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雪琼上次的劝解,花姨娘意识到秦姨娘不是个善茬,自后也不大敢去惹她。秦姨娘自然乐得自在,对待花姨娘院里的供给,还是随了窦氏理家时候的惯例。因此里双方颇为消停了一阵,府里也十分和谐。
眼看着窦氏的肚子一天天见大,夏去秋来,便到了童试报名的日子。
蒲飞龙早经书院报了名,每日里只在学堂苦心读书,倒也没有许多心思来谋算如何搭讪雪晴姐妹。
雪晴几个却也没闲着。杨嬷嬷刚开始来的时候,教的只是些基础的日常礼仪之类,如今教的规矩却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严格。雪晴都觉得颇有些吃不消,更别提雪飞了,整日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站稳了!头上的碗顶好了,水不可撒一滴出来。三小姐,你这已经是撒了第四碗水了,先去换个衣服再过来吧。”杨嬷嬷看一眼面前哭丧着脸的雪飞,让丫头搀扶了她下去换衣服。又对雪晴二人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歇歇吧,喝口水去。”
雪晴闻言,扶住来搀她的新芽,慢慢走到一边去喝水。嫩草则蹲下来给她捶腿。
雪琼则继续站着不动,只是对杨嬷嬷说道:“没事,嬷嬷,我不累。”
杨嬷嬷看她一眼,也不勉强,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雪晴看着逆光站着的雪琼,心里颇有点感慨。自打杨嬷嬷开始教她们这些严苛的礼仪姿态,她就知道嬷嬷打的什么主意。或者说,知道父亲打的什么主意。想必雪琼也知道了,所以才这般刻苦练习吧?
她只是没有看出来,平常雪琼只一心钻到书堆里,难道竟也有如此重的入世之心?如果她知道十来年后的结果,此刻会不会换了想法?
那边雪飞在丫头半拖半哄之下,终于回来了,不情不愿地继续在雪琼身边站好,嘴里还嘀咕着:“累死了。二姐你真是人吗,怎么都不会累的。”
雪琼没有理她,仍旧笔直站着。雪晴也站起来走过去站好。三人又开始了漫长难熬的礼仪课。
到了下午的穆先生的课上,他一改之前每日里四书五经经济文章的作风,开始念起来《女则》。
雪晴几个看他一脸憋屈,又无比认同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这个穆先生,最是迂腐不堪的,便是日常教她们读书,也从来不抬头看她们,以至于到如今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长什么样子。据他说,这是为了男女大防,维护纲常。
雪飞故意逗他:“既然说什么男女大防,先生为什么还要来教我们呢?直接找些男学生不就好了吗?”
哪知穆先生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虽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但是,这个……”
雪晴一面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红了脸说话十分新鲜,一面又不忍让雪飞继续戏弄他,便出言调解道:“什么先生遇到什么学生那都是缘分,岂是你想说找什么学生就找什么学生的?三妹不要闹了,且安静听先生讲课吧。”
穆先生这才如获大赦,捡起来书本继续讲。
日子如斯过了一段时间。这天雪飞实在忍不住,在杨嬷嬷的课上爆发出来:“我好好地活了这许多年,也没听说有头上顶碗水走路还不让水洒出来的,哪里有这么变态的规矩?”
杨嬷嬷只淡淡笑着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大,也是有的。”
雪飞嗤之以鼻:“我家算是杭城最大的人家了吧?怎么也没见这许多破规矩呢?”
杨嬷嬷还是八风不动:“或许有更大的人家,三小姐还不知道罢了。”
雪飞冷哼一声:“我不信,难道还有比我们更大的人家?便是有,我也不希得去。我自在家待着,也不碍着谁,也用不着学这等狗屁规矩。”
杨嬷嬷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但还是淡淡说道:“这普天之下,自然是天家最大。三小姐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倘若被有心的人听去,恐怕于吴知府仕途有碍。而且,学这些规矩也是吴知府的意思,三小姐若是不想学,还请找你父亲说去吧。”说完也不理雪飞,自顾去矫正雪晴二人的姿势。
雪飞哪里敢真的去问自己的父亲,但又下不来这个台,因此里跺了一顿脚,跑回花姨娘那里诉苦去了。
花姨娘听说是吴忠泰的意思,也不敢违拗,只得拿好话安慰她,好歹将她哄回老太太院子里去。第二日仍旧被老太太送去学礼仪。杨嬷嬷见了她,亦是如常对待,仿佛昨日的事不曾发生过。雪飞知道想逃避是不可能了,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学,倒是进益了不少。
且说蒲飞龙闭门苦读数月,及至春暖柳新,神清气爽考试去,满脸苍白出门来。
早有秦姨娘派了人在门口等着,见他日此形容,恐怕是考得不好,也不敢问他,只是背了他家去了。
秦姨娘听说,原想着他年纪还小,考不上也是题中之意,因此也没有在意,反而让人给他送了许多好吃的。
不想两日过后,放榜之日,就有人报信到家里来,说是蒲飞龙得中秀才了。秦姨娘听说,喜不自胜,忙忙地赶去向吴忠泰报喜。不想吴忠泰已是知道了。
自从那次蒲飞龙提出来要另换书院,吴忠泰便有点不喜他,觉得他不用心读书反而多事。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就过了童试,可见是有些才华的,心里便对他大大改观。如今见秦姨娘来报喜,便大手一挥,给了蒲飞龙一套新得的文房四宝做礼物。秦姨娘命人捧了回去给蒲飞龙,又给他拿过去许多东西,只嘱咐他专心念书,等着来年秋天去考个举人回来,才是真的扬眉吐气。
花姨娘听说秦姨娘那个女孩般的侄子居然还成了秀才,当下那心里的酸水就压制不住了。她原先觉得秦姨娘没有子女伴身,自已好歹有一双女儿,怎么也压她一头。谁知这秦姨娘平地里居然钻出一个侄子,还聪慧漂亮,如今又考了学,眼看着就要往官身上奔了。再回望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只知道瞎胡闹,另一个虽然聪慧,却也太冷了些。人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两个小棉袄,一个要缠死自己,另一个是要冰死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