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饶北之境有一老者,自名三生道人。
三生道人擅于窥探天机,算尽前缘,推演后世。有心之人争先恐后寻其栖身之所,大多是以无告而终。
凡是来拜访三生道人后空手而归的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没有玉璞般的真心。
人之初,似玉璞。
只有一个人像孩子一样有着纯澈的心灵,才使得三生道人为其卜上一卦。
公仪长歌自小在那个看似其乐融融却处处都是尔虞我诈的家族里长大,对那些虚伪的感情耳濡目染惯了,心里早已厌倦了肮脏的尘世,想有一颗纯净的心灵,简直是笑话。
饶北之境天气很冷,一眼望去苍茫的地面与灰暗的天空连成一线,干冷的空气重重地拍打在公仪长歌的脸上,这种冰刺般的痛感却远远不及那一年她听到姑苏北晞忽然过世时的那种感受。
但她从未相信过姑苏北晞是真的离开了,她知道总有一天,姑苏北晞会回来的。
她等啊等,不知道漫过了多少风雨,也没有细算过飘摇了几载春秋,总算在那个清朗的午后,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和那人瞳孔里久违的明媚,她确信,她就是姑苏北晞,只有天知道那时她心里的波澜壮阔是怎样的。
只是,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直喊她姐姐,还改了名字,叫秦伽若。
而真正的姑苏北晞,却是一缕真真切切的冷漠的白魂。
公仪长歌想到了儿时的场景,姑苏北晞六岁便与她相识,那个时候,公仪长歌十二岁。
公仪长歌是这一代公仪家族里最有天赋的人,公仪家族世代为侠者,而老族长更是对她寄予厚望,但愿有朝一日,公仪长歌能够一跃而起,成为新一代侠者领袖。
什么与人为善、向善而生、惩奸除恶、博施济众,皆是公仪万里对她说的最多的话。
有一日,年纪轻轻的公仪长歌跟随公仪万里去除恶,不到半日,那山头便被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杀得血流成河。
公仪长歌看着满院的尸体,除了那些所谓的恶人,还有他们的家眷都死在那些侠士们剑下。
公仪长歌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鲜血,她当时害怕极了,便躲在一处偏僻的小屋里。
没想到,当时也有一个男童躲在那间小屋的柴堆后面,着实把公仪长歌吓了一跳。
两个人便一起畏畏缩缩地躲了许久,公仪长歌想,若是将他交给族长,必然也会随着那些土匪走上黄泉之路。
她看着那孩子稚嫩的脸,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偷偷将他送去天谙寺里,想让他终身为其家人念佛积德。
最后这件事还是传到了老族长耳朵里,老族长大怒,曰其妇人之仁,后患无穷。
还命人将那孩子抓了去,绑在公仪长歌面前,硬是逼着她亲手持剑刺进了那孩子的胸膛。
公仪长歌满脸泪痕,双手不断的哆嗦,脑袋里不停地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她希望的正道吗?
她不懂为何他们连一个弱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她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孩子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颗糖果,那是他藏了好久要给公仪长歌吃的糖。
她一剑刺下去的时候,那孩子瞳孔里布满的惊恐和绝望像针一般刺进她的心口。
那是公仪长歌第一次离家出走,她哭了整整两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虚伪又冷漠。
不过是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号,却让更多无辜的人枉死,这不是她想看到的一切。
而公仪家族那些笑里藏刀的人,更像烈火一样灼烧她的心,她觉得她的善良正在一点一点化成灰,随着那些罪不至死的人消失在这世界。
公仪长歌骑着马向南奔腾了两天,不知不觉间,她到了九星。
“你这样踹这棵树,它会哭的比你还惨的!”
银铃般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公仪长歌收起四处发泄的脚,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一个矮过自己腰际的女娃娃。
此人正是姑苏北晞,与普通人不同的是,她的眼里有着像是缀着清澈明亮的水晶一般散发着清澈又皎洁的光芒。
“你是谁?”
公仪长歌心里怨气未消,在这个小娃娃面前,她还是强忍着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叫姑苏北晞!”小小的姑苏北晞一脸笑意地望着她,嘴角浅浅的酒窝像是会发光一样。
“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姑苏北晞接着问。
“公仪长歌。”
“长歌,我们做朋友吧!”
公仪长歌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如此美丽清澈,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比她小上六岁的女娃娃。
公仪长歌轻轻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女孩,平日里只要有机会,她便会找姑苏北晞游玩一阵子。
因为在这个小丫头面前,她活的很轻松自在。
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羡慕,姑苏北晞眼里有公仪长歌最期盼的单纯美好和幸福。
姑苏北晞小时候总是会抬起头,歪着小脑袋问她各种问题。
公仪长歌便会温柔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耐心的告诉她很多问题的答案。
然后,姑苏北晞开心地两只眼睛完成了月牙。
每当公仪长歌想起那时候的光景,眸子里总会布满了温柔,她自己也没有发现,此刻她的嘴角上扬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公仪长歌裹着厚厚的雪貂皮在饶北的雪地上艰难地走着,她心底暗暗发誓,无论怎么样,她一定要找三生道人问个清楚,怎么样才能救她。
她不想再一次失去这个朋友,也不想让同样的伤痛再一次席卷而来。
可是三生道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看似骨瘦如柴的身体却有着很大的力气和源源不断的灵力。
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公仪长歌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三生道人就是不肯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