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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光来自星之声

[1.]

何若绯满十四岁的生日那天,路阿姨送给了她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做生日礼物。可惜在学校每天都要穿着校服,她一直都没有机会把那条漂亮的连衣裙套在身上。终于赶上了周末,何若绯兴冲冲地背着书包一路跑回家里,爸爸上班还没回来,她就拿出挂在衣柜里的漂亮裙子穿在身上,照着镜子左右转了好几圈,既高兴又羞涩地笑了一下,把头发拢成马尾之后,这才又跑出家门去路阿姨家。

大院里,路阿姨正在楼下做饭,房门大敞开,何若绯刚一进门就嗅到了饭菜的香气,绕到厨房里微笑着和路阿姨打招呼:“路阿姨,好香啊,是在做糖醋排骨吗?”

在这个军区大院里,大部分居住的都是军人与军人家属,路阿姨的丈夫和何若绯的母亲是年轻时的军校同学,目前是军区司令,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如此荣誉的头衔,路叔叔本人也是值得尊敬佩服的。路阿姨更是温柔贤惠,是重点中学的数学老师,还做得一手好菜,何若绯几乎每天都会跑来蹭饭吃。见女孩来了,路阿姨点点头将糖醋排骨端到客厅的餐桌上,又笑眯眯地打量她一遍,“哎呀,若绯,穿上这身裙子真好看,阿姨的眼光不赖吧?等一下路漠看到,一定会被你迷住!”

何若绯笑笑,跟随着路阿姨走回客厅,一边走一边问:“路阿姨,路漠呢?早放学了,他怎么还没回来?还有,路叔叔怎么也不在家啊?”

“路漠他早回来啦,在楼上陪客人呢。你路叔叔啊,和一位柯叔叔去母校转转,马上就回了。”

“客人?”怪不得路阿姨今天做的晚饭这么丰盛,原来是有客人来了。何若绯如同往常一样非常随意地在餐桌旁坐下来,好奇地抬起头看忙忙碌碌的漂亮女人,“路阿姨,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你路叔叔的战友,被调到咱们市内做团长,这不,上午搬到对面的那栋二层小洋楼里住下了,以后大家就都是邻居喽,今天这是给他们的接风宴。”

“那……那我今晚在路阿姨家里吃饭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路阿姨笑着说,“傻孩子,乱想什么呢,哪有合适不合适的,你就安心在这吃,又不多你这一个。饭也快好了,你要是能帮阿姨个忙,上楼叫那位柯阿姨和柯隐下来吃饭就成了。”

“好,我去我去!”何若绯弯着眼睛听话地点了点头,“是柯阿姨和柯隐是吗?我没记错吧?”

“若绯就是聪明,全部答对。”

她转身跑上楼梯,一路“噔噔噔”地来到了二楼。客房的门敞开着没有关,何若绯轻敲了几下门,坐在椅子上看杂志的年轻女人抬起头来。她有着非常精致漂亮的五官,黑色长发随意挽起来,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何若绯有些拘束地笑了一下,礼貌地说道:“是柯阿姨吗?路阿姨让我来叫你到楼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柯母开朗的笑容让何若绯紧绷的模样缓和了不少,她笑眯眯地站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女孩的头,“你是不是叫做何若绯?”

“是的。”她有些好奇地歪过头,“柯阿姨怎么会认识我?”

“当然认识啦,我和你妈妈在军校里是最好的朋友,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不过你和小时候的长相没多大变化呢,白白净净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柯母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家的孩子不在房间里,到走廊里张望一圈,皱起眉说道:“他又跑哪儿去了,刚刚还和路漠在我旁边玩游戏机呢,这都要吃晚饭了他又没影儿了。”

柯阿姨是在说柯隐吧?

何若绯刚想开口说她可以帮忙去找找时,走廊尽头的那边有两个男孩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她侧头望去,本应该第一眼就看到前面的路漠的,可是很奇怪,她的视线偏偏就落在了他后面的男孩身上。

那是何若绯第一次见到柯隐。

年少时的初见总会带有一些奇异的刻骨铭心的色彩记于心间,就想此刻的这一幕,无论之后过去多少年,何若绯依然经常忆起。他有一双和柯母极其相象的眼睛,黑而明亮,穿着米格子短袖和天蓝色的牛仔裤,走路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慵懒,好像一只娇贵的猫。当他看向何若绯的时候,顿时就让她有一种莫名紧张的感觉。

因为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凌人的气势,虽然一副看似亲近随和的微笑,可那是假的,实际上,他骨子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

他走到柯母身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妈,你在走廊里那么大声嚷嚷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大嗓门怪吓人的。”

柯母把他拉到身边,将他头发上的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拍掉,气呼呼地说:“你这臭小子,什么态度啊你?像谁啊你的臭脾气,还有你这头发,是不是又喷发胶了?人不大,就知道臭美!”

