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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

辞去班长一职之后,我并没有完全脱离班集体的一些事务。

因为班里的一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由班长降级为了语文课代表。每天,收齐了大家的日记本和摘抄本给老师送去,等老师批改完毕,再拿回去分发给同学们。偶尔有需要背诵的课文了,帮着语文老师一起,分担些任务。其实就是分一部分同学向我背诵课文。偶尔,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关系好的朋友们蒙混过关。但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我会一个个的去找他们,让他们继续背诵,直到真真正正的背会为止。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小的时候,善恶是非,我还分得很清楚,长大了,反倒有些困惑了。

我知道欺骗老师是不对的,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老师规定的时间里按时完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这我在当时就知道了,可是,老师不知道,一刀切的下了死命令,背不会就叫家长,叫了家长,除了被骂挨打,背不会的还是背不会。

我们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而已,老师曾经也是个孩子,她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我是个孩子,我知道叫家长的感觉有多恐怖,也知道被打有多痛,尽管我很少挨打,也从来没有被叫过家长,但我是知道那种感觉的,我们都是孩子,息息相通。

但我没有真的纵容他们,我每次都在私底下找他们,让他们务必背会,不然我就找老师告状。

恩威并施,这是我常用的伎俩。

看吧,我早告诉过你们,我是个虚伪的人!这在我幼时就已经显露无遗。

但我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我并不会以此为耻,当然,我也没有以此为荣。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请驾驶着时光机,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天,告诉正在这么做的我,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的。

自那之后,石冰做了班长。我又回到了轻轻松松的日子,跟杨欢乐打打闹闹着回家,我们二人小分队里,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不断的有人离开。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彻底放弃跟杨欢乐做朋友,但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经常会找我借钱,隔三差五的,一看到你就盯着你笑,你就知道了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因为她第一次借的两毛钱从未归还。渐渐的,我开始学着去拒绝她了,虽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她没有再从我这里借到过一毛钱了。

那个时候我特别抠,其实,我一直都挺抠的。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我们二人小分队里的人员固定了下来,没有了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反复,固定为了四个人。我不清楚,是谁选择了谁,可能,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开端,只是因为家离得近,又同班,一来二去的,成了朋友。

我们这四个人里,除了你们已经知道的我和杨欢乐,另外一个人是赵蛋,还有一个叫小铜。这是我们给对方起的小名,那时候,亲密的朋友之间,都喜欢叫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似乎名字越怪,关系就越近。像是只有家人,才会叫你小名,而同事或者上司,才会叫你的全名。

赵蛋现在嫁了个很有钱的老公,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依然很努力的工作。

上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脸幸福和满足的说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说她穷久了,穷怕了,所以很小的时候就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做个有钱人。

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她说她以前觉得一百万很多很遥远,现在握在手里了,感觉那点钱屁都不算。说那点钱连买个像样的房子都不够,我不理解的问她,已经有的住了,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房子!明明可以把这些钱花在其他地方,或者用来提高家庭的生活质量。她说她不懂我的意思,就像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环球旅行,走走停停…………

我不怪她不懂,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我很想问她,你真的幸福吗?但是我没有问。

我们,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小铜呢,自从小学毕业之后,我转学去了市里,再之后,上了大学,离开家乡,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

后来,长大。

云南、泰国、厦门、广州、北京、上海…………四处漂泊。这中间,我们未曾谋面。

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她的微信,也不记得是她主动加了我,还是我主动加的她。

就像当初我们友谊的开始一样,早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些,似乎也不重要了。对嘛?

根据她朋友圈的发布内容来说,我猜测她现在是个Lesbian。

我不排斥这些的。我现在有五六个关系极好的,超级亲密的朋友,他们都处在一段持久而稳定的关系里,有自己的亲密爱人。他们都是我可以讲讲心里话,聊聊伤心事的朋友,是可以示弱,可以撒娇的那种朋友,是我想用一辈子去相处的真正的朋友!那些只是他们对于私生活的选择,而我,尊重每个人不同的选择。

嗯,所以,我不排斥的!

