臃肿的海潮把旭的小船挤到海边时,天色已是混混沌沌暗了,几片儿亮白的海鱼“噼噼啪啪”在船舱里。正是旱季,再加上这片海滩被开发成了以“黄金海岸”命名的旅游地,招来了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水里岸上挤成了一片白生生的胳膊腿儿,扑通得蓝莹莹的海上浑浊了,怪异的气味儿使鱼儿不敢到这海岸来。所以旭打不到鱼了。
船老大们都在海滩上办旅馆开饭店,摆上了密密匝匝的小买卖,都发了洋财。
旭却离不开大海!旭的爹旭的爷爷旭爷爷的爷爷祖祖辈辈,血管里流淌的都是渗透大海咸腥味儿的血。虽然出海打鱼只能换一个油盐酱醋的小日子,但旭并不稀罕弃海经商暴富。
旭的脚踏上岸时,耳边清清脆脆响了一声:“爹!”
这是他五岁的儿子海生,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正站在沙滩上等他。
他抱起儿子走回船舱,取出一个红红蓝蓝、斑驳艳丽的海螺。他每次都为儿子带回一个、几个海螺,吃海螺是儿子的爱好。
回到家,儿子眼里嘴里都馋,舔着润红的双唇:“真好看!”他说。
“吃吧,爹还给你逮。”旭用一壶开水在螺体上冲出一股白烟和香味儿。
海生吃海螺时,两只眼睛放着光彩,吃完了,还呆呆地坐着,回味着。
旭用那只漂亮的螺壳,为儿子制成了一把小螺号,用红丝绳拴在儿子的脖子上。
海生撒着欢儿,跑到阳光耀眼的海滩上去吹:“嘟——”“嘟、嘟——”
水里,岸上,一张张惊奇的脸寻觅着这声音。即刻,海生被白裸裸的肉体围得水泄不通。
“哼,少见多怪。”海生藐视这些老外的同时,崇拜他的爹,他想,他的爹才是世上最有能耐的人。人群中,挤过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老外,用生硬的汉语说他是搞海洋生物的,对螺号感兴趣,想看看。说着塞给海生一把票子。
海生推开那钱说:“看看就看看,给啥钱,小家子气!”
老洋人捧起螺号,细细地瞅着。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哎哟,这是鹦鹉螺啊!”
轰轰嚷嚷的人群一下子静下来。老洋人说,这鹦鹉螺是宝贝,无价之宝,据资料说,现在已经很少很少了。
海涛“哗哗”地响着……
旭挤进来,为儿子解围。老洋人问他,这螺壳哪里来的?
“大海里逮的。”旭说。
“那是活的啦?那螺呢?”
“吃啦,我儿子吃啦。”
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分明是一口吃下了百万富翁的锦绣前程。老洋人瘦瘦的身体树叶般地抖着,脸煞白。
旭哈哈地大笑。把笑声同海涛声合奏,气势恢宏。
“真真的好口福!”旭狠狠地拍了下儿子的头说,“不愧是我的儿子,有种!”
密密麻麻惶惶然的目光,看着旭父子俩健步离去。
海滩上,又深深地荡漾起海螺号的声音:“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