“别碰,烦不烦啊你。”柯隐挣开她的手,不满地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母亲破坏的发型。

柯母也拿他没办法,就只是给他介绍:“这是若绯,在家里时妈妈不就和你提到过吗,你岑阿姨的女儿,今后咱们就都是邻居了,要好好和若绯还有路漠相处,知道吗?”柯隐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含义不明的样子,那种笑,同样让何若绯觉得怪怪的,后来很久,她才明白那种怪怪的感觉叫做不爽。

柯母和柯隐朝楼下走去,何若绯拉着路漠先退到楼梯的这边,眯着眼睛有些怀疑地问:“放学回来,你就一直陪他玩到现在?”

路漠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好笑,嗤笑一声:“是啊,我妈交代下来的,要我带着他先熟悉这里的地形,而且今后免不了要经常和他一起上学放学的,建立友好战线是前提。倒是你,怎么回事,好像不太喜欢他。”

何若绯撇撇嘴,“没有啊,我没有不喜欢他,就是觉得,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肯定玩不到一起去。”

“那我和你的性格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呢,从小到大,你还不是就只黏着我。”

何若绯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反正,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

路漠看着她,有些无奈地咧嘴笑出来。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路叔叔和路阿姨热情地招待柯家三口人,又是敬酒给柯父柯母,又是嘘寒问暖。路叔叔和路阿姨都是善良正直的好人,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新来的友人邻居。何若绯坐在路漠身旁的座位,吃饭的空隙偶尔会和路漠小声嘀咕上两句,无非是些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譬如赵芷毓托她把情书给路漠,又或者是刘惠惠想借路焕的数学笔记来抄。

路漠学习好,人缘好,相貌好,虽然有个性但不至于太过分,所以在班级里是很受欢迎的存在。尽管何若绯默默无闻寡言少语的,但因为总和路漠在一起,还是有不少女生主动和她做朋友,为的是以此来吸引路漠的视线。

两个小孩在这边聊,何若绯有时会被路漠逗得抿嘴笑不停,偶尔还会抬起手来拍路漠一下。在其他人看来,这两个小孩俨然就是一副在“打情骂俏”的青梅竹马的模样。路阿姨还特别自豪的小声对柯母说:“若绯和路漠感情可好了,我现在啊,就等着若绯赶快长大,就可以嫁进我们老路家来了。”路叔叔苦笑着皱眉:“什么话,你怎么把若绯说的好像我们家的童养媳一样。”柯父和柯母笑出声来。柯隐听着大人之间的谈话,也微微笑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路漠,典型的高材生模样,认认真真,家长们都喜欢他这种类型。再来……是坐在路漠身边的何若绯。似乎是有点怕生,她从头到尾都紧紧的黏着路漠。如此一来,柯隐对她的兴趣就大幅度降低,不如说,何若绯在那天晚上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到了何若绯这里,期间有一次,她无意撞到对面位置的柯隐的目光,他当时恰巧也望着她,眼里看不出喜恶,但很快他就转开脸,因为路阿姨夹菜给他,他忙着说谢谢,笑容可掬的模样,看上去很懂得讨人欢心。

何若绯皱皱眉,心情又因此有些莫名的不好,真是怪事。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回来了。何父工作到家只热了点剩饭,随便吃一口,看到女儿点了下头:“回来啦,又去你路阿姨家蹭饭了吧?”

何若绯“嗯”了一声,边换下裙子边说:“爸,大院里又搬来了一户新人家。”

“是吗?”

“姓柯,今天晚上路阿姨就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给他们接风。听说好像和我舅舅也是战友,还和妈妈是军校同学,爸你认识吗?”

何父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是他们家啊,确实是你舅舅的战友,你刚满两岁那会儿,他们还来咱家看过你呢。等到哪天有时间,我也去他们新家看看。”

“柯叔叔和柯阿姨人都挺好的。”何若绯坐到父亲的身边,趴在双臂上,“就是他们家的小孩,我和他一句话都谈不来。”

何父笑了,拍拍她的头:“你啊,人家哪里招惹到你了?”

“嗯……我也不知道。”何若绯有点困扰的摇摇头,随后开口,“不说那个了。爸,妈什么时候回家?她在外地为什么总那么忙?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会和舅舅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吗?”

一说到关于何母还有舅舅的事情,何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为难地皱起眉,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欲言又止地开口,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见父亲这个样子,何若绯立刻懂了,她问了不该问的话。于是她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那个,我先回去睡觉了,爸,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便立刻跑回了房间。她靠在房门上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到窗外明亮闪烁的星星,夜空的那一端,是母亲所在的地方。

明明同在一片天空下,为什么,相见却如此困难?她不是不懂,而是,还想要怀揣一点点希望罢了。哪怕那是不切实际的,她还是想要多相信一些时间。

“妈……”何若绯轻轻呢喃一声,却发现这个字念起来竟有些生疏。

[2.]