于她来说,我也只希望她幸福和快乐,仅此而已。

说回到当初。

那个时候,我们四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偶尔缺了谁,另外几个会在背后聊一些关于她的八卦和小缺点,没有什么恶意中伤,女生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是女生之间独特的相处模式,还是人类所共有的弊病。或许,我们只是要找一个开端来开启当日的话题,仅此而已。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杨欢乐走起路来总喜欢扭屁股,小骚包一个啊!”赵蛋捂着嘴笑。

“好像是有一点,不过她走路就那样子,改不过来了!但是,我不喜欢她占小便宜的样子!”我补充道。

“对对对,她每次都把自己的零花钱花的干干净净,然后来找我们要吃的,或者直接借钱去买自己想吃的零食!每次都软磨硬泡,像个烦人的小孩儿!”小铜吃完了辣条,吸溜着口水,加入到我们的话题中。

“我听我爸说,这整个县城的树要被砍掉了!”我突然话锋一转,跳过了关于杨欢乐的话题。

“为什么呀?”赵蛋问。

“我好像也听说了,说是新上任的县长下的命令!”小铜说。

“对,我爸说新上任的县高官要大力发展我们县的经济,说是要在三年之内,让我们县脱离贫困县的行列!还说这些树长得太过高大,影响了城市的布局规划,要砍掉重新调整……”我像很懂政治似的侃侃而谈。

“砍了树,就能富?”小铜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挠挠头。

“树能卖钱,卖了钱,可不就是富了!”赵蛋在一边补充。

“可我不想让他们砍,我家门前那棵树很高,上面有两个鸟窝呢!另外一只鸟还正在盖它自己的房子呢!我昨天放学的时候,还看到那只鸟飞来飞去的在忙碌!”我有些舍不得。

在我记忆之初,我们县城种满了法桐。郁郁葱葱的环绕着这个小山城。高高大大的,直指天空。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慢悠悠的晃荡。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抬起头看着那郁郁葱葱的绿色枝叶,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太阳轮转,瞬息万变的描绘出不同的画面。一帧一格的,像是时间从最远古的时代向你走来!

极目远眺,延伸着向前,天空无边无际,仿佛这条路也没有尽头………世界好像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属于你一个人了,你可以尽情的向前走,向后退,向左转,再向右转!此刻想来,那是整个人生中得到过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那时候,我是女生当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敢骑着自行车“双丢把”的!方言里,我们这么称呼这种行为,一只手扶着车把骑车,一只手松开的叫“单丢把”。类似于这样的细小的事情,我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些法桐,成了老人们下棋打牌的好去处,也是我和哥哥搞恶作剧的重要道具。下雨的时候,没有带伞的人在树下避雨,但后来,老师说这样是不对的,在树下很容易被雷劈,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对它的喜爱。

四月下旬开始,漫天飞絮,那是记忆里最浪漫的岁月。白色的毛絮,绒绒的包裹着蠢蠢欲动的,即将要苏醒的种子,随风飘散,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阳光照耀,白色的、绒绒的飞絮,时而透明的隐了身,时而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是个捉迷藏的高手。那时候,我很喜欢骑着车子追着它们满大街的跑,想看看它们最远能飞去哪里,在哪里安顿自己。但往往,我刚气喘吁吁的追到地方,风一吹,它们又再次启程,飞往更远的地方,或者是沿着来时路,飞回出发的地方………

回首间,我已走出这么远,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追着毛絮横冲直撞的少年。但是,在这么多这么漫长的异乡的生活里,每当微风吹起,看到天上飘飞的这小东西,就会觉得自己其实并未走远,它们也一直左右相伴………有意无意的,它们承载了我对家乡的一部分记忆!也时刻提醒着我来自哪里!

夏天的时候,法桐宽宽大大的叶子,绿油油的,遮天蔽日。我记得,邻居的奶奶时常会在树下带她的外孙女。我也记得,那是个跟他们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姑娘,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整个小区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当然,也包括我。大家都很好奇,但没有人问过她从哪里来,城市不像村子,有些距离,必须要保持,有些话,也必须关起门来说。

临街的商铺,几乎全部都在法桐树上钉上了钉子,把洗好的拖把、抹布,花花绿绿的挂在上面,让微风吹干,让阳光拧干。那时候,还没有人制止这种行为,那时候,“门前三包责任制”还在施行。每天早上妈妈都会把门前扫的干干净净,我想,这应该是其中“一包”。但我一直不知道,“三包”都是哪“三包”,以我的性格,我肯定是询问过谁的,可能,十有八九,又是没有得到答案,于是记忆,索性帮我整个抹掉了。

