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城里依然是往日的繁华,而繁华深处更多的是行走的落寞与孤寂。
古往今来,越是孤独的人就越趋向于热闹的地方,他们以此来麻痹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告慰失意的心灵。
不管是繁华也好还是落败也罢,每一座城,每一片瓦都有它特有的故事,它们一点一滴被堆砌在岁月里,渐渐地,一阵风吹过,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姑苏北晞现如今依然喜欢这个喜忧参半的尘世,喜欢它夜里的华灯初上,也喜欢它白日的人来人往,要说她唯一不喜欢的便是它的世事无常。
她总觉得自己命途多舛,小小的年纪不仅要承担家国重任,还要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担心随时有人来寻她的命。
她又觉得自己是极其幸运的,在危难关头,总有人来拯救她的一切,十一年前母亲如此,现在恭乙亦是如此。
恭乙刚回到百草堂便直接晕死了过去,姑苏北晞着实被吓到了,在她心里,恭乙就是那座屹立不倒的高山,既是巍峨,也是依靠,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恭乙在姑苏北晞便不会害怕任何危险。
现在,是时候换她来保护他了。
姑苏北晞寸步不离地守了恭乙两日,终于,恭乙再一次恢复了意识。
恭乙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姑苏北晞依偎在他榻边熟睡的样子。
之前,他从来都觉得姑苏北晞是一个孩子,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个经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娃娃竟然已经长大了。
恭乙不忍心打扰她,本打算轻轻地起身将一旁的锦毯给她盖在身上,不想,他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姑苏北晞便从朦胧中起身。
看着姑苏北晞惺忪的样子,恭乙无奈地笑了,“北晞少主,多谢照顾!”
姑苏北晞听着这一声北晞少主实在是扎耳,刚才还因为恭乙苏醒而高兴起来的心境瞬间犹如被泼了盆凉水一样,凉透了整个身子。
“恭乙哥这一声北晞少主是在取笑我吗?”
“当然不是。”
“那为何不似从前那般叫我?”
“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再似从前那般喊你的名字不合规矩。”恭乙郑重其事地说。
“我虽然恢复了姑苏北晞的身份,但是我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秦伽若,平白无故一句少主,恭乙哥哥是打算不认我了?”
“也不是……”恭乙面露难色。
“既然不是,那就像以前一样唤我‘阿若’就好,干嘛弄得大家都别扭?”姑苏北晞强调。
“这……”恭乙仍然踌躇。
“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姑苏北晞见他如此踌躇不定,索性出言威胁他。
“莫要胡闹,我答应就是了!”
果然,恭乙这样耿直的一个人是禁不住姑苏北晞的要挟的。
姑苏北晞本不是在意称呼这等身外之物的一个人,只是这种蓦然的改变落在了恭乙与她的身上,她总觉得十分别扭,总觉得这个陌生的称呼会使他二人越来越远。
“你早该这样,”姑苏北晞像以前一样言语间皆是欢喜,“对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不妥之处?”
恭乙此时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异常,他本以为换灵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他,但是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样,睁眼醒来,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奇怪,我怎会并未察觉出异常之处?”
“身体无事是好事,为何奇怪?”
“就是因为无事才奇怪,”恭乙反复回想换灵一事,“若是你我换灵成功,我应当承受你之前离魂咒,为何我现在浑身上下毫无感觉?还是说换灵根本没有成功?”
姑苏北晞见他这般急躁的样子,便将实话告诉了他,“恭乙哥稍安勿躁,你现在能安然无恙的醒过来还要感谢冀君和长歌。”
“冀君?他对我做了什么?”恭乙惊得发问。
“他将冀州秘术锁灵签和镇灵术用在了你身上,确保你暂时不会像我一样离魂。”
“公仪姑娘呢?她又对我做了什么?”恭乙继续问。
“前日我们从山上下来,你刚走进百草堂便不省人事了,长歌姐姐二话不说就将清音阁里藏着的无绝丹给你用了,她说可以给你保命。”
公仪长歌见恭乙为了姑苏北晞命都可以不要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要救他,以往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她想,若是恭乙这一次扛了过来,她便交了恭乙这个朋友。
“没想到冀君和公仪姑娘竟也如此费心地在救我,谢谢你们!”恭乙说。
“是我要感谢你,你在危难关头舍身救我,姑苏北晞无以为报。”谈到这件事,姑苏北晞便对恭乙多了几分歉疚,若不是因为她,可能他和爷爷会在九星安安定定地过完一生。
对于救她这件事,恭乙从未后悔过,因为他知道,只要姑苏北晞平平安安地活着,不仅他会放心,爷爷也会在九泉之下安心。
“你们两个谢来谢去着实令人烦躁,扰了本姑娘的清梦,你们打算如何赔偿?”
公仪长歌在百草堂的屋顶守了一个晚上,她担心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对姑苏北晞下手,索性倚身于屋顶伴着星星过了一夜。
谁知道自己刚一醒来便听到这二人在这里上演一部江湖客套全集,简直令听者难耐且发愁。
姑苏北晞闻声便向门口望去,公仪长歌此时一身素衣,如初出淤泥的清莲一样,款款向着他们走近。
这美人儿的风姿还真是不减当年,姑苏北晞心里感叹着。
“公仪姑娘!”
恭乙先向她问好,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公仪长歌,上一次在夜里,他心里想着为姑苏北晞换灵一事,没有看清她的眉目,而这一次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将公仪长歌的面貌瞧了个清楚。
果真,清音阁里的阿仪姑娘气质的确清新脱俗,面貌更是惊为天人。
“醒了?”公仪长歌饶有风韵的声音穿进了恭乙的耳朵。
“还要多谢姑娘倾力相救。”恭乙诧异片刻便紧忙将心思摆正,并端端正正地向公仪长歌拱手行礼以作感谢。
“长歌,这次的确多亏了你。”姑苏北晞将公仪长歌近日来的付出看在了眼里,她真诚的目光投在公仪长歌美到不可方物的一张脸上,她有一肚子话要跟这位老朋友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公仪长歌看着恭乙已经苏醒过来,姑苏北晞眉头的僵硬逐渐得到舒展后,便也安心了许多。
“想谢我就好好活着,省得浪费了本姑娘的丹药!”
“公仪姑娘可真是性格豪爽。”恭乙从没想过面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姑娘言语之间竟然如此霸道。
“恭乙哥哥别见怪,长歌一向直言不讳。”姑苏北晞察觉到了恭乙的惊诧,便解释一番。
“没关系,”恭乙尴尬一笑,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打从公仪长歌一进门开始,他便觉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这人在哪里遇到过。
“公仪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公仪长歌莞尔一笑,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恭乙,学着初次见面时恭乙毅然决然的样子,“苍天尚有好生之德,这位公子又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一瞬间,熟悉的画面在恭乙脑海里回荡,终于一切记忆定格在那日两个人对峙的场面。
“原来是你,恕我眼拙,竟未能瞧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