续的来到村外,民兵队长刘春贵却没有看到刘家的人抱着我出来,马上叫过刘怀玉说:“怎么你妈和你嫂子还没有出来,她两还负责抱咱村党支部书记王艳荣的孩子,她现在正为咱村的群众东跑西颠,顾不上自己的孩子,你快点回去看看。”刘怀玉接到命令,马上往村里跑,临走时还在腰里插了一把镰刀。等他刚回到村里,就见她妈和嫂子拿着小包,背着大包的往村外跑,他跑过去急忙问道:“渊洁大哥的孩子虎子呢?”这时两人才恍然大悟,逃跑时因为着急竟把孩子忘在了家里。

于是三个人又急忙往家里跑,回到家时我还在炕上熟睡,刘家媳妇马上抱起我,三个人一起往村外跑。可是他们刚出门就看见鬼子追上来了。刘怀玉惊觉地抽出腰间的镰刀,保护着他妈和嫂子抱着我往村外跑。

鬼子越追越近,刘怀玉见情况紧急,就让他妈和嫂子抱着我先走,他躲在一个拐弯处等鬼子。四五个鬼子像疯了一样追赶我们,一个跑得快的鬼子一拐弯就被刘怀玉使了个绊子,摔了一个狗吃屎,刘怀玉顺势举起镰刀,狠狠地向日本鬼子的背上劈了下去,只见这半尺多长的镰刀刃一下就刺进了鬼子的后背,这个鬼子立刻毙命。

还没等刘怀玉把镰刀从鬼子的背上拨出来,后边的鬼子已经冲了上来,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向刘怀玉刺来,五大三粗的刘怀玉狠狠地在鬼子胸口打了一拳,只听得当啷一声,鬼子的刺刀掉在了地上,刘怀玉马上拦腰把鬼子抱住。几个鬼子端着刺刀想刺刘怀玉,可他却死死抱着这个鬼子挡住了敌人的刺刀,这时有个鬼子扔掉刺刀,想徒手抓住刘怀玉,正巧刘怀玉摸到了他抱着的那个鬼子腰里的手榴弹,他立即拉响了手榴弹的引线,只听得“轰隆”一声,几个鬼子和刘怀玉都被手榴弹炸的粉身碎骨,其他鬼子被刘怀玉这种勇敢的拼命精神和这悲壮的场面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向村北靠近一步。

刘怀玉为了救我,为了全村村民的安全,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牺牲的时候只有十八岁,我妈扶着刘奶奶哭的死去活来,鬼子退走后,全村群众专门为他开了个追悼会,盂县抗日政府还把他命名为抗日英雄,纪念这位为全村老百姓安全撤离而献出宝贵生命的英雄。

榆北村是个杂姓村,其实我家原本不是榆北村的,据家谱记载,我们是江苏省淮安市清浦区孙大庄村人。早年刘家曾是当地的富户,老人曾在明朝的朝廷里做官。

明朝嘉庆年间,我国东南沿海常受日本海盗的劫掠,人们称之为“倭寇”,一天几百名“倭寇”乘着五艘大船,沿大运河来到运河边的孙大庄村。把刘家的财产洗劫一空,金银财宝、绸缎细软及珍贵书籍,整整装了五大船。从此刘家一蹶不振,家道衰落。当时日本“倭寇”的海盗行为激起了当地民众和刘家子孙后代的反日情绪,产生了对日寇侵略的刻骨仇恨。

明朝末年,李自成推翻大明政权进了北京,当了几十天皇帝,但因他们淫逸骄横,被满清赶出北京。出城时他们携带了大量的国库资金,准备退到太原继续抗清,但是当这些资金刚刚运到晋中时,太原城已被多尔衮攻破,李自成的得力干将陈永福便带着这些国库资金逃往交城山藏匿。

李自成的部队失败后流散在全国各地,于是全国著名的反清人士,山西傅山,江苏顾炎武,负责用这些资金办起了“山西票号”,为李自成的部队解决饷银问题。

为了筹办“山西票号”,顾炎武从江苏老家叫来了我们刘家的刘振汉先生为他打理“山西票号”。刘振汉是江苏省出名的好会计,又有强烈的反清思想,于是刘家就来到了山西。

“山西票号”要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号,当时由于盂县的反清势力很大,所以顾炎武就决定派刘振汉到山西盂县办一个“山西票号”的分号,“票号”设在盂县县城,因当时榆北村有好多人参加反清义军,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刘振汉就将家眷安在距离盂县城三十里的榆北村。

此后不久,李自成的部队兵败如山倒,“票号”的资金也都用尽。从此我们刘家就永远居住在个这有着强烈的爱国思想和反抗精神的榆北村,成了这个村里永久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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