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这么说话，烨好像也是下了些决心的模样。
“边上的山？”岚的脸朝着烨所指的地方转去，她看了很久，似乎是点了点头的样子。
紧接着，她动了动手指，把翎从那无形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不过，虽然说是解放却也并不和善，没有一点征兆，翎直直的摔在了地上。不过，她没有喊，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看起来她的精神已经出现了一点点崩溃的前兆。
“那么你呢？烨，你还是走吧。我们都有各自的任务，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不清。”岚向着烨摆了摆手，似乎是在驱赶着他。
烨的眼睛落在翎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情绪并不算好。
“岚，你没必要这么做的。”烨并没有做任何的动作，他只是在看着岚，这么说着。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说了，不过这也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对于岚来说，她听不听，做不做，其实与烨都不会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哦？你还没走啊？”岚连眼睛都懒得动一下，“那你可以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极西的地方究竟是为了做什么，但总不该是呆在这里吧？”
“的确，我是被安排到这里做别的事情。”烨的情绪一直保持着很低的水平，十分的克制，也十分的谦恭。不过他倒未必是被逼迫的，倒不如说他是心甘情愿的。
岚与他的关系实在太特殊了一些，他看着岚，就总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当然，还有曾经的岚。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摆脱它，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犯下的打错。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岚的话如同刀锋，没有一丝一毫留情的意思。但是，烨对此也无话可说，只是语言的尖锐算得上是客气的了，以岚今日的权势与威能，烨甚至都觉得自己能好好的活着，他们之间能够互无影响的活着，就已经算得上是岚的大度了。
烨突然觉得岚说得很对，他的确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了，他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增自己和别人的烦恼而已。他的确心有不甘，这绝非是他所期盼的结果，但是他却没有再做努力的理由了。
虽然烨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仍然觉得自己作为圣堂中的人，自己应该遵从一些向善的准则。但是，在这个地方，向善可并没有什么用处，也感染不到任何人。
看起来，除了自己之外，这里还可能向善的恐怕只有岚了，剩下的这些人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指望不了。但是，烨却是清楚的，岚是更加不可能向善的那个。
倒不是说她在圣堂的保安团这种充斥着黑暗与私密交易的地方里做了那么久的领导者，而是即使只知道她的出生过去，就能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也没有能力走到向善的道路上的。一个从炼狱中爬出来，踏着别人的尸骨与黑暗的人，她的思维究竟如何，烨也无从揣测，但他至少知道，她的思维与正常人绝不相同。一个生如恶魔的人，又怎么可能如同一个人那样思考。
烨忽然想起了曾经大祭司偶然之间与他的闲谈。
那一天，大祭司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莫名的和他闲谈起了他们圣堂中的这些人。虽然从制式上来说，大祭司与圣堂之间并无直接的领导关系，但是穹苍殿终究是代表着他们社会最高的能力代表了，即使他们没有绝对的权力，却代表着绝对的能力。大祭司对不同组织中的那些后来者会去有所了解是全完正常的事情。
大祭司对岚就有这样的一句评价，至今烨还记得很清楚——岚这一生行的终究不会是人途，她只能在未来永远与自己的心魔纠缠，斗争，最终走向灭亡或是成功融合，但她终究成不得人了。
这样的评价似乎十分的抽象，但烨当时如同被照脸浇上了一盆冷水。他很清楚大祭司在说什么，这甚至就如同谜语，看起来是在说岚的行事疯狂，也没有什么情感，只是在单纯的评价她在圣堂中的表现而已。但是，烨却是知道的，大祭司说的就是岚这个人，不是主观评价，而是客观的描述。
虽然这些事情在圣堂之中也算得上是绝密了，如果真的被曝光出来，恐怕圣堂的声望就会出现一些很明显的问题。不过在烨的眼中，大祭司就是全知全能，他根本就不想去深究大祭司的信息究竟从何而来。况且，这样的事情，自然有圣堂的领袖来协理，也用不着烨来操心。
“好吧。”既然没什么可继续坚持的理由了，烨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转身离开了。
“提醒你一句吧，有些事情，你永远不要想着开头，只要你走了一步，你就只能继续，或者死亡了。如果两者都不是你想看到的，而且还有得选的话，那你就不要做。”岚对烨的行为没有什么言语上的反应，但是，她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不少，话也说的多了一些。
岚的话好像很有深意，不过烨知道这只是单纯的提醒他而已，让他不要干涉任务，也不要想着对抗与挣扎。只是，岚似乎急着要他离开，似乎这里的任务有些隐秘。不过见多了烨也无意苛求什么。这就是圣堂的第二个悖论，圣堂应行的都是光明的事情，按理来说，他们之间互相沟通交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制度与级别上足够就可以了。但是，圣堂行事往往都够不上光明磊落，虽然说也不至于是鬼鬼祟祟那么的夸张，但是说得再好听，最多也就是行事谨慎隐秘而已。
尤其是越到了高层，这个现象就越明显，无论岚，还是已经成为历史的迦，珠翠，他们这些圣堂议员做事向来是摸不着人影的，无论做什么，去哪里，为什么，都是不跟任何人解释，也不对任何人透露的。至于圣堂领袖，那更是神秘了，烨甚至都没有见过几次。其实，从平常的行为来看，圣堂领袖似乎并不像是整个圣堂的领袖，反倒更像是这个圣堂议会的首脑。他对圣堂的日常事务毫无沾染，但是却对议员们发出一条又一条的秘密指令。
烨并不喜欢这样，秘密与阴暗处的行事总是没有光明磊落的做事来的让人舒服。他反倒更喜欢那些圣堂的新人与中低层的行事方式，一切都在阳光之下，不需要背负暗处的压力。可惜，烨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曾经的他没得选，所以他成了行使罪恶的工具，成为了他人的镣铐。现在，他就更加没得选了，他也清楚，呆在大祭司的身边，其实不只是圣堂的任务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有保护的意思。按他曾经的罪责来算，他十条命也不够偿还，只是他不得不继续那暗处的行事。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虽然岚没有这个意思，但她说得何尝不是呢，烨也用不着她提醒，毕竟自己也是踏进去的人之一了。摇了摇头，烨收拾了一下心情，迈开步子向着北边走去。
只是离开之前，他不知怎的，让自己的眼光还是朝着虚弱的翎偏了偏。虽然他已经很多次在心中警告了自己不要去看了，但是有些本能靠着头脑是抑制不住的。
他看到了翎的眼神，那眼神并不锐利，也没有悲伤，甚至连绝望都不是。这眼神中现在连一点情绪都没有了，只有一片虚无。如同感官已经消亡，如同盲人一般，已经失去了对世界的观察。
一种巨大的如同撕裂的痛苦立刻窜上了烨的心头。他的肚子一紧，连同小腿上的肌肉也抽搐了起来。他并不恐惧，但是看着在地上微微发抖的凛，却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太像了，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在红炎的身上。
不过，再想到自己的任务，烨的步伐反倒坚实了一些，不再那么的发虚了。凛只是他西行途中的过客而已，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远途至此的目的。叹息了一声，烨在岚的目送下远远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的目的地还远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