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绿莹的话让孟炎不禁皱起眉头。不过思来想去，他对此完全没有什么头绪。
“你还记得过关令的另一个用处吧，就是在游宋境内可以起作用的身份证明。”绿莹提示道。
“身份证明…我明白了！”绿莹的提示如黑夜中亮起的灯塔，顿时点破了孟炎思绪中的迷雾。如果毒奶案东窗事发，正如绿莹所言试图毒害公主孩子的马丁几乎必然会被朝廷继续追缉。马丁也不傻，恐怕作为当事人的他应该是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样继续推想的话，会不会幕后黑手给马丁的真正承诺是…让他可以用一个全新的假身份在游宋境内生活呢？而其方式，极大可能就是一张带有假身份的过关令。
“所以马丁说‘就等过关令到手’，等的不是我们现在查到的这张，而是带有他新身份的啊！”孟炎一拍大腿道。
“这个倒不一定，很可能他是有两张过关令，一张真实的作为达尔瓦学徒的用来过关，另一张带有假身份的在游宋那边使用。说不定他等的也确实是真实的那张呢。不过无论如何，我的猜测正如你所言就是幕后黑手给了他一张带有假身份的过关令，这样他才最终接下了投毒的活儿。”
“我明白。而且这张过关令很大可能他已经收到，跟钱财一并放在藏匿点里。”孟炎点点头完全明白了。想了想他接着道：“按照这个逻辑来想的话…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追查这张假过关令了吧。”
“没错。不过话说回来，假身份可不意味着这张过关令就是假的哦。你要知道，过关令所使用的都是从游宋进口的官纸，官纸作为朝廷用纸，样貌纯白带青且质地厚重，制造技术独一无二，市面上不存在相似的仿造品。同时我相信咱们游宋那边的人，最起码的分辨纸张真假的能力肯定还是有的。”
“原来用的是官纸啊…”孟炎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我的猜测是，过关令并不假，假的只是上面身份。这样想的话，很大可能是有守备佐官被买通，私下里制作了一张过关令。”
“看来突破点果然还是在这些家伙身上。”孟炎微微眯起了眼。“那具体要怎么查呢？如果官纸都是咱们游宋给的，或许从这方面着手？”
“官纸包含在援助物资里，每年年初和年中两次由金部专人专队送来德兰，具体的账目也只有他们知道。这些物资进而会根据不同的用途给不同部门进行分发处理…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是游宋来的物资，为了防止滥用或者中饱私囊，它们的储存和使用都会有严格的记录。所以调查官纸的这个活儿……”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孟炎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只要有方向就好，我相信线索一定会查出来的。”他如是说。
“好。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这方向对不对。毕竟就算清点了官纸的账目也不一定就能发现问题……恐怕还需要其他的对应证据。”绿莹继续思索起来。孟炎则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查官纸最多只能证明这些守备佐官使用它们的数量，另一方面…还需要其他东西来对照。而这个应当就是…“还需要查过关令的数量。”孟炎脱口而。“不，应该说是有记录的过关令数量。”他接着修正道。“排除法一下，如果是有守备佐官被收买，首先他肯定不会轻易留下痕迹，那么军务处自然是难查到相关线索。接下来的话，就是律法大臣那边了…考虑到律法大臣一般只会盖章而不细查，因此这假身份的过关令既然能盖章通过，就已经说明从他那里差不到线索了。这样一来的话…就只剩下边境了。”
“边境…边境那里又该怎么查呢…”绿莹重复了一遍，紧接着两人好像都有了答案，异口同声道：“过境簿！”既然要过关的行者信息都会记录进过境薄内，那么过境薄上记录的数量就等同于正式签发的过关令数量。而马丁得到的假身份，自然是不会记录进过境簿的。“我们只需要核对一下守备佐官所使用的官纸数量和边关处过境簿上记录的数量，谁的对比有差异，那么他一定就是被收买的那一位！”孟炎激动地开口道。
“好一个‘排除法’啊，孟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绿莹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这应该会很耗时间。”冷静下来后，孟炎顿时也想到了这法子的缺陷。换句话讲，这就是个简单粗暴用计数做武器的“笨办法”。
“这没关系，查案嘛，调查个一年半载才出结果的也不少。我们几天就得到这么多线索，已经很不错了。”绿莹打气道，紧接着又开口：“但其实还有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用掉的官纸不一定就等同于最终签发的过关令，毕竟这里面有因为废弃损坏或者申请中途取消而浪费掉的部分，对吧？”
“对，我把这给忘了…”孟炎一拍脑袋。“那这样的话…好像刚才的推论本身就不成立了啊！”他喃喃道。
