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陪伴我多年，细细想来，感慨万千。在我倒地痛哭的时候，这双手轻轻把我扶起，拍打身上的灰尘；在我饥饿哭闹的时候，这双手从某个隐蔽的地方拿出我喜欢吃的食物，一点一点的喂我，经过这双手撕裂过的食物就想经过了加工，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这双手拍打着我进入梦乡，那是多么幸福的感觉；这双手的记忆已经融进我的血脉，永远也不会忘记。
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最终是我打破了沉默，“你这是怎么了？”，我问道，说出来才发现声音是如此低沉沙哑，此时的她，已经换去了带血的衣服，穿上了白色的病号服，这在我看来，竟然有些神圣。
隐藏的感觉突然被暴露在阳光下，一时变得平淡无奇，本来以为会复杂的难以应对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而是单调的有些手足无措。
难道这就是我内心深处久久不敢面对的感情吗？
“川川，我……，”她的话突然停下来，好像意识到了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我马上安排人去找。”
此时我把目光转向她，突然看到她的目光正留在我的身上，眼神中的那种爱意竟然和我小时一个样子。
这时我才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老了！如果不是沉醉于她的眼神，顺便勾起的回忆，我早该注意到这点，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眼神之中也没有了我记忆中的神彩。
“已经三十年了！”她语气不无感慨，“我终于有勇气和你见面了，小川！”她的声音好像刚从石头底下钻出来一般，透露着轻松，也许，说出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话，是一种超越所有的解脱，可以不必再顾虑什么的解脱。
“小川，你恨不恨我，哎，也许我已经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了，我对于你来说，是一种比死还要遥远的虚幻，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回答，确实，当我看到她离我而去的背影，独自陷入地狱般的孤儿院，我就充满了深深的恨，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所有的恨。
她迟迟没有说话，最终我还是开口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恨不恨的。”
说完，我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很自私，接着说：“我有什么资格恨你，从我知道我是一个弃婴开始，从知道是你救了我开始，我对你的应该只有感激。”
她有些自嘲的一笑说：“感激？感激我收养了你，然后再把你抛弃？感激我离开就没有出现，就像扔掉一个累赘？还是感激我把你送进那个折磨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我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
“不！我没有，没有！我只是后悔了当初救你，救下你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送你走的那天，我已经忍无可忍。”
我低着头，声音也有些激动，“那天，我说不清是不是下雨，是不是刮风，但是我清晰记得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撒谎，你舍不得我，我记得当我摔倒时，你心痛的流的泪。”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快要离开了，我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要和你见面，其实我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要去哪里？”我有些惶恐。
“哪里？当然是那里！那里是个好地方，大家都过着幸福的日子……”她说着，眼神开始迷离，仿佛已经见到了心中向往的圣地。
“妈，”我的声音很短，天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虽然我们分开的日子太长，虽然，虽然咱们还一时不习惯，可是，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近的人了，我还有好多问题需要问，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她的眼眶发红，应该是听我叫妈有些激动，“小川，这么多年，我们没有任何联系，你不恨我吗？我以为……”
“妈，不会的，我不恨你，我的生命是你给我的，没有你哪有我的一切。”
“那你过的快乐吗，那里没有温情，只有牲畜一样的肮脏，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送你去的啊！”说完这话，她脸突然变红，好像在说一件耻辱的事情。
我突然就笑了，像是久别重逢的微笑来的晚了一样，“不，那里虽然没有舒服的床铺，没有香气的美食，但是那里有我的好兄弟，今生都不变的兄弟，你看，他们都是你赐给我的，你不仅给我生命，还给我兄弟之情，你说我能恨你吗？！”我说话开始带着丝丝笑意，仿佛再次体会到童年那独有的幸福，飘渺的微弱的那么一点感觉。
她双手撑住床面，身子往上动动，想要坐的直一点，脸上开始有些红润，死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几抹光彩，我赶紧过去扶她。
“小川，你会这样对我，我心里很安慰，本以为你不会见我，毕竟我没有照顾好你，我知道，这些年你是怎样熬过来的，我知道你受了多少罪。”
“这些年，我受的罪不算什么，只是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人了，我的手上沾满了罪恶，我永远也不能回到曾经了，我也不是那个你喜欢的孩子了！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怎么会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孩子，我应该感谢上天，让我今生没有孤独一人，虽然在漫长的岁月里形单影只，但是我只要想到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不管他是不是恨我，我就很满足，你变得邪恶，不是你的本心，我知道你没有恶魔一样生来就藏在胸膛里的邪恶之心，你的邪恶不是你的错，如果说错，那也是我的。”
“妈，这些年，你都是怎样生活的，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早来找我呢，还有，你怎么会流血呢？”看到她情绪基本稳定，我问到。
她喘了几口气，好像有些劳累，慢慢的说：“自从把你送进孤儿院，我就离开了医院，也就意味着吃的喝的也没有了着落，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离开，以后你会知道的，离开以后，我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本事，开始就是过着乞讨一样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