“我们走了啊!明天后坡见!”赵蛋和小铜在记忆深处冲我招手。

我笑着跑上了朱红色的台阶,钻进诊所。

“爸,妈,我回来了!”我激动地喊。

“嗯。”爸爸懒懒的应了一声,双手拨弄着算盘。

我笑着坐在爸爸给人号脉的桌子前,掏出书包里的作业本,开始写周末的作业。

记忆里,那时候的我出奇的自律。三四年级的时候,家庭作业也没有很多。需要写的作业就语数英三科,每个老师会在他们结束当天的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把当天的家庭作业写在黑板的右下角,然后,下班,离校,回家。

而且,跟老师相处的久了,几乎都可以猜到老师今天会留什么作业。数学老师总是让我们寻找规律,似乎,能从数学课本上找到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一样。而我,寻找到的第一个规律,就是老师今天会教什么,明天会留什么家庭作业。

那时候,未来是触手可及、可预测的,也就没有那么多未知的恐惧。我总是提前写完第二天的作业,或者是早上就开始顺着练习簿往后面多写两页,然后摘抄优美词句,名人名言,最后,写一篇现在看来幼稚至极的日记…………家庭作业换来换去的也就那些,全写完了最好,每天都可以不背书包回家,那个时候的我,总是这么想着,也几乎是这么去做的。我总是提前计划,表面上我是个自由而懒散的孩子,上学放学,几乎不背书包,但其实,我早早的完成了老师规定要完成的所有作业,在放学之前,写完当天的家庭作业,然后放在教室,第二天早上直接交了作业就万事大吉了。

后来,老师不允许提前写作业,甚至开始要求家长在作业的最后面写一个“已阅”,并标注日期。少了这一项,就算是没有完成作业。

那个时候,我一直不理解,明明这是我们学生的家庭作业,为什么家长没有写那两个字,就要抹去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我记得,班里有个女生,他的父母离了婚,跟着父亲的她,终日被醉酒后的父亲一顿毒打,一开始她很认真的完成作业,但老师说她的作业没有家长签名,要拿回去重新做,她是断然不敢拿回去给她父亲签字的,她的父亲并不识字,就更别提写字了,她拿回去给父亲签名,除了换来一顿毒打,并没有什么用,她的父亲并不会因为一个签名而重视对她的教育的。

这些,我们都知道,新来的老师却一直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装作不知道吧!我曾经这样猜测过,不然,她也不会在后期的日子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她。据说,老师也曾试图跟她的父亲沟通过,但是被骂了一顿,并赶出家门,至此之后,老师,也放弃了她。

小学六年级毕业之后,连她自己也放弃了。后来的日子里,我在小县城的很多条街道上见到过她,不是在跟一群小混混抽着烟,就是跟男生勾肩搭背的走在一起。

再后来,我转学去了市里,失去了很多人的消息,当然,也包括她。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是小时候从大人那里学来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老师明令禁止“不能提前写作业”之后,我开始提前把数学题的答案算出来,写在纸上,等到了下午第二节课,用几分钟的时间,把那些答案填进练习簿里。那是一本不算很厚的练习簿,封面上画着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每页都是不同的习题,黑压压的印在上面,出汗压到的时候,还会掉色。数学课本上学了加减乘除的运算,练习簿上对应的就是一些算术题。

那时候,很多人都像我一样,提前背诵古诗词或者是某篇课文的某一段落。提前背诵英语单词,不会读就先把它默写下来,一看到这串字母,虽然读不出来,但可以快速的把它与实物联系起来………那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学习的,打着闹着,吵着笑着,你追我赶的向前跑,没有人有上不完的学习班儿,没有人每天愁眉苦脸…………

“今天没留作业,乐坏了一群傻瓜……”是我们那时候常常哼起的小曲儿。时至今日,我也只记得这其中一句了。我还记得,这是一部动画片的片尾曲,动画片的名字好像叫《神脑聪仔》,是讲孩子们的故事,讲我们的故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

那时候,我的胆子已经随着我的年龄逐渐增大了。每天提前写完了作业,模仿大人的笔迹,自己偷偷写个“已阅”。因为我知道只要你准确无误的完成了作业,老师是不会计较那个“阅”字到底是不是你的家长写的。更何况,那个字,我已经练习过了无数次。所以,那个时候,我很少背书包回家,整天空着手去上学,再空着手回家,像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坏孩子。

