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麻烦,当初就不应该来,指责的话都到了嘴边,杜白鹿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个小时后再给你量一次体温,实在不行,只能带你去医院了。”
杜白鹿把热水放在床头,刚打算出去,被于年拽住了手腕。
“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于年原本是单眼皮,一委屈,变成了双的,眼睛也变大了一圈。
你这是干嘛!该委屈的人明明是我好吧!这么贸然跑过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杜白鹿看着床上人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你先放手。”
虽然不情愿,于年还是听话地撒开了手。
“所以你为什么跑这么远过来找我?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如果我不回来呢?你要一直守在外面吗?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邻居给我打电话,你……”
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即使猜得到原因。
没等她问责完,于年就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想见你。”
回答太直接果断,杜白鹿一时噎住了,半晌才转过身,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电脑。”
过了一会儿,杜白鹿把电脑拿了过来,顺便拉了一张矮脚凳坐在床边,放柔了声音,人家好歹一病号。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一个人待着?”
“我不是怕一个人待着,我是不想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杜白鹿看了一眼于年,他平躺着,床侧还放着她买的半米的玩偶,看着和三岁小孩一般无二。
“那你以前生病的时候呢?谁陪你?”
“要么助理陪我去医院,要么自己去,大多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吃了药,往过熬。”
语气愈发的孤独无助。
杜白鹿没再说话,她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不知道怎么接于年的话头。
那就一个人扛呗,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又何尝不是,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同情吗?也没有。
就是感觉于年活的和她其实没什么两样。
她没再开口,默默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打算找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你要看电影吗?”于年问,声音小的可怜。
杜白鹿没有理他,他也不吭声了。
声音太小,杜白鹿没听见,她自顾自地滑着鼠标,大脑持续放空,她还没找到想看的,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旁边没了动静,才偷瞄了一眼,于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视线相撞,两人谁也不躲,最后还是杜白鹿败下阵来。
“于年。”杜白鹿干脆合了电脑,摘下耳机。
“啊?”
“和我谈谈吧。”
“对不起,是不是我打扰你看电影了?”
“没有。”
……
“好。”于年自知躲不过,索性答应了。
虽然下意识想回避。
“说实话,你喜欢我这件事,我真的没有想到,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能够喜欢我。”
标准拒绝人的开头。
于年心想,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感谢。
“同时也很抱歉,我很久没恋爱了,身心俱疲,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回应你的喜欢,或者换一种说法,持久的回应。”
杜白鹿顿了顿。
“这样的我你也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想。”极其肯定的回答。
“即使我不喜欢你,你也愿意?”
“我愿意。”
何必呢?杜白鹿这样想,自虐也不是这样自虐法,低到尘埃里的花,在感情里往往没有胜算。
“我的工作在瑞士,也许以后也没有回国的打算,你和我会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可能我刚休息,你已经起床工作了,再加上你和我都会经常出差,一年中能够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样你也要坚持吗?”
“我坚持。”于年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你要是没有回国工作的想法,可以一直待在瑞士,我过来找你,我的合约马上就到期了,我可以签新的公司,也可以自己组工作室,自由度更高,会有更多私人时间来找你,你不用担心相处时间。
还有,我的工作没有固定时间,通宵,熬夜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之间的时差问题很好克服。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就算不在我身上,也会有助理帮我拿着,不会存在联系不到的情况,你可以放心……”
杜白鹿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于年,他早就坐起来了,说到激动的地方,他会结巴,半天组织不出来语言。
青涩到略有些笨拙的男人,她见过很多,于年是最独特的一个,傻傻地跑过来,等待着甚至可能等不到的人,要不是邻居太太打电话,他是不是要坐在那儿一直等下去。
带着股奋不顾身的劲儿。
刚才做饭的时候还和邻居太太借了一小块牛肉,她说起于年,满是笑意。
“那个小伙子从中午就等在那儿了,一刻也没离开过。”
“亲爱的,我总觉得他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以前见过他。”
有些事情,有些感觉在那一刻渐渐从深海里浮现了出来。
应该是感动的,也应该是有一点好感的,只不过这一点点好感能够坚持多久,她也不知道。
“我后天回延江,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于年还在絮叨,说着自己还能为她做什么,就被杜白鹿打断了。
她刚才说什么?