“好消息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这些游宋物资的使用和记录都较为严格，因此损耗的数量也要如实上报。但如果再进一步要查官纸的使用是否准确的话…恐怕就要来一场大的了。”绿莹嘴角向上扬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孟炎咽了下口水，额头上开始冒出些许冷汗。
“让军务处把近期签发的过关令全部召回，根据召回的实际张数，边境那边的记录，以及官纸的使用情况，三者综合起来判断是谁出了问题。”绿莹微笑道。
“这！”孟炎顿时瞪大了眼睛。略加思索后，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确实如绿莹所言，这样一来基本就可以完美对证守备佐官有没有撒谎了。毕竟他们拿到的官纸数量是有限的，除掉他们申明损耗报废的张数，剩下的只能变成边境处有记录可查的过关令，否则就是有问题。而召回一定期限内发放的过关令，确实是核实实际张数的最佳渠道。即使行者拿着过关令已经去游宋了，边关处也有记录，等同于是有效的实际张数。实际张数，记录张数，官纸张数三点交叉，让作假者无所遁形。但问题同样十分明显，那就是…动作有点大。
“我问一下，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儿吗，召回过关令什么的…”孟炎支吾着问道。
“当然没有。”绿莹果断地摇摇头。“毕竟这稍微一想就知道很难办，需要派人拜访记录上的每一处地址，范围更是大到整个公国境内。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滋生坏虫。”她哼了声接着道。
“那…真的要做吗？”孟炎忽然犹豫起来
“怎么，打退堂鼓了？”绿莹凝视着孟炎问道。看到她的目光，孟炎忽然有种安心感。同样…还有股羞愧感。为什么自己突然怕了？畏手畏脚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那就干！”于是孟炎一拍大腿。
“很好，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孟炎。”绿莹转而笑了笑，继续开口：“不过要注意，这事儿只能由你来发起。因为你是大公钦定的调查特使，我只是帮你的，明白吗？”
“…明白。”孟炎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具体的操作由我来安排，不用你奔波。你只需要将其声明出去并且获取一些必要情报即可。”绿莹补充道。
“哎，明白明白。”孟炎笑了笑。他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是有明确判断的，这样也确实是最合适的方式没错。虽然内心深处他还是稍微有些犹豫踌躇。“那么…具体要召回多久前的过关令？你说近期指的是…”他接着问向绿莹。
“由短到长吧。先召回近两个月的，如果没问题就召回四个月，再不行就半年。物资是年初运一次年中运一次，眼下年中的还没到，上半年正好是一个大周期。如果半年的也查不出来问题，那恐怕就说明确实没问题了。”绿莹如是回道。
点点头，孟炎缓缓舒了口气，把桌上已经变凉的茶一口闷了下去。
“那…就这样吧。今天你先去军务处探一下虚实，最好是即刻拿到官纸的记录。我这边安排准备下人手。明天正式开始行动。到时候你负责统筹军务处的召回工作，我负责派人去边关查验记录。咱们双管齐下同时进行，争取越快越好。毕竟越快…造成的影响和麻烦也就越小，对吧。”
“没问题。但是具体到细节…”
“召回肯定还是得由军务处发起，也是他们的人来操作，不过我会派人过去一同参与，以防在其中耍手段。我就让天奇一并管理他们，然后直接向你汇报吧。如我所说这样你也可以更省心一些，如何？”
“没问题。”孟炎点点头。让绿莹安排毫无疑问是稳妥至极的。这也体现出了“人”的重要性。“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些手下都是从游宋带来的吗？”他紧接着问向绿莹，这也是他很早就有但是一直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大部分都是。”绿莹则点了点头。“一部分是我们家的女仆，一部分是法修监的人员，还有一部分是护卫部队的人员。我来之前也是精挑细选带了这几十号人，基本上够用了。可能我的仆从你见得比较多吧，毕竟她们也都住在游宋官邸。从法修监带来的十几号人我安排他们住在学院里了，同时也帮忙一同授课整理书籍。至于护卫人员…他们住在王宫的军营里，有单独划出来的一块地儿，而且离官邸也不远，所以像天奇这样可以随叫随到。”绿莹详解道。
“果然…都是你的亲信呢。”孟炎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要多带些帮手了。”绿莹笑了笑。确实是这个道理，没有牢固的手下，信任的团伙，凭自己一个人是干不了任何事的。眼下孑身一人的孟炎对此更是有着极深感触，而这同样也更坚定了孟炎日后建立属于自己团队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