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的遗愿竟是让段墨寒娶萧唤月，晋王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回过神来:
“长平……是何时结识萧姑娘的?”
吴王自然知道晋王舍不得萧唤月，便道:
“听郑母妃说，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长平姐姐邀萧姑娘在洛阳逛过庙会，见萧姑娘是稳妥之人，又与段表哥是旧相识，便想让她与段表哥结为夫妻，免得段表哥孤独终老。”
晋王认真的听着吴王的话，长睫下深邃的眼瞳里波澜不惊，可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长平如此喜欢墨寒，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怕也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的。
见晋王久久不语，吴王解释道:
“四哥，长平姐姐不知道你也喜欢萧姑娘，所以才会留下这样一个遗愿，我也曾向郑母妃说过，萧姑娘是四哥的心上人，这样不妥，可……可郑母妃如今已是万念俱寂，她说不管是谁喜欢萧姑娘，她都要帮长平姐姐完成遗愿，否则，她……她不会再为四哥送出任何消息。”
晋王长眉不经意间一蹙，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吴王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犹豫了一下，又说:
“四哥，段表哥也知道此事，他已经向郑母妃表明他不会娶萧姑娘，可郑母妃情绪有些崩溃，当着好些宫女的面动手打了段表哥一耳光。”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有了，小弟告退。”
吴王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晋王身后的徐以遥觉得段墨寒是真惨，明明最不想娶妻的人是他，结果却因为晋王的大业一会儿被逼着娶长平公主一会儿被逼着娶萧唤月。
这时，晋王沉静如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徐以遥!”
“属下在。”
“去请萧丞相。”
“王爷是要……”
“我不是要将萧氏拱手让人!”
其他事都好说，唯独萧唤月，他绝不会说放就放。虽然知道萧立言一直都想让萧唤月嫁给段墨寒，但他不会就这样认输，无论如何，他要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一刻钟后，徐以遥折回:
“王爷，萧大人已在门外候着了。”
“让他进来，徐以遥，你在外面守着，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包括王妃。”
“属下遵命。”
不多时，伴着开门的吱呀声，一道高大的人影渐渐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日光透过琉璃窗照进来，刚好落在萧立言身上。
晋王望着墙上的人影，有些无奈地轻轻一笑，转身看向萧立言。
萧立言拱手:“不知王爷传召所为何事?”
晋王斟酌片刻，若无其事道:
“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丞相，于小王而言这不是个好消息，但于丞相而言，也许是件喜事。”
萧立言眼角微敛，轻轻眯起眼睛，却是盯住了晋王脸上的每一寸神情:
“还请王爷明示!”
晋王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郑妃又一次向本王提了条件，她要本王帮她完成长平公主的遗愿，让段墨寒娶令爱萧氏为妻。”
萧立言听到这话，神情上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追问道:
“让墨寒娶小女唤月……这是长平公主的意思？”
“正是!公主曾在洛阳与令爱有过一面之交，对令爱印象颇佳，便想将自己的准驸马托付给令爱，以免驸马日后孤独终老。”
听晋王这样说，萧立言便明白了晋王的意思，很显然，晋王没有答应郑妃的这个要求。
沉默了片刻，萧立言抬起头说:
“听王爷的意思，是不想让段家公子娶小女为妻?”
晋王听了这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忽然向萧立言拱手作揖，恭敬道:
“小王不才，愿聘贵府嫡女萧氏为平妻，来日大业功成，定以贵妃之位许之，万望丞相成全!”
皇后之位已许给了许家，萧立言知道，况且本就是许氏先过门。
萧立言见晋王向自己行礼，并无受之有愧的局促，反而负手而立，镇定道:
“大局当前，宫变一触即发，王爷倒是有闲心顾及儿女情长。”
晋王知道萧立言是在讽刺他当初在清莲观追求萧唤月，间接害死了萧渊，虽心中有愧，可这一年来对萧唤月的牵肠挂肚让他不愿就此放弃，越是愧疚，越是想弥补:
“丞相教训的是，小王此前行事确有不妥之处，酿成大祸，而今悔过自新，还望丞相能给小王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倒不是非用郑妃不可，郑妃若真是行不通，他自有别的办法，但怕就怕萧立言不同意他为了萧唤月而放弃郑妃这枚棋子，不同意让萧唤月嫁他为平妻。
萧立言见他是铁了心要坚持，便追问道:
“王爷既然如此坚持，那不妨告诉老臣，王爷是真心实意想娶小女，还是想在登基后借着纳小女为妃用萧家的权势来制衡许家的权势，用洛儿来制衡许家国舅爷，用老臣来制衡许晟?”