不过周末和放假是例外。

周末的作业总是很多,而且很难提前猜到作业内容。因为周末的作业,是复习一周学的所有内容,但具体要复习哪些,要看老师的具体安排。用之后政治课上学的知识来总结的话,此刻遇到的,需要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

所以,每逢周五,我们经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老师可能留的作业,尽可能多的把练习簿多往后写几页,所有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玩耍,这么看来,幼时的我,反倒比现在的我更优秀,也更上进。

“出去玩儿吧!”天黑下来的时候,哥哥在我身边小声嘀咕。

“数学还有一页,你等等我!”我悄声说。

“明天周末,你着急什么?”哥哥一直很难理解我的这种做法。

“叶东,不要打扰你妹妹学习!”妈妈站在药柜前面制止了哥哥。

也只有在学习上面,妈妈会做些什么。

“哦,那我出去玩了!”哥哥说着,起身出门。

“你马上就要升初中了,还不多看看书,小心你到时候考不上初中,你就回家种你的地吧!”妈妈在哥哥出门之后,在屋里大喊。

我知道哥哥听到了,他只是没有理会。妈妈经常把“考不上学就回老家种地!”这句话挂在嘴边,尽管她其实特别厌恶种地,尤其是妹妹在地里出了事之后。

但是,好像在妈妈的眼里,考不上学就只能回家种地,好像种地,是奇耻大辱,是失败的人的唯一选择一样。她与土地之间,有着这种矛盾而奇怪的认知关系。

妈妈目光短浅,从过去到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不是一个可以和时间并肩前行的人,她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迟早,是要被时间抛弃的人。

“好了,写完了!我收拾好书包,追着哥哥的脚步跑出门外!”

“叶东,叶东,叶东!”我扯着嗓子在人行道上大喊大叫。那个时候,我依然不叫他一声哥哥,即使在朋友们面前,我也不说我哥如何如何,从来就是叶东怎样怎样!他不计较,我也就更不在意了。

“你要死啊!”哥哥从打印铺里探出半个身子。

“这是找到你最快速的办法!”我嘿嘿的笑着,跑进打印店。

“你们在干嘛?”我挠着头皮走进去。

老板家的女儿和儿子在沙发上坐着,给他们打工的是个不满十八周岁的男子,好像是他们的远房表哥。老板在我们认识的第二年出车祸死了,老板娘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艰难的生活,后来,打印店也转让出去了,他们搬了家,我也只在街头遇到过她们一家三口一次,再后来,我也远远的离开了家乡。这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后面有机会了,再讲给你们听吧!

“跳跳跳,跳起来啊!哎呀,又死了!”哥哥丧气的说着,敲了一下回车键,扭头盯着我看。

“人猿泰山,你不会玩儿的!”哥哥说完,扭头继续投入游戏。

我站在他们背后,看着两个人激动的唾沫横风,手舞足蹈,对着键盘一顿狂按。像两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那时候,还没有笔记本电脑,台式电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拥有的奢侈品。复印资料,打印东西,都要去打印店这种专业的地方。我们家那时候已经有了电脑,但那是爸爸学习用的,不允许我们用它来打游戏。偶尔,考试取得了好成绩,或者是诊所生意好,爸妈会默许我们玩一会儿。不过,那时候哥哥还不会自己下载游戏,我俩也就在电脑上玩一玩扫雷,或者是纸牌,最好玩的就只剩暴力摩托了………暴力摩托里,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抢了警察手里的警棍,然后去把其他人打倒,自己遥遥领先的跑完全程,取得第一名,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惩罚。

生活里的规章制度,管不了游戏世界,游戏世界里的一切规则都可以轻松打破。我那个时候,幼稚的这么认为。

“不玩人猿泰山了,我们玩拳皇吧!”那个表哥话音刚落,伸手一按,直接切换到了主屏幕。

“你等我这把死了啊!我刚跳起来,准备去吃水果!”哥哥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叶东,叶东!”我有些无聊。

“哎,你干嘛呀!”哥哥已经开始了游戏。

“我回家了!你不回家吗?”

