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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隐罗山早起泛起轻雾,我展开手卷,对着看了半天。

总的来说,是父君让我上天庭一次,言辞间娓娓道来,说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比较摸不着头脑,顿时头大了,苦笑着把手卷上下又看了一遍。

父君说我年纪大了,拖下去耽误不得。给我订的这个亲,正是那位天外天的月留上神。

我与这月留上神,从来也没见过。父君贸贸然就给我订了这门亲,委实……也太不尊重我了。

我摸摸鼻子,心知就算定了,也事无可挽。父君那个人,向来独断惯了。这月留上神,单凭上神二字,就够九重天乃至十里八荒尊崇的了。

所谓神仙,先神后仙,这上神,就更是尊贵到不能再尊。就连我仗着先天优势,占着父君的光彩,也只平白得了个“上仙”封号。

为此还没少被姑姑说教。我磨蹭磨蹭,不想回天庭去,可临到正午,又得到一封传书。

这次是堂堂观音大士的南海传来的书信,姑姑在信中殷殷劝我,说我三百年未曾回去,父君有事出行,我身为嫡女,理应为他分忧。让我,再这么下去,她也不负责替我打掩护了。

我彻底灰溜溜摸了鼻子,就算我仗着与姑姑亲厚,赖着她三百年来替我谎称我在南海修行的事,即使姑姑疼我,可若再次连累观音大士,我也不好意思了。

为了让我乖乖回去,姑姑还送了我一匹麒麟。

我无可奈何,花了半天时间和神兽混熟,中午便骑着麟儿往九重天上去。

麒麟是头好麒麟,姑姑对我,素来大方。半个时辰后,重重雾霭便遮挡了我的视线。在云层里,逐渐出现一个海蓝色的屏障,将整个天际牢牢遮蔽住。

我露出眉间金印,脚一用力,猛向上冲去。一阵光芒闪过,我穿过屏障,顺利到达天宇之上。

麒麟身上金片尽显,威风凛凛直往前飞奔。

我来到北天门外,麒麟悠悠停下了。

一般四海来往的众仙,多数都走南天门,北天门平时就比较安静,只有一个负责登记的黄胡子仙人。

我将金印隐去,慢慢走过去。那仙本来正在开小差打瞌睡,一打瞌睡,胡子就抖一下。可是我一踏上北天门,他的眼立刻就睁开,直直朝我望来。

他揉揉眼,看了我好半会,才终于慢吞吞开口:“没有诏,外路仙人一律不得进入天门。违者处罚,硬闯者打入天牢。”

这仙人看着糊涂,律令背的挺熟。我淡淡笑了笑,道:“我是观音大士座下使者,替她来传消息的。”

黄胡子仙人眼神更警惕,上下打量我几番,半晌说道:“观音大士座下,不都是善财童子?几时多了个女使者?”

我正要答话,旁边麒麟叫了一声。

麒麟是极珍贵的上古神兽,也极少有能驯服它当成坐骑。仙人眼里闪出惊疑,眼神里瞌睡顿消,定定盯着我看。

良久,黄胡子才盯着我慢慢道:“仙人进出,皆要有登记。”

说着递过来一本册子,我觉得有趣,便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驾上麒麟,再次腾云而去。

结果——糟糕了。

远远弱水边,看见一个白袍男子站在那里,背影出离。我一直以为天界只有吕洞宾卖弄风情,没事就喜欢穿着白衣御剑飞行彰显潇洒,别的仙人根本不会穿那么素净的衣服。

我路过其后,出于好奇瞥了一眼,这才发现,那男子的脚,离弱水只有半寸之距。我惊了一把,这男子有什么想不开,非要跳弱水河自尽?

要知道,弱水还不比天界其他的水,它一根鸿毛也浮不起来。谁要是跳下去,八百年也出不来。仙人也照样被永远埋葬。

我前头刚这么想,那边男子已一脚跨进了水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忙控制麒麟停下。

想我等毕竟为仙,看见有人轻生,怎么都要管一管的。

我带着麟儿俯冲过去,忙不迭地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男子的半片衣袖。男子已踏进一半的脚收了回来,转脸看向我。

唯恐他再跳,我手中还抓着他衣袖,这一照面,我便看清了男子的样子。

唏,想不到三百年没回来,天界出了这等相貌气质清雅的仙人?不知是哪一路的。

只愣了片刻神,我迅速清清嗓子,说道:“想寻死不是这么寻的,你可知道跳进这弱水河里,连灵魂都会被禁锢住,那可是永生永世的折磨。”

白衣男子看着我,忽地笑了出来,清发哲衣,好个清润如玉。怎么看也不像想不开的人。

我顿了顿,还是好言相问:“你是哪一路的仙人,封号是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还是过不去的坎。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上一二也不一定。”

唉,想为父君分忧,关心仙人是必要的。

男子微微侧脸,横看竖看也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他片刻朝我看一眼,轻轻道:“是公主殿下回来了?”

