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妍从季晋源家里走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匆忙拦计程车回家。回家时，李飞鸣正坐在沙发上研究资料。
李星妍主动凑过去问：“看什么？”
“季晋源。”
原来爸爸在看季晋源从业以来的各种官司，甚至还有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李飞鸣说：“其实他人还可以。”
“他是人渣。”
“别太轻易下定论，我在圈内各种打听，听说这小伙子挺不错，就是供职的律师事务所不咋样。”
“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评价的。”
“上回太急。你要知道，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打的官司，但说句良心话，他打官司每次都剑走偏锋。好像是迫切想红，迫切想出名。”
“屌丝嘛，肯定想红！”李星妍虽然刚才对季晋源有那么点好感，但还是从心底抗拒他。
“女儿，世上哪有那么多高富帅？屌丝完全可以逆袭。”
“好了，不讨论他，反正我讨厌他。”
李星妍说完，回房洗澡睡觉。
李飞鸣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妍直接传唤蔡海峰来检察院。蔡海峰依约前来，还特意帮她和程颖带了些水果。
他客气地坐在询问室，淡定地问：“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
李星妍不跟他打马虎，直接问：“你跟邓佳慧关系如何？”
“见过几次。”
“有没有吵架？”
“没有，我跟她吵什么？”
“一次都没有？”李星妍想起自己跟踪邓佳慧回家，所见一幕，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可疑。
“当然。”蔡海峰不急不慢地回答。
李星妍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案发后，你们见过吗？”
“没有。”
“我们在蔡文星家附近找到他买农药的证据。”
“哦。”蔡海峰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恭喜你们。”
眼前这个人镇定到让人感觉可怕。
李星妍问：“你到时会出庭作证？”
“我会配合，放心。”
“但我可能不会申请你出庭，因为我质疑你证词的可信度，并且，你的证词与我们的证据链条形成冲突。没有经过法庭质证核查的书面证词，不能成为定罪量刑的证据，你的证词在法庭上站不住脚。”
“怎么形成冲突了？”
“依你所指，蔡文星可能在他家附近购买农药。没错，但他买的不是百草枯。而且邓佳慧前几次证词完全没有灌农药这一情节。也就说，死者体内有百草枯，只是第一次庭审后才得知，所以之前她的证词应该是可以采信。再者蔡文星根本没有任何灌百草枯的证据及动机。所以你的作供动机值得斟酌。”
“法庭不会采纳，对吗？”
“对。”李星妍一直盯着他，突然问，“你确定是蔡文星一个人灌农药再杀人？”
蔡海峰微怔两秒，点头: “我确定。”
她紧接着问：“你和邓佳慧在案发后，真的没有联络过？”
蔡海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迟疑了几秒，摇头：“没有。”
“那你可以走了，以后也不需要你来了。”
蔡海峰再次怔住，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就叫他走。他没有起身，而是问：“要怎么样才能出庭指证蔡文星？我不想给凶手有机会脱罪。”
刚才那句让他走，李星妍纯属想诈他。
现在他急于表态正中下怀。
蔡海峰怕她不信自己，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只是为了叔叔婶婶，想报答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所以才会想指证蔡文星。而且人是他杀的，百草枯也是他灌的。你们不可以放过他。”他急迫地追加一句，“如果证词你觉得有问题，可能是我记忆出了差错，我可以再改。”
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李星妍没有再理他，站起身往外走。
程颖一直在旁边听着，把水果还给蔡海峰后，追上来问：“李检，现在要怎么办？”
“查蔡海峰的底。你再跑下蔡文星父母所有借过钱的亲戚家，让他们复庭时出庭。尤其是邻居郑大伯。”
“不再审请延期？”
“原本我打算开庭前一天申请延期，但现在蔡文星不肯说出真相，而蔡海峰的证词真假值得斟酌。还有邓佳慧，明显撬不开她的嘴。公安局那里没有好消息传来，现在的情形，只能上法庭。如果有突发状况，在庭审中建议延期。”
“那我立刻准备诉讼。”程颖着急去办，想起什么，又问，“那蔡海峰是否作为证人出庭？”
“他的口供并不能与我们的证据链相互印证，虽然我搞不清他的意图。但如果他不出庭又说不过去，毕竟他是主要证人。”李星妍拿蔡海峰很头疼。
程颖还是很担心：“但蔡海峰不利于我们，他会被质证，会被推翻。”
“不出庭不行。我们不让他出庭，季晋源也一定会申请他出庭。你放心。一切不利于控方的证人，季晋源都会不遗余力让他出现在法庭上。其实这样也好，让蔡海峰接受控辩双方质问，更有利查清真相以及他背后的动机。”
“好，我照办。”程颖急忙去办事。
李星妍走出检察院，刚想去找找证据，结果刚上车就接到季晋源来电。
他问：“喂，快复庭了，你会不会玩什么花样？比如庭前几分钟来个刺激，建议延期审理。”
“放心，我不是你。”李星妍也不忘记回敬他，“又想搞什么突袭证据？当心是非法证据。”
“放心，我不是你。”季晋源不甘示弱。
“拭目以待。”
“我可不可以翘首以待？”
“不要乱用成语。”
“好吧，我期待与你再一次交锋。”