“你走吧,爸妈问起来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们去玩儿纸飞机吧!”我提议道。

“你不是要回家!快回家吧!玩儿什么飞机,无聊的游戏!”哥哥头也不抬。

“那好,你说的,我自己回家了啊!”我气鼓鼓地说。

“走走走,赶紧走!哎,你打呀,你倒是打他呀!呀呀呀呀呀,我快死了,我不行了,操操操…………”

“妈,叶东在打印店里跟着那个不上学的孩子打游戏!”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诊所,不假思索的告了状。

打印店里那个未满十八周岁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没有过多的交集,也不记得他的样貌。那时候,妈妈总是说,不要跟不上学的,不三不四的人玩。我那个时候很听话,他是不上学行列里的人,所以,理应在我的朋友圈之外。

“呀呀呀呀,疼疼疼,你松手,你松开,我自己会走!”哥哥从妈妈的手里挣脱出来,大步走在前面。

我站在诊所门口,看着妈妈揪着他耳朵把他从打印店里拖出来,也看到哥哥那已经开始叛逆的青春期,悄然到来。

哥哥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反抗,而我,还保持着听话的乖孩子的样子。不过,我那些都是表面工作,装模作样罢了,骨子里,我比哥哥更叛逆。背地里的很多歪点子其实都是我出的,这是我和哥哥共同的秘密,他从来不说什么,替我保守着各种各样的秘密,而我却总是三番五次的出卖他。

这是我们之间不平等的革命友谊。是所有的哥哥对妹妹天生的偏爱。

“叛徒!”哥哥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让你不跟我玩纸飞机,活该!没有人陪我玩,那你也别想玩儿!”这是当时的我自私的做法。

“怪不得没人愿意跟你玩!你才活该!”

“少说两句,人家叶子周末两天的作业都写完了!你呢?一个马上要考初中的人,天天就知道玩!我看你是想回农村种你那二亩三分地!”妈妈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争吵。推了哥哥一把,径自走进诊所。

“你真的是该死,天天打小报告!你要是在学校这样子,会被孤立到没朋友!”哥哥说。

“我才不打小报告,我只在妈妈面前打你的小报告,你要是乖乖听我话,我就不打你小报告了!”我威胁他。

“哟哟哟,我好害怕哦!我还乖乖听你话!”哥哥一脸嫌弃的样子进了诊所。

“难道不是嘛?以前我说什么你几乎都听我的啊!”我追在哥哥屁股后面问。

“我什么时候听你的话,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我都不想听你说一个字!”

“好呀,你长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有些气愤和失落。

“叶子啊!听听你自己都说些什么话!”爸妈在一边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但我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子啊!小的时候,哥哥真的很听我的话,虽不能做到百依百顺,但我说什么,他几乎都会听,他是我的哥哥,是我幼时的玩伴,也是我最忠实的听众………

我看着爸妈笑的开心,楞楞地说不出话。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街道上的电锯声惊醒的。

“叶东,叶东!外面干嘛呢?”我扯着嗓子在屋里喊。

“你自己不会出去看吗?”

“你看见我的拖鞋了吗?”

“你自己不会找吗?”

“你一大清早的,吃炸药了还是让屎呛到了!”我有些生气。

“你什么事情都只会张嘴问,要手要腿,要其他部位干嘛?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做好,总是这样丢三落四,连自己的鞋子都找不到,你以后可怎么办吧!”哥哥婆婆妈妈的说着,倚在门口看着我四处找鞋。

“真啰嗦!”我不耐烦的从床底下抽出鞋子,小跑着出了门。

“外面在砍树,爸妈说不让出去!”哥哥在我身后喊。

“别让他们看到就可以了!”我不以为然的跑下台阶。

“你出去了就不可能不被他们看到的!别自作聪明了!”哥哥说。

“那你在家待着啊!啰里八嗦,婆婆妈妈!”我不耐烦的说着,已经站在了诊所门口的人行道上。

太阳已经升起,稍微一动就会满身大汗,黏黏腻腻的,把整个人粘在一起。

四个环卫工人里有两个已经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锯断树枝最粗壮的部位。

法桐宽大厚实的叶子,绿油油的,把暖黄色的阳光剪的细细碎碎的,毫无规律的堆在地上。

地上满是锯断的树枝,横七竖八的随意摆放着,像是一群哀声叹息的生命。锯末漫天飞舞,飞入眼睛里,吸入鼻腔里,让人泪流不止,喷嚏连连,像是这些细小的东西,在为了最后的生存与人类做着抗争。

“喂,小姑娘,去你家诊所帮我拿两个口罩!”