隔天第二堂课的时候,柯隐便走在老师的身后出现在了何若绯与路漠的班级。想必大家都对这样一个新来的漂亮面孔感到既好奇又充满幻想,再加上柯隐当时非常趾高气扬地站到讲台上装模做样的咳了几嗓子,仰下下颚露出笑容,惯性地将语气上挑做出了一番惊人的自我介绍:“我叫做柯隐,大隐于市的隐。我爸到这个城市上任团长,所以我们家是新搬过来的,就在政府旁边的那个军区大院。你们要是想要找我玩,就直接到那找我,我可以拿出我爸的九二式冲锋枪借你们看。”

他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高傲的腔调让坐在第三排的何若绯不爽地皱起皱眉。人家路叔叔还是军区司令呢,也没见路漠像他这么显摆啊。可是柯隐的那番“邀请”反而得到了众多同学的满意,大家拍着手欢迎这位阔气十足又光鲜帅气的新同学的到来,并把他的那种爱出风头的行为视为一种坦诚相见的友好,所以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柯隐便几乎和整个班级打成了一片。

尤其是小女生们,就喜欢凑到柯隐的座位旁唧唧喳喳地问东问西。什么“柯隐你爸爸那么厉害,一定舍得钱给你买手机吧”或是“那能不能让你爸带我们去参观一下部队啊”之类的。

柯隐最开始只是假装好脾气的笑,一个一个地敷衍过去,可时间久了,缠他的人多了,他就露出本性,也不说话,沉着一张凶巴巴的脸。有些女生知趣就立刻离开,可偏偏还有那种天然呆朝他的枪口上撞,没心没肺地笑着问一句:“柯隐,那你在原来的学校交女朋友了吗?”

他的头早就被烦得嗡嗡直响,疼得要命,于是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答案:“嗯,交过好几十个了。”

长久下来,柯隐不仅走红于班级,也渐渐成为了学校里面的红人。就连初三的学姐也总是热衷于和他打声招呼,从而越发地奠定了柯隐在校内的大众偶像情人的地位。如此一来,原本风靡一时的路漠被后浪冲到了二线上。不过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失落,无非是少了些人写情书给他,因为大批队伍转向了柯隐那边,反而落得清净。没事他就和朋友打打球学学习,像从前有女生堵在家门口非缠着他教物理功课的事件也逐步减少,路漠打从心底里感谢柯隐的到来。

倒是何若绯为他打抱不平,两人一起骑车上学,她就对他说:“哼!他在学校里那么抢风头,臭显摆,看他那种拽拽的样子,路漠你怎么受得了和他做朋友!”

路漠眨巴眨巴眼睛,“他挺好的啊,我没觉得他抢我什么风头,柯隐那人就是个性张扬点,你干吗总对他意见那么大?”

“呿,谁对他有意见了?我一天忙的很,才没那闲工夫”

“你听听,这么酸溜溜的语气还说不是?就说他在我家做功课,你在楼下听我妈说他来了立刻扭头就走,何若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路漠叹口气,“可怜的柯隐,就这么被你无缘无故地讨厌,那么多女生喜欢他都来不及呢。”

何若绯刚要反驳,从小路骑着车子出来的童佟加入了他们的两人队伍,笑眯眯地打招呼说了声早,又插话进来:“你们刚刚说柯隐呢吧?好像说什么喜欢的,谁喜欢他?是不是何若绯喜欢他?”

“去去去,你才喜欢他呢!”何若绯气得叫了一声。

童佟有些委屈地绕到路漠身边骑车,小声问:“干嘛呀,凶巴巴的,她抽什么风?”

路漠哈哈大笑,“羊癫疯!”

其实童佟也和何若绯一样,都是两个爱黏着路漠的人。尤其是刚升上中学那段时间,大家都还不熟,童佟却格外显眼,因为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天生纤细清瘦,白皙的模样总被其他男生欺负。是路漠总帮助他,才逐渐解开了他在班级里遭遇被局部男生孤立的现象。也是因此,童佟才谁都不缠只跟在路漠身边。起先何若绯还很排斥他,因为路漠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被他中途杀进来搀和总令她心里不太开心。不过渐渐地,何若绯觉得童佟也很适合做她的“女性朋友”,于是才变成了三个人黏在一起。

可现在,路家的常客又多了一个柯隐。他总是会放学跑来拍开路家的门,冲到楼上抄路漠的作业。也不怎么理会早就在路漠房间做功课的何若绯和童佟,就只是抄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有一次,何若绯见他来了,起身就准备离开。临走时说了句再见,其实那是对路漠和童佟说的,谁想到柯隐抢先回应:“哦,再见。”好半天又补充一句,“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她气得不行,转头看他一眼,出于礼节底线,她咬咬牙,一字一顿的回答他:“何、若、绯!”