晋王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不甘，被萧立言一眼看透的滋味不好，但，萧立言所言只是一方面，任何有关利益的理由都没有他喜欢萧唤月重要:
“丞相英明，但小王可以对天发誓，小王对萧氏的情义绝没有因娶了许氏而衰减半分，小王愿娶萧氏，是出于真心喜欢，而她又恰好可以起到制衡许家的作用，两全其美之事，丞相为何不允?”
萧立言不语，心里却暗道:
两全其美的是你，而不是我的月儿。再好的感情，一旦将它放在江山利益之中，迟早会变质，洛儿说的一点也不错，晋王对他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可真心实意之中又总会掺杂着有关江山有关社稷的利益取舍，他会是个好皇帝，但绝不会是个好夫君，更何况，如今连许氏都……想到这，萧立言便问道:
“王爷可知，许妃娘娘方才也在劝小女入宫做贵妃?”
“许妃?”
“虽然许妃娘娘嘴上说是想让王爷和小女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许晟前几日来王府探望许妃时，谭灵为许妃取钗环回来刚好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许晟是想让许妃哄骗小女日后入宫为贵妃，待小女生下儿子，利用小女与许妃的情义将小女的儿子养在许妃膝下，这样，许氏这个皇后便不会因膝下无子而被废黜，日后许氏养大的孩子继承皇位，许氏便还可以顺理成章的做太后，如此，许家的繁荣便可得以延续。”
听了萧立言这番话，晋王终于沉不住气了，气愤道:
“这许晟好大的胆子!本王连皇位都没坐上，他们父女俩就把未来几十年的事都算计好了！她许氏还没当上皇后，就想着当太后了，她是有多希望本王登基后就即刻驾崩，她好能效仿西汉吕后的外戚专权!”
萧立言难得见一向沉稳持重的晋王发那么大脾气，说起来晋王对许氏也算是宠爱有加了，虽然只是做做样子给许晟看，但也不是半点夫妻情分都没有的，被自己如此信任的女子在背后算计至此，晋王难免寒心，虽然，罪魁祸首是许晟。
见萧立言只是低头垂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晋王冷静了片刻，忽而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许妃要唤月入宫为妃，那唤月……是何态度?”
倘若唤月愿意，那自己是不是就多了一分胜算，大不了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废了许氏，正好让唤月当皇后，也省的许氏父女里应外合的作妖。
萧立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唤月一口回绝了许妃，不是因为她猜到许妃是想借她之腹得子，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嫁给王爷你，不想跟着你住在勾心斗角一辈子的宫墙里。”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晋王心中，很痛，却挣扎不得。
如果是萧立言拒绝，他还可以辩驳几句，可如今是萧唤月自己一口回绝，当真是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感让向来稳重内敛的晋王险些站不稳，他向后连退了几步，仿佛离萧立言越远就离真相越远似的，仿佛看不到萧立言就听不到萧唤月口口声声的拒绝似的。
她不想做贵妃，不想住进宫墙，可她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要做皇帝的，难道从当初在清莲观的时候她就没准备要嫁给他吗？
一种不好的念头自心间升起，晋王忽而忆起了当初在清莲观里自己曾问唤月愿不愿意等他拿下皇位，当时……她没有即刻回答，难道……难道从一开始她就犹豫了?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吗？
这么多年来，太子大哥和母后的相继过世都没让他绝望过，可如今，有情人近在眼前却恍若天边，她一个不字就斩断了他的万千情丝，这一生的痴恋，又该向谁倾诉?
萧立言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晋王的神色，他知道萧唤月的确有过想嫁给晋王的冲动，只是经过这一年的辗转漂泊，她愈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也不喜欢做一只金丝雀。萧立言也能看出来，晋王是真的对萧唤月动心了，可是，那又能怎样，他为助晋王登基鞠躬尽瘁，长子萧洛更是隐姓埋名日日在刀口上讨生活，连次子萧渊都是因晋王而死，萧家上上下下为晋王做的已经够多了，只要萧唤月不情愿，晋王绝对不敢强娶，一旦萧唤月宁死不从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传到百姓耳中，晋王便会落个苛待功臣家眷的恶名，他的皇位便难能坐稳了。
晋王是个聪明人，所以，萧立言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只要跟谭光舒透个信儿，谭光舒为了让晋王万无一失登基称帝为自己平反自然会向着萧家来劝晋王大局为重，应下郑妃的条件，那么段墨寒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萧家的女婿，如此于萧唤月而言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