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泰回头将窦氏的话又思索了一遍,觉得委实有些道理。又因为之前答应了窦氏,要将秦姨娘叫过来训斥一番的,少不得要兑现诺言。
秦姨娘受了训斥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去找蒲飞龙。先是狠狠地将他训了一顿:“你如今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居然敢自作主张给府里的小姐送东西。你可知道要是吴家打定主意告你,你的功名都可能被革了去?倘若没有了功名,你心里那点想头,怕是泡影一般,瞬间就会破灭。更别提以后出入朝廷为官作宰了。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啊,我的儿!怎么如此糊涂?”
自从那小厮回来,报告了事情经过,蒲飞龙便吓得惊慌失措,在屋子里团团转圈,想要去找秦姨娘问个主意,又怕她骂自己,因此踟蹰煎熬到如今。此刻听得秦姨娘这番话,想到功名尽失的后果,更是手足无措。只扑过去跪倒到秦姨娘脚畔,哭叫道:“姑妈救我!”
秦姨娘看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又颇多感慨: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遇上这种事,想来心里不知多惊慌呢,还是不要吓着他的好,以免耽误了来年的春闱。
当下轻轻拍抚着他的肩头,劝慰道:“姑妈何尝不知道你的心,便是我,也是和你一般的想法呢。”
蒲飞龙闻言,惊喜地抬头:“姑妈,您原来也是这般想的么?”
秦姨娘笑道:“我若是没有这想法,前番怎会上你姑父跟前去提?只是儿呀,这事儿,急不得。那老太太和太太眼光放在头顶上,你如今即使中了解元,只怕也是入不了她们的眼。若想成事,哥儿你还需闭门苦读,来年春天去京城参加春闱,高中进士才好。倘若能一举夺魁,得了会元,凭你的样貌才学,皇帝陛下肯定爱重,说不得就点你为状元及第了。连中三元,在本朝可是前所未有的盛誉。你若有了这等本事,满天下的贵门小姐,你哪一个匹配不得?便是宫中的公主,也是配得的。更何况吴府的小姐?只怕到时候她们还要来求着你呢。”
蒲飞龙原本满心担忧,听了秦姨娘这一番展望,顿时心神向往,脸上也带出憧憬来:“倘有那日,我必定奏明天子,为姑妈您挣一份诰命回来,也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于万一。”
秦姨娘心知自己一个做人妾室的姑姑,又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再没有听说姑姑受侄儿荫封的道理。但终究心里还是有点企盼,指望侄儿出头后,自己也好在吴府挺起腰杆来。脸上亦是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打点行装,准备进京赶考。我素日里有些积蓄,你便拿了去。京城米贵,吃穿住行都要花钱,少不得还要会会同届的举子们,银钱可不能短缺了。另外,你自己一个人上京,我总归不大放心,不如你问问杭城其他相熟的举子,可有一同进京的?也好有个伴啊。”
蒲飞龙一一应了,过后出门打听,果然有两个举子也想近日就启程上京赶考去,已经约了与他们一起。
秦姨娘听说,连忙打点起自己这几年积累的一点银钱,给蒲飞龙送了去。因为之前发生的事,也不好上吴忠泰跟前吹风去,因此一概没有通知,只自己送了他出发。
临送出门时,又拉着蒲飞龙的手几番嘱咐,让他到了京城,要拜会名师、结交贵友,但也不能耽误了读书。若是银钱短缺了,只管捎信回来。
蒲飞龙少不得一一答应了,才拜别了她出来,带着一个小厮,登上了秦姨娘给他找的马车,径去找同伴们相会。
直看着马车远去,再也望不到影子,秦姨娘才回转来,歇下不提。
却说雪晴自那日与雪琼二人商议对付蒲飞龙的计策无果后,每日里脑中转的只是这个念头,竟连书都读不下去了。
这日正坐在院中对着竹林思索,那边嫩草蹦蹦跳跳进来,近到她身旁,凑上来说道:“小姐,好消息!大好消息!”
雪晴见她一脸见牙不见眼的笑,也不禁莞尔:“什么事,值得这般高兴?”
嫩草压低嗓门,说道:“蒲家那个小子,走了!”
雪晴一惊:“走?走哪儿去了?你上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嫩草道:“是他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人回来说的,说是上京城赶考去了,所以放了这几个人回来了。”
雪晴这才想起,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蒲飞龙此时进京也是理所应当。但此事是不是好事,却不好说。
虽然他离了吴府,远在京城,一时半会是见不着了,这是好事。但是见不着也只是暂时的,有秦姨娘在,他肯定还得回来。若是他再中了进士回来,只怕母亲拼死也挡不住他踏进吴家的步伐了。虽说上世蒲飞龙这回并没有中,但这世许多事已经变了,保不齐他就中了呢?说不得还要想个办法,阻止他中进士才好,即使只是阻了这一回,也能够给自己留出三年的时间来筹划了。
然而自己一个闺阁女子,又远在杭城,却如何去左右京城的科考大事?这实在又是一个难题。
雪晴旧题未破,又添新题,那眉毛上忍不住又打了一道褶。
嫩草见她如此,不禁问道:“小姐你怎么不高兴啊?眉毛都皱成这样了,难道是身上哪里有病痛不成?要不然问兰小大夫要个方子吃吃?”
雪晴失笑道:“你以为那药方子是糖不成,想吃就吃的?而且如今兰小大夫已经远在京城,却上哪儿给你写方子去?”说到这儿,雪晴不禁停了停,仔细琢磨一番,不禁笑起来:“是了,好歹他算个熟人,少不得托他这回。”
回头吩咐嫩草道:“回房,我要写封信给兰小大夫,央他给我开个方子。”
嫩草忙扶着雪晴回屋,铺开纸张,一边新芽研好磨,问道:“小姐,杭城里大夫何其多,您难道还真为了个方子写信去京城?倘若老爷知道了,只怕要说您。”
雪晴笑道:“那自然不是,杀鸡焉用牛刀,我写这封信,自然有其它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