那件事之后,何若绯就好几天不去路家了。一是不想在放学后也看到柯隐,二是那段日子何若绯在家给何父按摩,何父加夜班总是会累得老病都犯了,所以何若绯打十岁起就学会了缓解肩周炎的按摩疗法。

没想到过了几天,童佟也跑来和她告状,气呼呼地说柯隐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与感受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比不上他似的,原来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而之所以令童佟这么生气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在路漠家的时候,柯隐看到童佟一直黏在路漠身边问化学公式,他便有些嫌恶地咬着笔杆拧起眉,毫不避讳地直言:“喂,那个谁,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童佟当时就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柯隐轻佻地说下去:“怪不得你身上总有香味儿,像个女生似的,娘娘腔。”

为此童佟很生气,甚至在何若绯这里抱怨着哭起来没完。

何若绯同样觉得柯隐做事太过分,完全的利己主义目无他人嘛。于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班主任明显也有些受不了柯隐的小少爷脾气了。平日班主任待他不错,可柯隐心情不好难免会顶撞老师,甚至还不完成作业,扰乱课堂秩序。偏偏大家都活在柯隐的恶势力压迫之下,没人敢和他叫板,女生觉得他那是酷,男生只能在心里暗憋气。

人家老爸是军区司令,所以他才会那么嚣张,在班级里完全就是一手遮天。说得难听一点,当时仅有十四岁的柯隐根本就是旧时代的地主化身,说一不二跋扈万分,就差没让全班给他进贡了。有时老师不在,自习课被他带领得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路漠看不下去曾当众数落过他几句,可他不听任何人的话,别以为对方是路漠他就肯唯唯诺诺,把路漠的话当耳边风,说急了他还会吼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班主任大人灵机一动,将柯隐调到了何若绯的身边,让她和柯隐同桌。想来何若绯平时沉默少语老实巴交的,柯隐和她坐在一起肯定闹不起来。没有同桌女生附和他,柯隐在全班也就掀不起太大的浪潮。这也是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待见他几分,不然班主任早就申请到校长那里给他转班了。

纵使何若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无法和老师反抗。俗话说的好,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当她和柯隐成为同桌的第一天,她仿佛就预见了今后可怕的未来——那就是整天都无休止地被他扰得没有宁日。

这边还上着课呢,他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她面前,难得记住了她的名字,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王权模样对她说:“那什么,何若绯,你是叫何若绯吧?我妈认识你妈,我的笔记你就顺便帮我抄了吧。”

什么“我妈认识你妈”,什么“我的笔记你就顺便替我抄了吧”,这两者有一丝连带关系吗?他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何若绯心想着班主任也太坏了,这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让她遭殃嘛。可她才不是那种轻易会向邪恶势力低头的人,于是她鄙夷地瞪着他,语气平静却正中要害:“柯隐,你自己没有手不会写吗?”

多年后回想那些点点滴滴,要说何若绯究竟哪招惹了柯隐,大概真正的最初的,也就是这一句把他激怒了。甚至到了从此他就没再把她忘过的地步,因为她是第一个不受他压迫的人,因为她没有选择屈服。

不过当时年纪还小的柯隐还没想得那么深远,就只是被她的话呛到,皱皱眉,却没把笔记本拿回来,而是说:“是我不想写,我要你给我写。”

凭什么她给他写?

“我不。”她一口否决。

“那好吧。”没想到柯隐竟轻快地接受了,把笔记本拿起来在手中晃了几下,叹了口气,“反正那个叫童佟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说出来也不会怎样,像那种娘娘腔,肯定喜欢的是男生。”

何若绯一怔,警惕地看着他:“喂,你想干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斜视着她,“我是个直肠子,心里有话藏不住,我要是哪天一走嘴给说漏了,咱们班的童佟暗恋路漠之类的——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你……你这人,你实在太小人了!”何若绯简直轻诧了声。

她早就知道的,虽然童佟没有透露过一丝痕迹,可是他的目光总是追着路漠跑,这些一直都被何若绯看在眼里。她为他保密,是因为童佟和路漠都是她重视的朋友。而现在,柯隐竟不要脸地要打破这一切。

“你不想我说出去啊?”

“废话!谁会想让你说出去啊!”

“好吧,那就给我抄笔记吧。”他一下字就高兴起来,嘴角上牵扯出胜利者的喜悦笑容,简直就像是个幼稚的小鬼,“只要你听我话,替我抄笔记写作业,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协议达成?”

可恨!简直是太可恨了!何若绯气得咬牙切齿,好在她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哲理性名言,就算再气,也还是忍辱负重地抓过他的笔记本,“好!我给你抄笔记,我也给你写作业,那么,你是不是就真的不告诉别人不向外说?你敢保证?”

