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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头债

“想要挑战我,估计很难呀!”三左卫门满脸堆笑,略显得意地看着他的对手。

“昨天输给你后,我可是冥思苦想了一整晚呢,你不要小看我。”说这话的是温泉旅馆的老板,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慎重地拿起棋子。

“哦?照你这么说今天我要拿出真本事咯?放心,我不会轻敌的。”

老板一开始还能故作镇定,下了一会儿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的手开始轻轻发抖。这一切,都没能逃过三左卫门的双眼。

然而老板还是不想输了阵仗,嘴里喊着:“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输的。”

旅馆老板是一个十足的围棋爱好者,然而仅限于喜爱,他的水平实在不堪一击。往往和三左卫门比试,需要对方让他好几步才能勉强打个平手。三左卫门从江户来箱根疗养,已经住了有二十余日,因为旅馆老板喜欢下棋,所以空闲时和他厮杀几局也很是痛快。

正值入夏时分,阳光正好,旅馆外就是山路,来往三两行人,如从仙境中走来,又走进仙境中去,一片美好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聚精会神地下棋时,三左卫门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一个人影。

“老板,好像有客人来了。”

“啊……”老板应付地回答,显然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棋盘之上。

三左卫门起身前往门口处。旅馆外云雾缭绕,之前看不清楚来人的相貌,离近了才发现是一位僧人。

三左卫门朝来人点点头示意。

对方先开了口:“看到二位正在下围棋,贫僧对围棋也尤为酷爱,不知可否在此观战?”

这时,老板才从棋盘中回过神来,招呼僧人入座。

“不,贫僧在此观战就好。”

这位僧人衣着朴素,所穿黑色法衣上甚至有许多破烂之处,他规矩地坐在门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酣战。

老板仍旧是拼尽全力对抗三左卫门的布局,不时发出“哎呀走这一步”“糟糕”“失策失策”之类的惊叹声,最终还是难以抗衡三左卫门,败下阵来。

三左卫门笑着问老板:“不是说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吗?”

老板略显羞赧,不知如何回应,情急之下想起了一旁的僧人。

“哎呀,这不是还有一位客人呢?不如让这位客人跟你下?”

僧人立刻谦虚地推辞。

“别这么客气呀,反正我俩天天下,我估计他也腻了。”

三左卫门也邀请道:“不如咱们来一局?”

僧人不便再推辞下去,席地而坐,嘴里依旧谦虚地说着自己技不如人的话。

三左卫门看到僧人依旧不进屋,便邀请他进来,但僧人却坚持只身坐在门廊上,三左卫门见状,便将棋盘搬到门廊处。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便陷入了激烈的棋局之中,虽然他们表面上都尤为从容,但相互之间咬得很紧,谁都不甘示弱。不一会儿,棋盘上满是棋子,第一局,三左卫门居然输了。

“阁下果然是高手,我输得心服口服。”三左卫门觉得这样的对决尤为痛快,迫不及待想和对方多下上几局。

两人接着下起来,基本上是你拿下一局,我再扳回一局,彼此不相上下。一旁的老板也看得兴致勃勃。

不知不觉,两人居然对战到黄昏时刻,每一局都十分激烈,两个人也下得非常投入。

天色已晚,僧人不得不暂别,三左卫门尤为不舍,问对方是否就住在不远处的寺庙之中。

“不,贫僧的陋室就位于山中。”

看僧人就要离开了,三左卫门急忙问道:“不知阁下明日可否前来,咱们再对上几局?”

僧人欣然答应,直言自己也酷爱围棋,天天来都愿意。

听到这话,三左卫门放下心来,期待起两人翌日的对战。

三左卫门目送僧人远离,僧人渐行渐远,身影如同一只巨鸟,在山雾中缓缓前行。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僧人呢。”旅馆老板这时开口说道,“客官,您和僧人交朋友可要留心,不过这个僧人看起来挺和善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老板话里有话,三左卫门不禁狐疑问道:“难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并非阁下有不妥之处,而是相传这山中有一位神秘的僧人,如果他人将这僧人做的事情泄露出去,就会遭遇飞来横祸。但没人知道这僧人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谁曾丧命在他的手中,更没人知道这里所说的‘做了什么事情’究竟指的是哪种事情,但这个传言由来已久。”

“哦?”三左卫门倒是不以为意,“我只关心能不能下一手好棋,只要会下棋,那僧人再可怕我也不害怕。”

翌日,僧人按照约定来到旅馆和三左卫门博弈。整个下午,两人都沉浸在激烈的棋局之中。

自那日之后,每天下午,僧人都会前来下围棋,三左卫门欣喜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每天都劳烦僧人前来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提出前去拜访的请求,心想,在僧人居住的地方下棋也不失为一件惬意的事儿。

然而出乎三左卫门的预料,僧人略显生硬地拒绝了他的请求,直言他住的地方不适合招待客人。

看对方如此坚持,三左卫门也不好再提拜访的请求,将心思转回棋盘,和对方“厮杀”起来。

某日,僧人突然没有像往常般出现。三左卫门百无聊赖,便带着随从外出散步。

一直住在旅馆之中,三左卫门从未好好观赏这山中景色。山间空气清新,抬头是一望无际宁静蔚蓝的天,变幻多端的云彩流动其间;低头是蜿蜒的小路,可爱的野花点缀在冷峻的岩石之中;上空不时传来小鸟动人的歌声,别有一番滋味。三左卫门被这样的风景所打动,带着随从沿着一条小路向上走去,想着山顶的风景定然更加宜人。

