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纪委工作的这二十多年,我处理过各种各样的违纪案件,其中最奇特的就是李县长受贿案。
那一年我们接到举报,说李县长接受了房地产开发商崔老板的一套价值三百多万元的别墅和二百万元的现金。同时,李县长还接收了其他人送的大量钱物。
案情重大!我们经过一段时间周密的初查,核实了很多李县长受贿的线索,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我们发现,李县长收受钱物都是经过一个和他一起住在那套别墅的名叫杨红玉的女人办理的。
我们市纪委成立了专门的办案工作组,由我任组长。
立案后,我们决定先将杨红玉双规,以便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
将杨红玉双规之后,我负责对她进行询问。因为有大量的证据在手,我决定开门见山,就几个关键性的需要进一步核实的问题单刀直入。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杨红玉一点也不害怕,好像还很得意的样子,对我的询问,也有问必答,非常配合。
我问:“崔老板是不是送给李县长一套别墅?”
杨红玉答:“崔老板送给李县长一套了没我不知道,但送给我一套却是真的。这两年多李县长就住在我的房子里呢。”
“你和李县长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说有,也是房东和住客的关系。李县长两年前调到县里工作,一时无处可住,就租了我几间房子,他每年还都拿一万多块钱的房租。他交钱的时候我都给他打了收条,他有收条,我有复印件。”
“你和崔老板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送给你价值几百万的房子?”
“我和崔老板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一个老百姓,无职无权。他是个体开发商,和国家集体都不沾边,他的房子爱送给谁送给谁,这也犯法吗?”
“据我们查实,崔老板还送给李县长二百万元,是你经手的。可有此事?”
“崔老板是给过我二百万,但他是给我的,不是给李县长的。至于他另外给没给过李县长二百万,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钱现在在哪儿?”
“都让我捐给了灾区、敬老院和贫困大学生了。”
“你怎么能证明都捐出去了?”
“凡是汇出去的钱,我都有汇款凭证。凡是当面送出去的钱物,我都让当事人打了收条。”
“个别乡镇书记、局长也常常给李县长送钱物,据我们查证,也是你经手的。”
“是的。但这也都是送给我的,不是送给他的。”
“你一个老百姓,他们怎么会送钱物给你?”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送,我就接呗。”
“这些钱物总数有多少?现在都在哪儿?”
“这两年多我收到的也有一百多万吧。”
“你收到了钱物,为什么都捐给了别人?”
“我帮助的都是最困难的人。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爹娘因为没有钱看病都死了,后来我哥哥到南方打工供我上学。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我哥哥得了尘肺病也死了,他挣的那点钱也为他看病花光了。我考上了好大学,但我却没有钱去上。一想到出去打工,我就总会想到我哥的下场,只好在家种地。可是,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在那块庄稼地里,我又被张二强强奸了,家里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到城里寻活路。刚到城里的时候在红玫瑰理发厅为人家洗头。后来我遇到了崔经理,他待我特别好,给我房子,给我钱,帮我入了党,转了干。后来崔经理又介绍没有地方住的李县长住了进来。崔老板给我房子给我钱,说是因为他没有亲妹妹,要将我当成他的亲妹妹来疼,至于那些乡镇长、局长给我送钱送物,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我这样一个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的女人,要钱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就决定将所收到的钱物都送给和我以前一样最需要帮助的人。我将有钱人送给我的钱物送给没钱的老百姓,难道说也有错吗?你们当官的不帮他们,我帮他们一下,难道也有错吗?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拿来的我小本本,上面收到和支出的每一分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红玉的回答更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为了证实她所说的话,她真的领我们拿来了她的那个小本本,上面果然一切记得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收到某某现金多少,于某年某月某日汇款到了某处,某年某月某日收到某某物品多少,于某年某月某日送到(寄到)了某处,并且全部有汇款凭证或是收款人打的收条为证。她所接受的全部钱物真的都捐出去了,就是收到的几包高档香烟和茶叶,她也送给了敬老院!
我们又分成几个小组,分头核实了相关单位或人员,他们均如数收到了本本上所记的钱物!
我承认,到纪委工作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案子,虽然感觉还有蹊跷,但却找不到更多更好的证据,而在已经查证的事实面前,我好像也找不到处理的依据,只好将此案迅速上报纪委常委会研究。
第四天上午,已经有很多杨红玉帮助过的群众聚集在了县政府和市政府大门外要求释放杨红玉,另有一批群众已经包了车去省里上访了。
而就在同一天下午,我们接到上级指示,将杨红玉解除了双规。
很久之后,我听说崔老板送给李县长和杨红玉那套别墅,目的是拿下本县最大的一块地的开发权。同居之后,杨红玉慢慢治好了李县长的阳痿,让他又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他对杨红玉言听计从,又因为如此,大家送礼都是送给杨红玉。李县长自己从来不亲自收受钱物,杨红玉将收到的钱物全部捐出去,他也从来没有过问过……
这是我处理过的唯一没有最后结果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