“嗯。”他拖长声音点了几下头,好像不太耐烦似的,“我你还不相信啊?有人替我做作业,谁会那么傻还往出说无关紧要的事。”

就因为是你才不能相信。何若绯在心里愤愤地念叨。

过了好一阵子,也的确没听到有关任何一点关于童佟或是路漠的风言风语。这多少让何若绯安心下来了,要知道,她是真的不想童佟和路漠受到莫名的伤害,尤其是路漠完全都不知情,何况现在大家还这么小,有些喜欢说不定都是一些错觉的。

同桌一个月之后,何若绯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自身的奴隶性质,不等柯隐要求,她就会主动替他抄笔记。显然柯隐对这个丫鬟还是相当满意的,偶尔还会买水晶之恋的果冻来犒劳她,虚情假意地笑眯眯道:“辛苦辛苦,来来,给你补补身子,日后要再接再厉努力奋斗,党和人民就靠你了。”

何若绯才不会被他的油嘴滑舌迷惑,她只是好奇一件事:“我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的……童佟他……对路漠……”

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看出来才对。

“还不都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柯隐拖着下巴慢悠悠地回答,忽然眼睛一闪,又得意起来:“或者也可能是我感情细腻目光敏锐,所以才会一眼识破。”

神经。白他一眼,继续低头抄笔记。

初二下学期就这么一晃过去,虽然何若绯足足忍受了柯隐半年的压榨,有时要熬夜写两份功课到凌晨。而且,还有在白天忍受着米亦薇对他的眉来眼去。

没错,临近期末那会儿,有名的校花米亦薇开始对柯隐展开了强烈的攻势。一下课就跑来班级门口给他送饮料,体育课上还会站在一边看他打球喊加油。都说好郎怕女缠,柯隐就半推半就地和米亦薇成为了情侣。

那年柯隐十五岁,何若绯还有三天才会度过十四岁的尾巴。

[3.]

何父当年娶了何母,因为母系家族的势力比较庞大,女儿在军校,儿子的官职又是团长,所以被母系安排在部队里当随军医生的何父属于上门女婿,尤其是何父父母双亡得早,从本质意义上来讲他是个孤儿,一开始在岳丈家并不吃香。可后来岳丈去世,家族维系也就断了。但自从几年前何母和弟弟去外地之后,何若绯就发现不断有人来给父亲介绍对象。

有一次何若绯回家,在门口碰到了前街的张奶奶,她出门时压低声音同何父讲:“小何,我说这话,你也别不乐意。你看你家那个去外面那么多年了,这事儿啊大家心里也都明镜着,你说做人吧也得对得起自己,你也该为自己将来着想了。人啊,到老了都是要找个伴的,趁你现在还年轻,若绯也十六了吧……哟,若绯回来啦?我才看到你,几个星期不见好像又长了似的,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完几句客套话,张奶奶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走进屋子,何若绯也没说话,就看到父亲的眼神有些黯然,自从母亲不在家之后,他似乎就没真正的开心过。

“若绯……刚刚你张奶奶说的那些话……”何父终于开口,表情仍旧是不太自然的。

“没事的,爸,我没有多想。”何若绯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笔,转头“嘿嘿”的笑了笑:“要是你有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就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我没关系,爸,我都这么大了,很多事情我都懂的。”

何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因为有些事的确难以启齿,这么多年,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女儿开口讲起。

身边的人也都有意无意地瞒着何若绯,她觉得难得糊涂,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就好。可说真的,她也的确不知道他们在瞒着她什么。拿过课本,她对何父说:“好了爸,我先去路漠家做功课啦,写完就回来吃晚饭。”

自从升上高一开始,何若绯就不怎么再去路家蹭饭吃了。一来都长这么大了不好意思,二来是何父现在不用加夜班,工作相对轻松些,也就可以回来给她做饭吃。于是何若绯虽然每次都会去路漠那里做功课,可却不会留在那里吃晚饭。

这阵子童佟没怎么来,因为他爸妈出差就把他和妹妹塞给外公家一段时间,放学后他都是直接坐公交去外公家。

何若绯窝在路漠的床上看英语单词,一连背下来十几个,听到坐在书桌那边的路漠放下化学书,侧过脸来,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都快吃晚饭了,柯隐那小子还过不过来了?”

何若绯盯着书,头也没抬:“他啊,忙着和女朋友约会呢吧。”

“看来柯隐还挺专情的。”路漠旋转着食指与拇指间的签字笔,“还以为上了高中他俩就吹了呢,再怎么说柯隐选理米亦薇选文,将来肯定也很难考到同一个大学。”

“咦?等等,路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盼着他俩分手?”

他想了想说,“那倒不是,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其实要我说啊,就柯隐那臭脾气,米亦薇能迁就他就不错了。”何若绯忍不住抱怨起来,“我就是没想到高中也还是和他一班,虽然不同桌了,但前后桌也够让人受不了的了。你坐在第一排不知道,他整天在后面拽我借作业借课本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根本就是恶势力的地主公!人渣!”