他们逐渐走进一片树林之中,山中雾气缭绕,寒气逼人。

随从突然发现山顶有一栋房子。

三左卫门顺着随从指引的方向,看到了那栋房子,他心下思忖,莫非那位僧人就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三左卫门带随从朝小屋走去。虽然看着不远,但到达小屋还是费了一番力气,沿路都是荆棘,每走一步都得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终于,主仆二人到达了小屋。三左卫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屋里立刻有了作答声,窗户中探出一个人的脑袋,三左卫门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每天和他一起下棋的僧人。

看到是三左卫门,僧人面露不悦,说道:“贫僧不是请您不要来了吗?算了,既然来了,那请进吧。”

这时,三左卫门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唐突,毕竟对方当时果断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只好解释道自己并非刻意前来,只是在山中游览时发现了此处。

僧人明白了其中原委,将三左卫门迎入小屋中。步入小屋中,三左卫门发现屋内陈设尤为简单,墙边有座佛龛,再往里是灶头,僧人正在灶头旁沏茶。

三左卫门再度表示了歉意,表明自己喝完茶就走。他心想,一定是自己的来访打扰了僧人的坐禅。

僧人解释道,自己将三左卫门拒之门外确有自己的苦衷。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冰冷,和平日里那个下棋的人判若两人。

看到僧人这副模样,三左卫门觉得无趣,想着不如当下就告辞。他劝僧人不用再沏茶,却突然在茶壶的灶头下方,看到一张可怖的人脸!

如果不是他平日里就胆如斗大,恐怕已经吓得出了声。显然,僧人也看到了灶头里的脸,但见他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住那张脸,那张脸竟缩了回去。

面对发生的这一切,三左卫门感到十分诡异,他正想告辞,哪料僧人先起身,说要去捡一些柴,并让三左卫门等他一下。

等僧人出了门,三左卫门便计划离去。但身为武士,唐突离去显得有失尊严,不如假以施济再离开。但是,如果直接把施济给那僧人,很可能他不会收下,不如先将施济藏于某处,等僧人回来便告辞。

他环顾周围,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下东西,看来看去,他决定把施济放在佛龛之中。

三左卫门用纸包好了一些钱,将在门口等待的随从唤了进来。

“给你这个,放进那边的佛龛里。”他把包着钱的纸包递给随从。

“是,主公。”

随从接过纸包,准备按照吩咐放进佛龛里。然而当他心怀虔诚地打开佛龛的门时,竟目瞪口呆,吓得手足发麻,不禁惊呼起来。

听到随从惊慌的声音,三左卫门联想起方才在灶头里看到的人脸,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走到佛龛前,发现佛像前竟然有一个背对着的人头!

三左卫门从随从手中拿过纸包,放到了佛龛之中,佛龛中供奉的佛像尤为诡异,样貌如同一个恶魔般可怕。

关好佛龛门,三左卫门让随从回到原先待的地方,自己也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

不一会儿,僧人夹着一捆柴火回来了,不住地给三左卫门道歉,继而将柴火塞进灶头。三左卫门十分警惕,跟着看过去,竟再度看到了那张可怕的脸!只见僧人做出要打那张脸的姿态,将那可怕之物吓了回去。随后,僧人将柴火点燃,声称水一会儿就开。

“真的不必劳烦了,在下很快就告辞了。”

说着这话的三左卫门严密地盯着僧人的一举一动,倘若对方有任何可疑举动,他都决定用佩刀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而僧人却依旧神色平静,“如果这里也有围棋就好了,咱们还能再下上几局。”

“您说得没错。”三左卫门也尽量平静地回复着。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水开了。僧人沏好两杯茶,一杯递给三左卫门,又特意将另一杯给门口的随从送去。三左卫门趁僧人向外走的时候,不声不响将茶泼在了稻草上。

等僧人返回屋内,三左卫门便起身告辞,他邀请僧人翌日下山再次切磋棋艺,僧人欣然应允。

离开的时候,三左卫门有意正对着僧人后退,他担心一旦背过身去就遭到不测。

之后,他和随从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僧人的小屋。

三左卫门和随从急急忙忙向山下赶着,随从问他是否饮了那杯茶,三左卫门答曰“倒掉了”,才知随从也感到诡异,并未敢喝茶。

两人迫不及待地赶回旅馆后,三左卫门立刻问起旅馆老板有关那僧人的事,并告知老板自己见到了诡异的事。

正当他准备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旅馆老板时,被老板及时制止了。

“客官!您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山中的怪僧人吗?我担心那个僧人就是呀!您今天看到了什么可一定要保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否则我担心您遭遇不测!还有,您今晚也不要在小店过夜了,还是尽快赶回江户吧!”

老板说得煞有介事,神情严肃得很。

三左卫门觉得老板有些大惊小怪,但对方再三叮嘱他不要讲。他想起白天经历的事也确实奇怪,便决定听从老板的劝告,尽快返回江户。

当晚,三左卫门连同随从离开了箱根,翌日到达藤泽,第三天已经到了金泽。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在将要下榻的旅馆门口看到了几名前来接应的家臣。

三左卫门感到十分奇怪,问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几名家臣答曰:“昨天有个僧人来府上通知说今日您就能回来,特意让我们来这里等候您归来。别看那僧人穿得破破烂烂,没想到消息倒准得很。”

听到这话,三左卫门感到既惊讶又恐惧。

当天晚上,三左卫门回到江户的府邸,全家人都在大厅迎接他,正当大家其乐融融迎接三左卫门之时,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突然朝门廊走去。谁都没有料到,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宅子。

当三左卫门跑到门廊时,发现年仅四岁的小儿子,竟已身首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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