他竟然认识我!我吃惊的看着他,一动不动。我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样貌,只剩一个身影,一个橙黄相间的影子,攀爬在树上,留在我的记忆力,挥汗如雨的配合着其他人,锯断那些粗壮的树枝,然后露出得意的、胜利的笑声。

“来,给你!”妈妈应声出来。

“妈!你为什么给他?”我有些生气,她这是在助纣为虐。

“为什么?做生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倒是你俩,我不是说了不能出来吗!”妈妈有些生气,但她太忙了,没时间跟我们计较。

“等会儿下去了给你钱啊!”那个橙黄色的影子在我的记忆力笑着戴上口罩,继续干活,那天的橙黄色,是冷色调的。

“你下来!快点下来!你这个疯子!你再不下来,我们锯断了这树,摔死你!”

“跟他讲什么道理!他是个疯子!他听不懂的!”

“就是,直接锯!”

砍树队的人在大声叫嚷着说话。

我悲伤地坐在朱红色的台阶上,闻声望去。

“呀!是你呀!”我大叫着弹跳起来,飞奔过去。

“你在上面干嘛呀?”我抬头望着树上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疯子。”

“保护这棵树!”

“呀,这疯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光着膀子问我要口罩的人吃惊地在口罩后面喊着。

“小姑娘,你认识他吗?”站在树下拉着粗麻绳的另一个人说。

我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只是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其实,早在砍树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了。那件事排在时间轴更靠前的位置,而我却跳过了它,来讲述了这些。看吧,我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我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给我的记忆,任由着它带我往东或者向西,任由着它随机随性的向我展现过去的一切。可能,在你们看来,这样有些混乱了,不过,我会努力,去把这个故事尽可能的讲好。

在砍树之前,在我辞去班长职务之前,当然,也在爱国演讲比赛之前,我遇到了这个“疯子”。

四五月份,是家乡槐花盛开的季节。

记忆里,我每年的这个时期,都会跟小伙伴们跑去县城的后坡摘些回家。但好像,妈妈并不是很喜欢吃。摘来的槐花,很大一部分,都被我拿去送给一条街之隔的大姨和二舅了,那时候,我们几家关系还很亲密,走动也还很频繁。

“我们去那边吧!那边的槐花开的很不错!”我指着后坡最陡峭的地方。

“那边也太危险了吧!”杨欢乐有些害怕。

“没事的,让叶子先爬上去!然后把树枝压低,我们就不用上去了,站在树下就能直接捋下来了!”赵蛋在一边笑着出谋划策。

“为什么又是我!”我有些不满。

“你爬树速度最快啊!当然是能者多劳了!”赵蛋笑着看我。

“哎!好吧,帮我拿着塑料袋!”我起身,拉紧一切暴露在外的可以抓紧的树根和树枝,慢慢移动着向坡顶爬。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杨欢乐突然在我背后小声嘀咕。

“喂!大中午的别吓人啊!”我有些害怕,扭头想要退回去。

妈妈总说中午不能去后坡,她从来不说那里有什么,她其实是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的。她只是说后坡不干净,后坡不吉利,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过去,她总是口头上严厉的制止我。但每次我偷偷摸摸的去了,然后带回来满满两袋的槐花,(有时候是榆钱儿),妈妈总会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让我有种偷食禁果又大获成功的快感,还得到了难得的自由时刻。所以,其实,她一直是默许我做这些事的,一直默默的给我自由,给我想要的一切。

其实,后坡以前是个村子,后来坡上的村民陆续都搬离那里。一些弃婴,一些夭折的孩子,开始被悄悄丢在那里。据说正午12:00和夜里12:00,是鬼魂出没的时刻,也有班里同学说,在后坡听到过哭声,看到过包裹着婴儿的彩色小褥子,甚至还有人说看到过婴儿的尸体,上面爬满了蛆虫…………这些,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但每次出发前,都会有些忐忑不安。好在,那时候,我有成群的朋友,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上路,也就从未感到过害怕。

“叶子,快上去吧!没事的!”赵蛋在我身后鼓励我。

“不是,你们听,真的有声音!”