路漠被她气愤的表情逗笑,从椅子上站起身坐到她旁边趴下来,将化学书倒扣在脸上,“他都来了两年了,你还没看他顺眼?”

“哼,还不都是因为他作风卑鄙。”何若绯想起中学时期他以童佟的秘密要挟她替他抄笔记的事情,她就一肚子火。而且现在他也还会幼稚地搬出那件事来继续栓住她做他的“作业奴隶”,何若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

“卑鄙?我怎么没看出来?”路漠爬起身凑到她身边,单手撑住头打量她的脸,随后撇撇嘴巴,“若绯,先放开那个,我倒是觉得,你最近好像胖了。”

“谁胖了?!”

“你看,这么一捏,双下巴都能出来。”说着便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

何若绯翻着白眼去打他的手,“我还觉得你最近变得招人烦了呢,真是的,别老动手动脚的,做惯了正人就该有君子的样儿。”

路漠觉得有趣,笑道,“怎么,还不行我换换身份做一次流氓?”

这时,路漠的房门突然被从外面“砰”地一声推开,柯隐一边说着“路漠,把你的物理笔记借我”一边走进来。可看到床上的情景,他顿时就睁大眼睛愣在原地,表情里有说不出的惊诧。

他倒是又跑过来了。何若绯有些尴尬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路漠轻咳一声走下去翻出物理笔记递到柯隐的手上,揉了几下鼻子,笑容不太自然:“我刚刚是和若绯闹着玩儿的,你进来怎么也不敲个门,吓我一跳。”

听到这句,柯隐只是耸了下肩膀,好像表示一切与他无关。扬了扬手里的物理笔记:“我就是来借这个的,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临走时还阴阳怪气地扯着嗓子唱了一句:“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直到柯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路漠才回过头困惑地看着何若绯。那眼神好像在问,柯隐唱的那歌那词,什么个意思,是在暗指她吗?

何若绯气结,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只能愤恨地在心里骂柯隐一句:有病!

第二天到学校,何若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平时坐在座位旁一前一后的同学们突然之间就不敢和她讲话了。甚至同桌男生本能地问了她一句下堂课是什么,后座的柯隐故意咳嗽一声,他就立刻噤声,何若绯再和他讲话,他就假装听不到,理都不理。

就这么熬过两天,何若绯清楚地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她被孤立了。在柯隐的带领下,班上的同学目前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冷淡,平时总在体育课上玩在一起的女生们也躲着她,因为谁和她说话柯隐就会找谁麻烦,大家都不想给自己的校园生活添乱。

除了平日里就和同班同学不冷不热的童佟,还有就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的路漠之外,何若绯的身边就没有其他人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了。

何若绯起先决定找柯隐问清楚原因,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突然不理她不说,还带着全班不理她。可是柯隐根本就懒得搭理她,敷衍地说着“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还是按照他的方式持续此次孤立事件。

何若绯在学校里的心情一落千丈,低落不说,还很奇怪。奇怪柯隐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她,就连放学回家在大院里碰见,他也无视她。早晨从家里出门,又到大院,彼此撞见后,何若绯鼓足勇气和他打过一次招呼,没想到对方直接扭头走掉,看都没看她一眼。整日就看到他和米亦薇出双入对,如果恰好经过何若绯面前,他会表现得更加亲密地和米亦薇说些悄悄话,然后露出好看的笑脸。

也就是在那段期间,何若绯才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多么不好受。可她想不通,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最后干脆也不搭理他了,谁怕谁啊,又不是她的错。所以她每天就和童佟还有路漠说话,还是笑呵呵地和他们一起上学放学,去食堂一起打饭,和柯隐还有米亦薇走个对面也不说话,反而笑得更开心,就像较劲做给对方看的。

僵局就这么一直维持了一个月,连何父和柯家夫妻都看出了些许端倪,明白两个孩子之间好像有了点摩擦。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又不好插手,只好等他们各自想通。

直到期末考试前夕,一个意外事件的到来才将这幼稚的孤立游戏打破通关。

那天是周三,学校老师开大会,所以放学比平日里早了一个小时。三点多钟柯隐就回家了,把手机一关,不想被米亦薇找到,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MP3。柯母来来回回进出好几次,不是给他送苹果吃就是拿来饭前点心,生怕亏待正在长身体的儿子。

柯隐听歌总被打断,于是在柯母第三次进来的时候,他终于不满地摘掉耳机抱怨一句:“妈,你能不能别老到我房间里来?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的,我眼晕。”

柯母捧着手里的蜂蜜水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提起嗓子数落他:“哎哟喂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娘叫板了是不是?不怕等你爹回来我去告状,让他好好收拾你啊!对你这么好,我还好出罪来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柯隐长叹一口气,皱着眉头嘟囔,“我就是最近心情不好,你别理我。”

“心情不好和我撒什么气?我都知道,你小子眼珠子一转我就明白你花花肠子是怎么扭的了,不就是和若绯吵架了嘛,你一个大男生,哄哄她说几句好听的不就和好了。”柯母露出鄙夷的眼神,一副瞧不起自家儿子没男人担当的模样,把蜂蜜水放到书桌上,哼了一声便关门离开。

剩下柯隐才反应回神,马后炮地朝房门喊一声:“谁、谁说我和她吵架了,我又不是因为她才心情不好!再说了,凭什么非要我先和她说话啊?!”