我一停顿,诧异他能认出我。想我一没显金印二没露行踪,这男子能一眼看出来,不管蒙的还是猜的,至少他眼力真是不简单。

我和颜悦色道:“你不轻生便好。”

他笑了笑道:“刚才是我不注意,没想到踩弱水里去了,还要感谢公主挂念。”

我松了口气。也是……哪有仙人会干这种傻事的。

我不由点点头,招手挥过麒麟,冲他道:“那我先走了。”

他颔首:“公主慢走。”

我朝上飞起,低头还能看一眼那抹素淡身影,那感觉,好生熟悉。

我在路上拐了半天,结果睁眼一看,这九重云霄上竟又建了许多座宫殿,把个路都辨的不清了。我讶然,这都是什么人的?难不成我三百年没回来,这里多了这么多上位者仙?

费了会儿功夫总算找到了我的住所。还多亏没变化,能让我一眼认得出来。

但看门口怎么,我好容易定了定神。

“老君,你先别急,公主很快会回来!”

一白胡子老仙就堵在宫殿门口,对众人边望边道:“你们不是说殿下今日会归的吗?仙家不打诳语,我看你们都先自损三百年道行!”

太上老君在吹胡子瞪眼,众仙都又无奈又生气。“吕洞宾!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

吕洞宾才叫冤屈,眉头皱成川字,向老君道:“情上仙要回来的事,我那也是听司命星君说的,你该去找他。”

回来就看自己家门口吵成一团,这是什么感觉。我的手放在麒麟头上,不做声。我沾了父君的光混了个上仙,掌七情喜怒,仙家一般都称呼我封号情上仙。

“可这都什么时辰了,也没见上仙影子,南天门那也没听消息。”其中一个仙,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太上老君拂尘一甩,果断地在门口盘膝,一脸入定般。“我就在这等着,公主一日不来,我就等一日。”

众仙这下难为住了,纷纷上前,吕洞宾劝道:“老君,这里毕竟是情上仙御前驾下,虽则她不在,但我们这一大群围在这,已属失礼,万一情上仙回来看见,也必定不高兴。”

我在石阶后面点头,我已经看见了。

我从不知天界还有这么大堆烂摊子等着,也开始大呼上当,皱眉心道,父君,你这是坑我呢。什么为我安排了亲事,什么让我回天庭,统统都是幌子。

我原本想回家睡一觉的美梦泡汤了,如今就盯着我面前,一大堆仙人在扯皮。

太上老君抖着胡子说道:“那魔尊是天上地下第一狡猾嚣张之人,你们可知他曾说过哪些混账话,声称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咱们九重天上的公主送去为他暖床温被,此等无耻没脸没皮的淫魔,就该启奏帝君联合众仙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这真是回家还没先喝上口热茶,先被横劈过来的雷给炸了一般的感觉。销魂,委实销魂了。

麒麟神物,通灵性,当下似乎晃了晃脑袋,就朝我看了眼。我按住它头,一本正经继续看门口。我看了一眼仙群,大多熟面孔,只有一个青衫隐约的,文曲星君。

吕洞宾驾着仙剑想逃跑:“老君,看你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太上老君拂尘一扫,卷住了他的剑尾,姜还是老的辣。

“吕洞宾,你那红颜知己白芍仙子,好像也私底下说恋慕魔尊逍遥的那张无双俊颜吧?”

吕洞宾面皮渐渐紫胀了,事实证明上了年纪的仙人惹不得,郁闷中的更加惹不得。众仙立刻对吕洞宾投以同情眼神,下一刻,面对浑身都是刺的太上老君,却都聪明地闭上嘴了。

可这吕洞宾还不比旁仙,他一直都是三界中闻名的诗仙情圣,那一手剑,一句诗,一个温柔的微笑,昔日都是迷倒众女仙的倜傥风流。当然……辉煌都是过去的。

我在脑中回想魔门的逍遥魔尊,我三百年未出隐罗山,不知很多事。印象中这个逍遥,好像是魔门新登位的新君,还有就是传言中,他的确长相魅惑,为人十分邪魅。

吕洞宾被当面戳了痛处,一鼻子灰,慢慢道:“老君,那么多位仙子被魔尊掳走,这事情,怎么都算大事。你就算今日不告状,帝君也绝对要插手管一管的,你又何苦急在一时?”

太上老君倒他:“要是白芍仙子被抓去了,你急不急?”

吕洞宾头一扭,不说话了。

我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默默抓着麒麟,片刻,想了个主意。

我捏了个隐身诀,后退几步,五指霍地一张开,往上,掌心腾出彩色云气,慢慢朝天空伸,不多会儿,天空中聚齐一大团的彩云,缓缓流动。

众仙当然看到这样的异状,脸上均一凝。

隔了半晌,文曲星君道:“是情仙的云网,看来她已知道我们在此处,各仙友,我们还是快点离去的好。”

一会儿,吕洞宾也说话:“堵在情仙门前毕竟有失礼节,老君,你先回去,等晚间确定情仙已归,再遵照礼数前来参拜吧。”

太上老君面色凝重,盯着我放出去的彩云看了半晌,才慢慢从我门前站起。众仙不失时机,立刻伸手一拉,脚底生云,将他拉走了。

我松口气,拍了拍麟儿,总算能慢悠悠走进家门。

众仙女都被魔尊骗走?我细细回忆着方才的谈话,若果是魔尊所为,那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刚想了一点,我已一个头两个大,心道,明天怎么应付众仙家,唉,父君啊父君,你怎能这样害我。

一道手谕把我召回,自己却依旧在听经,不理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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