杨欢乐的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从林子里传出来。

“没有风啊!”我哆嗦着腿说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们回家吧!”杨欢乐害怕的压低了声音。

“走吧走吧,太吓人了!”我已经回到了她们身边,也压低了声音,催促着她们离开。

“喂,你们是不是要摘槐花!”突然,一个穿着青绿色衬衣的男子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冲我们喊话。

“妈妈呀!有鬼呀!我的妈呀!”杨欢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地哭出声来。

“原来你这么胆小!你还不如我!”我嘲笑起她。

“是因为没有看到人,突然蹦出一句话,真的很吓人啊!”杨欢乐啜泣着为自己辩解。

“你在树上干嘛呀?”我仰着脸问他,并不理会渐渐平静下来的杨欢乐。

“吃槐花啊!”他说。

“可不可以帮我们摘一些!”我问。

“好啊!”他说。

随着声音飘落,他的身影也从树枝上消失不见,只能看到树叶在剧烈地抖动,伴随着沙沙响的声音。

“咔嚓”———他好像折断了什么。

“你们站远点,我把它扔下去!”林子里看不见人,他再次与绿色融为一体。

“好的,你扔吧!”我回应着他的话,伸出胳膊挡在她俩的前面,一起往后退。

“咚”的一声,其实并不像是“咚”的声音。更像是刚逛完超市到家,一袋子物品重重的砸在地上的声音,沉闷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和长舒口气的轻松。

一整条树枝,连带着绿色的树叶和米白色的槐花,鲜嫩的砸在我们面前。树枝差不多和成年男子的胳膊一样粗。

“我的妈呀!这也太多了吧!”我震惊的抬头看一眼站在树枝上的他,低头看看地上的槐花。

“赶紧把槐花捋下来吧!太阳这么大,一会儿就晒干了!”他从树上开始往下跳,灵活的像是电脑游戏里的“人猿泰山”。

我们三人蹲下,挑挑拣拣的摘下那些槐花。

“你为什么要爬那么高?不危险吗!”我抬头看着他,往嘴里塞了一把槐花,甜丝丝的滋味,流遍全身。

“爬得高才安全,低处才最危险,你看那些小草,它们才是最容易被践踏,被踩死在脚下的对象!”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啊!”

“我问的是你,不是小草,你爬那么高,掉下来肯定会摔死!树枝那么细,你怎么知道它可以承担你的体重!”

“我来给你们算一卦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呀,你这个姑娘看上去聪明伶俐,其实啊,大大咧咧、傻乎乎的。不过,我看到你的腋窝有颗痣,你这辈子总会有贵人相助,生活也就不会太坎坷!”他忽略了我的问题,直接开始给我算命。

“你呀,手太大,缝太宽,不聚财,没福气,一辈子的操劳命!”他指着杨欢乐说。

“你呀,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护士,救死扶伤,做尽好事!”他总算瞎扯完了,给赵蛋算完之后,我暗自嘀咕道。

“我才不信你说的,忽悠人谁不会!”我装满了两袋子的槐花,开始跟他认真的聊天。

“你家里有三个孩子,不对,夭折了一个,现在是两个孩子!”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那个时候,妹妹确实是刚离开我们没多久,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周围邻居也都知道。你知道的,坏消息总是传播的特别快。何况那个县城也没多大。只是大家都很默契的绝口不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其实他们都知道,我知道他们都知道的,他们中间还有人偷偷的找我确认过,我记得那个人是个卖男装的妇女,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妹妹出事了?”

“嗯!”

“死了吗?”

“嗯!”

“哦………还真是啊!可惜了!”

………………………………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完病,冲我眨了眨眼就走了。

我吃惊的看着那男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个疯子。

他并不看我们,继续说。

“你俩爸妈都想要个儿子,都在努力,回家告诉他们,他们会如愿以偿的,让他们不要太着急,命里有的,总会来的!”

当时我们只信了一半,因为她俩的父母确实很想要个儿子,但已经两三年了,也没有结果。不过后来,杨欢乐的爸妈花钱买了一个儿子,而赵蛋的父母,则是四处求医问药,偏方治疗,最终生下来一个拥有家族血脉的儿子。

“我们才不信,你那都是瞎掰!”杨欢乐反驳道。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们。

“你会信的!”他像是在跟我说。

“你就是瞎猜的,谁家不想要个儿子!像你这样,我也能给人算卦,你想要个媳妇,也想要个儿子,不要担心,将来会有的!”杨欢乐学着他的样子说。

“好了好了,装满了,回家吧!”赵蛋起身催促着杨欢乐。

“你怎么猜到的?”我在转身离开的时候问他。

他只是笑,并不回答。

我带着疑问离开了,从那之后,没有再见过他一次,有时候,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直到砍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面前。