就是,她算老几啊她,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一点都不懂风情,开不起玩笑也不识逗,让她抄个笔记也不情不愿的,不是天仙也不是美女,顶多长得白点儿有气质点儿呗,住一个军区大院里又能怎样,他才没把她当回事儿。

可是想起她最近天天和路漠还有童佟在一起的情景,他莫名其妙就觉得不爽。童佟也就算了,他一娘娘腔,搞不好还是同性恋。可问题是路漠,他从小就跟何若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住得那么近,整天还粘在一起,上学放学都是他俩走,从来不喊他一声,说白了他俩早就好上了吧?路漠他妈还天天把何若绯当成自家儿媳妇似的对待,那不明摆着的么,就是要在何若绯身上贴着“路氏专属”标签,外人勿碰、勿扰、勿勾搭,不外售!

尤其是前阵子,他到路漠家,一开路漠的房间门就看到路焕捏着何若绯的下巴有说有笑的。当时他的火气就“噌”地一下窜上来,想何若绯和他中学同桌时,他拉拉她裙子都被她骂变态骂色情狂,她存心就看他一个人不顺眼是不是?

越想越气,越想越火,于是他就孤立她,让她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他知道他的重要性。就是要让她知道没他在身边,她有多寂寞多无聊多不习惯。

谁让她眼里只有一个路漠,整天路漠长路漠短路漠这好路漠那也好的,他柯隐比路漠差在哪里?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五官端正势力雄厚的,再说了,他还比路漠有人缘呢!何若绯啊何若绯,没眼光也就算了,还不懂得退步!来和他说句“对不起”会掉一块肉吗?掉肉还不好,省得自主减肥了。

可是……好像……似乎……没什么效果。

搞到最后,反而弄的他自己在莫名其妙的吃醋。

柯隐关掉MP3从床上直起身,皱着眉头走到书桌旁推开窗户向外张望。何若绯家的灯还没亮起来,何叔叔应该还在上班,那她跑去哪了?又去路漠家了?不对,今天轮到她值日,他走时就看到她在扫地了。

那她现在一定是在学校。

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天气预报昨天晚上也说今日会有雷阵雨,柯隐挣扎了半天,最后捶一下自己的脑袋骂了句没用,转身跑出房间。临出家门时,他只翻出来一把雨伞带上,骑上自行车便冲出了军区大院。

[4.]

赶到学校时,毛毛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打了几声雷,但没有闪电。柯隐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四楼班级门口,见灯还没关,心里不知为什么松下一口气。可是还没等走进去,就在外面听到教室里面传来砰砰咚咚的声响,好像桌子椅子撞倒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声何若绯的大叫,柯隐当时就慌了,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教室里。

只见何若绯哭哭啼啼地倒在地上,班上的体育委员孙恒压在她身上。他爸是当地的包工头,家里有点小钱,总爱炫耀他家多么有资本,就爱跟在小姑娘后屁股说好听的。刚上高中那会儿就传出他暗地里在追何若绯的八卦新闻,柯隐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那小子不是何若绯会看上的料。可现在,看到眼前这副画面,柯隐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倒流,孙恒也抬起头爬起来,连连挥手:“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你别误会,柯隐你听我解释!”

柯隐哪管那些,冲过去就是狠狠的一拳头,:“孙恒你个王八蛋,你他妈的信不信我今天宰了你!”

孙恒被揍得满地乱爬,最后只能护住脸部求饶:“我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疼!柯隐,我没碰何若绯!”

“你敢碰!”柯隐发誓,他当时是真的有想杀掉孙恒的心,他下拳一点都没心软,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队里长大,沙袋长跑他什么没经历过,打架对他来说就像是小女生之间的过家家,又一拳下去,他揪起孙恒的衣领吼起来:“姓孙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爸是包工头就了不起了,我爸还是军区司令呢,惹急了我,我直接拿我爸的枪把你给崩了!”

“我知道你狠!”孙恒也委屈地吼过来,“可你有本事别欺负别孤立何若绯啊,谁看不出来你喜欢她,你是男人的话就别不敢承认!窝囊废!”

“我……!”柯隐被堵到,气红了脸说不出来话。

直到一旁终于回过神的何若绯跑过来,急忙拉开柯隐,满脸泪痕地埋怨他:“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柯隐你放开他,你就会不听人解释只管自己乱来!这事……这事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孙恒是回来取落在教室的钱包的,你快点放开人家……”

听见何若绯的话,柯隐喘着粗气皱起眉,他什么时候不听别人解释只管乱来了?在她眼里,他就是那副德行?于是愤恨地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鼻青脸肿的孙恒,柯隐转向何若绯大声问道:“那你怎么被他压在地上?怎么回事?你说!”