“你要回延江?”
“对,我那边的工作还没完成呢。”
于年一怔:“我还以为你不回去了。”
“所以你就追了过来?其实我们电话上谈也可以。”杜白鹿失笑。
“不一样,我也想当面听你答复。”
于年摇头,心里既不甘又着急,不对啊,怎么突然岔开话题了?
我们之前,不是还在谈论要不要在一起的事吗?
“我们之前不是在说那个,那个,那什么吗?”于年试图把话题扳回来。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杜白鹿说得轻描淡写。
于年整个人还是懵的,听到一起这两个字,下意识放大了音量。
“要!”
杜白鹿笑了,打开电脑,继续搜电影。
“我们?”于年还有些不确定,急了,“你不是单纯邀请我和你一起回国吧,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你说呢?”
“我不知道。”于年真不知道,生怕是自己想多了。
“别想太多,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
“你的意思是当朋友?”
“可以这么说。”
“随便,都可以,想和我交朋友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至于我拿你当不当朋友,就由不得你了,杜白鹿心里这么想,胸口却仿佛堵了一块东西,上不去,下不来。
对于人际关系,她已经自暴自弃了。
这话说的委实伤人,于年当即红了眼眶,根本控制不住,本来发烧就难受,这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为了不让杜白鹿看到,他抱着床上的玩偶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这么晚还让你陪我,辛苦你了。”
杜白鹿半晌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于年的背影,直到于年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收拾东西,关了灯,轻轻带上门走了。
于年听着关门声,心里骤然一紧,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有时候他真恨自己泪腺太发达,否则这种情况他也不至于太狼狈,杜白鹿在床边站那么久,他整个人都像碳烤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她的目光太灼热。
她一定发现自己哭了。
于年这么一想,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太丢人了,这么大人了,不就是表白失败吗?居然哭鼻子,他要是杜白鹿也不想和自己交往。
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哭,简直就是恶性循环,泪流的多了,就想喝水,杜白鹿放在床头的那一杯早就被喝光了。
于年渴得厉害,准备去客厅倒一杯,谁知道凌晨一点了,杜白鹿还没睡,客厅的灯大开,她窝在沙发上裹着一条厚毛毯,在看书。
居然在看书!
屋子里就他两,杜白鹿注视着他走了过来,目光意味不明,于年被看得不舒服。
“怎么还不睡?我起来倒杯水。”
杜白鹿点了点头,没说话依旧看着他,于年差点同手同脚,好在他拿起水壶的那一刻,那道视线收回了。
“倒完过来再量一下体温。”
……
“好。”
于年慢吞吞地倒了半杯水,喝了一口,又把杯子倒满,才走过去。
杜白鹿家里的体温计是水银的,有些年头了,她头也没抬递给了于年。
“夹好,五分钟。”
“哦。”
“站着干嘛,坐啊。”
“哦。”
于年乖乖地坐在沙发边上,和杜白鹿中间隔着起码一个人的距离,即使这样,他还有感觉无所适从。
“你还冷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多拿一床被子?”
“我……”话还没说完,于年就打一个哆嗦,吸了一下鼻子。
“要不你去主卧睡吧,有空调。”
“没事,我不冷。”说完他又打了两个喷嚏。
于年很尴尬,他真不是故意的,客厅里没有被窝暖和,又加上有点小紧张,只好再解释一遍。
“我真不冷。”
杜白鹿已经合上了书,盯着他看了几秒,把身上的毛毯披给了他。
“保险起见,你今晚还是睡主卧吧。”她起身就往主卧走。
“真不用,我睡客卧就行。”
“于年,你是病人,这一点就不要再和我争了好吗?好好夹着,别乱动。”
安静的夜晚,因为杜白鹿这句话更显沉寂,半晌,于年探出的脚才缩了回去。
他裹紧了毛毯,听着杜白鹿进出主客卧的声音,应该是在换被子。
几分钟的事,于年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脑子完全放空了,悲伤的情绪环绕在周围,直到杜白鹿叫他,才回过神来。
“把体温计给我吧,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于年在身上摸索了两下,才找到领口,把体温计递了出去。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37.5,还有点烧。早点睡吧。要我扶你进去吗?”
“不用了。”于年掀开毯子,拿起水杯往主卧走,愈发萎蔫。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