“喂!你在上面就可以保护那棵树吗?”记忆里矮小的我,站在树下,仰着脸喊话。

“是啊!我在树上保护这棵树!”他继续向上爬,在三个树枝相交汇的地方斜着躺下。

“他们会把树砍断的!你下来啊!”我继续喊。

“我在树上保护这棵树!”他说。

“我知道啊,可是你在上面也是没用的,他们照样会砍断它的,他们今天一天要把这整条街的树砍完,明天去砍白云大道!”我有些忧伤,有些着急,为树,也为他。

“我在树上保护这棵树!”他好像没有在听我说话,自言自语的宣告着自己的想法。

“我都跟你说了,他是个疯子!”光着膀子的男人扔掉手里的烟头。

“怎么办,要砍吗?”拉绳子的人问。

“砍吧!反正是个疯子,无所谓的!”

“好,行,电锯拿来,我准备上去!”光膀子的男人再次戴上口罩。

“喂!你快下来啊!他们要砍树了!”我挥舞着双手,在树下大喊大叫。

“我在树上保护这棵树!”他始终就这一句话。他不认识我了,但我还记得他。

电锯声轰鸣着响起,锯末漫天飞舞,他站在树上放声大笑。

“喂!停下!树上有人!”小区里的老奶奶走出来制止,是那个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那个老奶奶。

“他是个疯子啊!他不下来,但我们的工作要完成啊!”光膀子的男人隔着口罩说。

“疯子也是有娘生有爹养的,打110把他先弄下来吧,万一伤着了,对谁也不好!”老奶奶说着,跟我一起站在树下看。

许是年纪大了,有威严了,她的话很是管用。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因为他的儿子在县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县城很小,警察很快就到了,新任县长开展的新工作,警察们就更积极了。

他们强拉硬拽的把“疯子”从树上拖下来,期间“疯子”抱着树枝不动的时候,他们拿黑色的警棍抽打了他几次,他呜咽着流出眼泪,说着那句“我在树上保护这棵树!”

最后,他被连拖带拽的弄了下来,下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满是伤痕了。红肿的印子,有被打的痕迹,也有树枝刮伤的痕迹,像是这棵树也恋恋不舍的去拉紧他的胳膊。脸上是被警棍抽打过后红肿的样子,估计到不了明天,会有淤青浮在脸上,像法桐秋天时候的树叶,绿中泛黄…………

他哭着经过我身边,被警察架着推进了警车。

他哭的很伤心,声音哇哇的,引来路人的围观。

没有人同情他,大人们都知道,他是个“疯子”。

只有我不知道。

这么久以来,只有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是个“疯子”的!但是,从始至终,我一直不认为他是个疯子,我觉得他只是个受了伤的固执的孩子。妈妈说这是我小孩子才会有的愚蠢的看法,还说那人绝对是个“疯子”,她看到过他在垃圾堆里捡吃的,在大马路上睡觉,随地大小便,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忽而破口大骂,忽而哈哈大笑…………

这些和大家不一样的举动,使他被人群给丢进了“疯子”的行列。

“疯子”被带走之后,砍树计划照常进行,如火如荼。

四个人分工明确,有人锯,有人抡斧头砍,有人用绳子系紧了拉倒树的枝干,控制着它倒下的方向………

天黑之前,很多个人分成两组,在街上把这些木头装进大大的卡车里。

天黑之后,路灯还没有来的及亮起,我也还没有来得及数清楚他们到底有几个人参与了这场“大屠杀”活动,他们就已经收工回家了。

前面的人刚砍倒,后面就有人把这些“残肢断臂”给收走,接着,就是环卫工人,紧锣密鼓地把落叶和树枝扫进垃圾车里,一车一车的带走。

天,彻底黑透。

像是上帝在书写他宏伟大计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墨水瓶,洒满了整片天空。

街道上的灯亮起的时候,视野变得开阔了,能从街头一眼看到街尾,那些法桐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县长的命令被快速而有序的施行开了。

但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那个小县城,至今,也没有脱离贫困县的行列,甚至还成了省里的特困县,高考的时候,还能因此加分。而这个县长,也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卖掉了县城唯一的体育馆的地皮,被当作导火索,引爆了多年的贪污案件,最终,被双规处理了。

白白牺牲的那些法桐,也就这样消失在记忆里。新一代的孩子们成长起来,没有人知道,曾经这个县城,有一大片法桐,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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