何若绯瞥一眼柯隐,支支吾吾的:“我……我就是撞在了桌子上……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绊倒了……孙恒为了拉住我……才会……可还是倒在地上了……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

“没骗我?”

“我没事干吗要骗你啊!”

孙恒这时也插进来一句话:“我早就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非不听人解释,把我一顿揍。”

柯隐一脸尴尬,可事到如今又找不到台阶下,而且还没完全消气,只能一把抓过何若绯的书包,又一手拉住她:“走,和我回去!”

那是自从冷战孤立事件以来,柯隐同何若绯第一次讲话。就那么把孙恒晾在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路半拖半拽地按到他的后车座上,随后把雨伞塞给她,示意要她撑开。他自己骑上车子,载着她歪歪扭扭地朝家走。

雨下得不算大,可只有一把伞,何若绯总是想给柯隐撑。但只要她一把伞举到他头顶,柯隐就一脸嫌恶地躲开她的手,还故意把车晃得厉害让她不敢动。她那时不知道,他是怕她淋到,才会用那种方法。

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到了大院时,柯隐的衣服几乎已经全淋湿了。他把车子停好,回过头瞪着同样跳下车来的何若绯,劈头盖脸地吼:“你傻啊,你不知道孙恒对你有意思啊,还敢和他单独在教室里呆着,我当时要是没赶到出了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啊……他还能把我吃了怎么着”

“那你为什么哭?”

何若绯还在气他孤立她的事情,瞪他一眼,“我哭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上厕所放屁啊!”

“何若绯!”上厕所放屁这种话是她能说的吗?!

“少来了,你不是不理我了吗?现在还来假惺惺的有什么用?”

柯隐拉下脸,反而更加生气起来:“我因为什么不理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怎么可能会清楚!”何若绯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人,你阴险无比,可你不理我也就算了,凭什么带领全班一起孤立我,你不就仗着大家不敢反抗你嘛!我招你惹你了,我一直被你压榨着还不够惨?你非要我变成个面团是不是!”

柯隐直直地盯着她看,索性全部都说穿:“都是因为你和路漠眉来眼去的,我看着就不舒服!我哪点比不上他了,你说你从一开始正眼看过我没,路漠路漠,你眼里就只有一个路漠!”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若绯都快要被他无理取闹的话给气得再哭出来。她咬住嘴唇,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她根本没懂。因为柯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从一开始就不懂。在她的生活圈子中,有的就只是简单和平凡,太复杂的东西她没有遇到过,也不想遇到。可偏偏,偏偏柯隐就是个最大的麻烦。在面对他的事情上,她总是会自动变换成百科全书解读模式,去猜测他的种种表现,因为很有可能一不留神就惹怒他,他就会做出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为什么对她这样?

为什么单单和她过不去?

他简直就是她的灾星!亏她……亏她还觉得自己有点在意他,而这份在意又是同在意路漠或是童佟都不一样的。

所以……

“你倒是说话呀!”何若绯抬起头来瞪着他,“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可能会明白……”

然而接下来他就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他突然低下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压上了她的唇。温热湿润的嘴唇,有着柔软的温度。何若绯一开始还在发愣,可很快她就挣扎,却干脆被他硬生生地按到了身后的梧桐树上,背部撞在树干上疼得要命,他的力气那么大,无论如何她都逃不开。

“说,我和路漠,你更喜欢哪一个?”柯隐的眼神里有急迫有炽热,那些都是何若绯从未见过的色彩。

她的心跳如鼓,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嗫嚅出口一句:“米……米亦薇她……”

“她怎样关我屁事啊!我又不喜欢她!”

“可你们一直在一起……”

“我跟你说过她是我女朋友吗?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了?她赖着我,还四处宣传和我是男女朋友什么的,嘴长在她脸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也,也对。何若绯低下头,脑子里面乱的很,十六岁的她懂的事情远没有柯隐知道的多,她因为刚刚的那个吻而胆战心惊,憋了半天,没憋出柯隐想听的话,只颤着声音问他:“会……会不会怀孕?”

柯隐难得的脸刷拉一红,急忙抚慰她:“接吻不会怀孕,真的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她显然不信。

“反正……反正就是不会!”

“那做什么会怀孕?”

柯隐彻底投降了,扭过通红的脸别别扭扭地说:“求你了,别问这个了行不行!”

很久之后,当何若绯知道怀孕的具体构造与起因结果时,她整个人都羞得抬不起来头。要说她当初一直追问柯隐那样的问题,还真的是有够白痴的。不过也幸好是接吻事件化解了孤立事件,不知为什么,何若绯那时想到的只有因祸得福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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