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货两清,小毛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傲娇的不可一世。
在此过程中,张教授笑而不语,不劝阻、不帮忙、不介入,完全置身事在,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感觉甚是奇怪的云岫开口问道:“教授,您觉得1000块买这两把椅子,划算不?”
张教授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
云岫无言以对。
本待打道回府,张教授却指着一张四周带有围壁,恍若小隔间一般的奢华木床,兴致盎然的说道:“不急,难得见到如此典型的千工拔步床,咱们赏玩一番。”
“这位爷好眼力!”做成了一次买卖,自觉坑到了冤大头的店老板,此时态度转变的分外和善。
“就这张千工拔步床,那可是我这店里的镇店之宝,正儿八经的黄花梨,黄花梨晓得不,这可是最名贵的木材!你看这纹路,鬼脸儿纹、芝麻点、山水纹、虎皮纹等等等等,应有尽有,大开门儿的老物件儿!”老板自卖自夸的重复着之前的说辞,连神情都如出一辙。
“千工拔步床?”小毛表示从未听闻。
“所谓千工,是指需要一个工匠花费一千天,也就是三年,才能打造一张床。而拔步,就是拔脚迈步;不过也有人说是八步,以表明其大。我个人认为应该是拔步,不仅更有韵味,同时更为形象贴切。”张教授解释道。
“真的很大!”小毛喃喃赞道。
可不是大么,毕竟里面一张大床,床下是一圈回廊,边缘还用挡板围壁,自然又扩大了一圈,云岫约莫估计了一下,这张近乎封闭的“大床房”长、宽、高至少得有两米五、六。
张教授却是笑道:“拔步床原本就是我国传统家具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床。但这张仅有围壁,并不算大,更大还有三进拔步床,乃至五进拔步床。”
“‘进’是个什么意思?”小毛不懂就问。
“所谓‘进’,就是从床外到上榻共有几格就是几进,每格有不同功能,一般来讲进数越多床越大。”张教授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
“格?”小毛仍是一脸懵。
“拔步床的独特之处是在架子床外增加了一间‘小木屋’,从外形看就是把架子床放在一个封闭的木制地平上,地平长出床的前沿,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使床前形成一个回廊,虽小但人可进入,人跨步入回廊犹如跨入室内,回廊中间置一脚踏,两侧可以安放桌、凳类小型家具,也可放置杂物。更为阔气奢华的,就是在开放的这一侧进行延展开来,形成一层又一层空间,从而可以放置更多的物件,这一层就是一格。”张教授相当有耐心。
“这个我知道。”云岫插话道:“我记得一本书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说,‘东门心中大怒,叫李瓶儿跪在地平上’。如果不了解跋步床,就会认为东门大官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让李瓶儿跪在地上。但是这地平本是木头做的,它是属于床的一部分,所以李瓶儿还是跪在床上。”
对于云岫的旁征博引,小毛和老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知己的笑容。
唯有张教授从容自若,对云岫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说道:“那你应该知道,书中第九回,写东门娶银莲,施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
至于这一段,云岫还真没啥印象,囧在当场。
张教授也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这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其实就是拔步床。”
“这个十六两,相当于多少钱?”老板咂摸着问道。
张教授饶有深意的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嘿笑不已。
“东门买了拔步床之后,又用了五两银子另买了一小丫头,名叫小玉;还花了六两银子替银莲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秋菊。”张教授满足了老板的好奇心。
老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倒是小毛,咋咋呼呼的咋舌道:“哇哇哇,一张床居然都可以买三个丫鬟了。”
云岫则是不禁感叹:同样是看书,这人的境界不同,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张教授略有自得,不紧不慢的补充道:“黑漆欢门描金床还算不得什么,李瓶儿房中安着一张螺钿敞厅床,妇人旋教东门使了六十两银子,替他也买了这一张螺钿有栏干的床。’”
“六十两?都可以买十个丫头了!”作为老板,关注的永远只有价格。
“银莲的黑漆欢门描金床只有十六两,李瓶儿的螺钿敞厅床竟然六十两,那银莲肯定不乐意啊!”从事影视行业的小毛,则是飞速的构想出争风吃醋的桥段。
“价格差距这么大,应该是这两张床的名字中所体现工艺的差异吧。”作为专业人士,虽然云岫也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专业,但还是很自然的将关注点放在了工艺上。
张教授笑了笑,解惑道:“不错,这两张床,材质相差无几,但是黑漆描金和螺钿就天差地别了。”
“这黑漆描金我倒是见过,但是这螺钿,听都没听说过啊!”老板此时充满了求知欲。
张教授虽然不是那么好为人师,但仍是耐着性子,教学道:“螺,就是指各种海螺,尤其是漂亮的夜光蝾螺,同时还包括各种海贝;钿,据《辞海》中注释,为镶嵌装饰之意。”
“故而螺钿,就是指将螺壳与海贝磨制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文字等闪亮的薄片,根据需要镶嵌在器物表面的装饰工艺总称。”
“由于使用的是天生丽质的自然之物,不仅色泽艳丽,具有十分强烈的视觉效果;同时颜色牢固,历经时间的冲刷而不褪色。”
“其实螺钿工艺被广泛应用于漆器、家具、乐器、屏风、盒匣、盆碟、木雕以及有关的工艺品上,可以说是我国特有的艺术瑰宝。”
对于这种学识渊博的真专家,云岫三人唯有敬服。
老板更是主动致意道:“这位爷,行家啊!就我这千工拔步床,您给掌掌眼,要是合眼的话,您就直接给收了,我给您打个折!”