李星妍挂断，和他多说一句都感觉烦。她开车准备去跑跑证人家，着手准备第二场庭审。
没过两天就是第二场庭审。
李星妍在开庭前一天还被高新远叫去做思想工作，主任好心和她一起商讨案件应该怎么公诉，并询问她具体有哪些策略。主任听完她的策略后一度愁眉不展，并数次深叹，但因庭审迫在眉睫，更换公诉人来不及，他只能放手。
法庭上书记员照流程宣读法庭纪律，请审判长审判员进场。
审判长交待完上次的案件后，宣布开庭。
法警带入邓佳慧和蔡文星。
审判长核对两人信息时，邓佳慧突然冲蔡文星大喊：“文星，我不想死。”她哭着喊他，“文星，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文星，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怕死。”
审判长阻止她：“被告人邓佳慧，请保持安静。”
邓佳慧恍若未闻，乞求地喊：“文星——文星——你救救我，我怕死。”
审判长敲法槌，警告：“被告人邓佳慧，保持安静。”
邓佳慧摇头哭喊：“文星，救救我——你救救我——是你先灌农药又杀人，跟我无关，文星——”
审判长吩咐法警：“先将被告人邓佳慧带下去。”
邓佳慧被带离，审判长核对完蔡文星信息后。李星妍宣读起诉书：“审判长，在2018年3月7日， XX花园小区2楼201室发生一起杀人案。被杀的是房主蔡勇军、方丽萍夫妇。警方接到被告人的自首电话后，迅速出动，将在现场的唯一两名涉案人员蔡文星、邓佳慧带回警局。
本案由XX公安局侦查终结，于2018年3月27日移送检察院。经控方依法讯问被告人，查实所有案件材料，现查明：2018年3月7日晚，被告人蔡文星、被告人邓佳慧因20万彩礼，与被害人蔡勇军、方丽萍夫妇发生争吵时致两人死亡。
被告人蔡文星涉嫌故意杀人罪，已审查起诉，请依法判处。
证人邓佳慧在案发后翻证，并指使农药店老板姜明陷害蔡文星有购买百草枯的行为。控方结合证人辩解与供词、现场物证。于2018年4月X日以伪证罪拘留‘证人’邓佳慧。警方侦查结束后，移送检察院。
控方结合现场物证，法医学鉴定，以及作伪证等行为动机，有理由合理怀疑邓佳慧也参与凶杀。现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公诉人：李星妍
审判长看向蔡文星的方向：“被告人蔡文星可以就起诉书内容进行陈述。”
蔡文星站起身，摇头。
审判长：“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和上次一样，不作陈述？”
蔡文星迟疑了好一会，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星妍，突然开口：“我招供。是我下百草枯又杀人，跟别人无关。”
审判长示意李星妍：“公诉人可以开始讯问被告人。”
李星妍站起身，问：“被告人，你承认故意杀人？”
“承认。”蔡文星低下头。
“我是说故意杀人！”
“对。”
“百草枯在哪里购买的？”
“网上。”
“警察没有在你手机上找到购买记录。”
“是拿朋友手机买的。”
“哪个朋友？”
“我忘记了。”蔡文星始终低着头。
李星妍冷冷地看着他：“那杀父母呢？在法庭上说说详细过程。”
“这个不用说。”蔡文星抬起头，装作无所谓，“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是我的父母，出20万彩礼给我娶老婆也不愿意。如果他们肯出去帮我借二十万，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停顿了会，眼里突然有泪光，“没错，我是故意杀他们。我真的很讨厌他们，整天唠叨，整天没完没了的哭穷。他们无非就是不想出钱给我娶媳妇，觉得佳慧怀孕了，所以不用钱也能娶回家。”
“你的父母是很节省的人，他们天天掐准时间去挑半价青菜。所以他们不是哭穷，是真穷。”
“你骗谁？每次我回家都是大鱼大肉，哪有什么半价青菜？我们家旧房一套，新房一套，能穷到哪去？你看看在城市里有两套房子的人，哪个兜里没个几十万？他们有二十万，只是不肯拿出来而已，还假装去借。”
“他们为了你的新房，的确已经把旧屋抵押了二十万。”李星妍试着说服他，“被告人，他们为了你真的已倾家荡产。”
“抗议。”季晋源突然举手，“公诉人的这些问题与本案无关，已经严重偏离主题。她应该讯问跟定罪量刑有关的内容，而不是跟被告人在法庭上打伦理牌。”
审判长赞成：“公诉人，你应该就犯罪过程展开讯问，一些无意义的话题可以跳过。”
李星妍冷静了会，再次讯问：“被告人，你是先灌百草枯还是先杀人。”
“先灌百草枯再杀人。”
“你之前还不确定，现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
“让我来替你说。”李星妍打断他，“因为这是邓佳慧刚刚在法庭上提醒你的。她说‘文星，救救我，是你先灌农药又杀人，跟我无关’，所以你才这么肯定自己是先灌百草枯再杀人。”
“我……”蔡文星开始吞吞吐吐。
李星妍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被告人，之前一直辩称失手杀人的你，为什么现在全揽罪名？”
“我……我……”蔡文星哑然。
“你一共捅了父亲多少刀？”
“为什么你又要重复问这个？”刚还算冷静的蔡文星提起残杀父母，又再次激动，“我杀了他很多，很多刀……他不给我钱还要报警，所以我才会想杀死他。生下我又不管我，凭什么他还这么理直气壮——我恨他，恨他——”
“你父亲临死前说了什么？”
“他临死前说——他说——”蔡文星想起父亲临死那一幕，眼泪掉下，“他攥住我的衣袖，说孩子，我疼——他说，我好疼——”蔡文星几乎快崩溃，“你不要再问这些，我什么都招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枪毙我啊，快点枪毙我！我愿意以命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