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欣然坐下,掏出干粮和水,就着湿暖的海风吃起晚饭。没想到目标这么快出现,心下一时大慰,吃的也愉快很多。
边吃也就边四下打量,竟然又看到一奇事。原来不知何时,海水下忽亮起了无数点点弱隐微光,好似雾纱隔过的漫天繁星,又好似万千萤火虫从水下苏醒。从石顶俯看,我仿佛在天上,而星空在我脚下,世界颠倒,一时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又低头细看,发现这些点点细光其实一直在不定游走,有时朝这个方向,有时又循那个方向;有时它们还会分了小团体,有些这边游,有些那边移,好像在水下世界里热闹又有默契的在过自己的生活。我便突然又想起入岛前觉察到的那种说不出之异样,也立刻明白,原来就是因为它们。这些微碎光一直都在群岛水下,只是白天日光大亮,遮蔽不显。而我对光气尤为敏感,故觉有异,但也未能即时看出。
现在注意到它们的存在,方知其数目庞大。深深浅浅,密布在所有水下,虽各个微不足道,整体却很惊人。我又不由想起希生和苍回一直在找寻的海中月,却觉不像。眼前这更像是群星,而不是明月。莫非渔村人谬传有误?许多事经过一二人的口便面目全非。现在看去,无论如何也和传说不符。又或者它们虽不是海底月,却同其有关?夜黑水深,我也不敢下去探寻,又思拊着明日能找着希生,便可问个究竟。因而没再多想,去下风处找个地方睡了。
第二日醒来,睁开眼见天气晴好,不由心怀大畅,头日划船的疲乏也一扫而空。
我整理好行李,又上了石顶,想再确认一下昨夜有光气的小岛方位。举目望去,震惊的发现,它不见了。又或者说,它已不在原处。头晚它在的那片水域如今竟然已变成另一个岛和部分海面。虽说每个小岛乍看之下并无太大不同,但因发现人之光气,我特意留心过其大小样貌,故可确定今日此岛已不是昨晚彼岛。我又定定神,远眺八方,这才发现四周景象已全部变化,好似昨日进了一个世界,一觉醒来今日却在另一个世界。有光气的小岛就此不知所踪。
顿时我一身冷汗。终于明白为何群岛能进不能出。本想纵使岛群再大,只要延一既定方向疾走不停,总归能穿得过去。如今却一夜间面目全非,所记地形统统失效。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一日内走出群岛,第二日便要从头再来。而这群岛如此庞大众多,要想一天内走出,几乎不可能,无怪乎渔民都有去无回。
我思来想去,如今别无他法,唯有尽快找到希生,他似乎能自在进出,找到他我应该就有了生路。想到此,赶紧推舟上水,期望今日内能再看到那团光气-即使不是希生的光气,也是个人,找到它无论如何对我也有帮助。
一边想着一边就下了水。好在天气好,水面很平静。我一边行船,一边发现昨夜水下那些光点居然也仍在。只是越紧盯细看,日光耀射下越难看出。反而不刻意去看时,倒能感受到它们罗布在周遭,实甚微妙。而岛内水道也愈发增多,似乎八面十方都有水道和出口,无穷无尽,不知如何选择。尤其我现在没了入岛时参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且水道没有笔直的,常常斜插弯绕,即使我想试着只朝一个方向走下去也很难做到,由不得自己。
如此这般,白日很快又要过去。我好似一个无意闯入房间在里面胡乱打转的小雀儿,虽然附近有门窗,却就是不得而出。
当晚又寻了一个小岛歇息,也四周张望了一番,但没有见到那簇光气。我还抱了侥幸,以为岛群变化不过一夜;结果翌日,岛群位置仍然又皆大变,又须从头再来,昨日记下的所有水路,今天也全无作用。
此时别无他法,我只能上舟继续探索,希望能再遇到那个人的光气。这大概是我目前能活下去最大的希望了。
如此一天又要过去,在水上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我仍一无所获。当天色再次暗下,我开始考虑是否要在晚上继续行船。其实这颇为危险,因为岛群会夜间变换,我若待在水面,不知会发生何事。但一来想抓紧时间,行船越久我再遇到光气的可能性才会越大;二来也是有些好奇,如能亲眼见到群岛变位也是世间难得奇景,说不定还能破解岛中秘密。
正在犹豫当口,突然下起了暴雨。海上天气总是变幻莫测,若不是前两天日头晴好,我几乎忘了现在仍是在海上。这暴雨来的非常猛烈,再不上岛,我怕小舟会被打散。如此一来,也只好放弃了夜间行船的念头,赶紧上了最近的岛歇息。
本以为海上雨不会太久,过夜即停。不料却愈发猛烈,翌日都不见任何休止迹象,完全无法出船,只得在岛上等待。所幸找着一处小岩洞,能遮蔽风雨,也算安身。
当晚避在洞里,我突然想到,为何不趁机守夜,这样不就能亲眼得见岛群变化?但转念又放弃此想法。雨实在太大,像巨型水帘一般不断打将下来,天地灰朦一片,在外面顷刻便湿透不说,眼睛都无法睁开。如果在外面呆上一夜,不仅根本看不到任何信息,我命也休矣。此时有些后悔,早几日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人总是这样,等想到的时候好像就太迟。
在那里胡思乱想,又一念忽然闪过-我大可呆在此岛不动,它也会自行游转。顿时几欲不忍要拍下自己。是了,如今这情形,坐在原地不动,任由带行,或许运气更佳,更快碰上希生也是大有可能。当下一阵欣喜,好似眼前多了一条路。但人就这么奇怪,明知结果差不多,但在主动出击与被动等待间,好像前者更让人心安,似乎控制权在自手,所以很快我心下又暗自否定了这个答案。
反正无论如何,一切也只能雨停后再做打算。不料这暴雨一下就是三天。我只好一直躲在洞里,偶尔心里祈念,望雨早停,也希望此岛能再次带将我到那团光气附近。
正当我开始担心这场暴雨没有消停的那日时,它停了。这日,即我入岛第七个清晨,忽然又白日晴朗,万里无云,除了地面和树叶还很湿,竟好似这场雨没有下过。
我立即去岛边转了一圈,却没看到周围有任何光气。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出船主动搜寻。
一下水,就发现有异。原来海底微细光群竟不见了。是因为这场暴雨吗?我以为它们会一直在岛内水下,也习惯了它们环绕四周,如今不在,好似海水空荡了许多,竟有些不适。摇摇头,暂且不管,先找到希生为紧,否则我恐怕一辈子要陷在岛内不得而出了。更要命的是,三十天水粮消耗的比我想的还要快,而并非每个岛上都能采集到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