不待张教授发话,小毛抢先贬损道:“你这床,不带螺钿,甚至连喷漆描金都没有,就只有一些原始的简陋雕花,床也没见几进几出,更不带什么板凳、桌柜,妥妥的低配版,肯定达不到千工,怎么可能入的了咱们教授的法眼!”
对于小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故意找茬儿行为,老板见的多了去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殷切的目光牢牢放在张教授这种识货人的身上。
在老板看来,唯有识货人才是真正舍得出大价钱的人,至于那些棒槌,比如面前这个小毛,可遇而不可求。
“老板准备怎么卖?”云岫替老师问价道。
“这个数!”原本心理价位三千八的老板,伸出拇指和食指,坐地起价,比划了一个八。
“八百?”小毛故意喊道。
老板差点想一口盐汽水喷死小毛。
“原价一万,今天难得遇上行家,我给这位爷打个折,给个吉祥数,八千八百八十八。”黑心老板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挥泪大甩卖的模样。
“这么黑,你怎么不去抢呢?”小毛直接喷道。
“贵么?这可是能换三个丫鬟,不,是十个丫鬟的千工拔步床!一点儿都不贵!”老板此时的底气远比之前卖官帽椅足的多。
“东门那是螺钿床,你这是个什么鸟,别说十个丫鬟,就是能换三个丫鬟,我都服你!”小毛愤愤不平。
“时代不同了,这位小哥,当年的螺钿床,能有几张流传下来?别说螺钿床,就是我这千工拔步床,都已经是稀罕物,等闲可是见不着。”心有所持的老板慢条斯理的说道。
当然,这也是看在小毛阔绰的花了1000块的高价,买下了那对收购价只有100块的官帽椅的份儿上,不然老板才懒得理会小毛这种棒槌。
“老板所言非虚。”张教授意外的对老板的说法表示了认同:“起源于江浙一带的千工拔步床工艺复杂,只有富裕人家才够资本打造来给女儿作嫁妆,经历时代变迁,完好流传下来的,的确不多,难能可贵!”
受到鼓舞的老板笑成了一朵花,都堆出褶子了。
“但这八千八百八十八也太黑了吧,万元户都买不起这玩意儿!”小毛依然觉得不可接受。
“这张千工拔步床值这个价,无论自己珍藏,还是以后待价而沽,都极为值得入手。”张教授再一次开口对老板的报价表示了认同。
得到认可的老板开心的嘴都咧开了,还不忘送给小毛一个嘚瑟的眼神儿。
小毛虽然受到了挑衅,但迟迟没有壕气迸发。
老板则趁热打铁,故作大方的极力向张教授推销道:“这位爷,既然您如此看好,我就再退一步,抹个零,只收您八千块,零头就当我给您交的学费。”
虽然看好千工拔步床的收藏价值和升值空间,但张教授却无奈的摇头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我一穷教书的,连万元户都不是,哪里买得起这等物件。”
“八千块您都没有?”老板好是一顿失落。
“哎哟我这暴脾气,不就8000块么,买了!”云岫突然该出手时一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