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自从看见了厉明觉，脸色大变之后再没有转望它处，根本也无暇顾及台上表演。
厉明觉气敏惊人，也知道那姑娘一直看着自己，但是自己根本不敢再回看过去。虽然眼睛一直望着台上，可脑子却总是在想着其他事物。
韩云回想起那姑娘刚才突然生出的煞气，摆正了一下衣襟再端正的望着台上，心中只重复着一句话：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然后脸上继续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台上那穿着惹蝶服的姑娘已经坐好，古筝也正放于前。
古筝是流传极久的古乐器。在历史的长河之下，有许多乐器被淘汰，不再有人喜欢。而一直从古至今都受人喜爱的乐器之中，必有古筝。
婉转低沉的琴音响起，如靡靡之音，传遍四座。
耳尖的明公子都闭上眼，表情也出现了浮动。
韩云当然还是听得心中甚欢，心中估摸着，这应该是目前乐器演奏的最美妙的一个。
只是再看到明觉的时候，他脸上还是泛着点点抑郁之色，似乎先前的琴声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感觉。
不过，韩云也总感觉被什么洪水猛兽盯着一般，猜到多半还是那个姑娘。但也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没敢再回望过去。
琴声消弭片刻，过道上走来几人，坐在了前面唯一空着的桌上，似乎这桌就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场间大多数人都好奇的望了过来，顿时不少人神色不停转换，生出了许多声音。
韩云看过去，只低声喃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来的人，都是韩云认识的人。太子，厉明庞，三皇子，小皇子。
他们也是四人围坐一桌。太子坐下之后，瞧见了韩云，点头示意，韩云也隔空抱手行礼。而当三皇子看见韩云一行人时，眉头紧锁了几分，显然上次的事他依旧记在心上。
场间之人也有不少没见过太子和韩云真容的，左右转耳。
“刚进来的那几位是谁，看上起似乎派头不小。”一人小声问向左边的好友。
“那可是当朝太子，旁边的也是其他皇亲宗贵。”这人语气中带些吃惊，没想到他连太子也不认识。
“居然是...是太子，那太子向那人点头示意，那人又是谁？”
“亏你还生在都城，那人是宰相次子韩云，听闻是个早智之人。”
“早智之人？早智之人虽少，可书中也有许多记载。要么是作假，要么是渐成平庸，少有成事。依我看这韩云八成就作假。”
左边那好友，摇了摇头，顿生感叹：自己怎么会与这种不问世事不见世人的家伙相交。然后才继续说到：“那你可知道韩云左边那人是谁？”
“那人？...那人身上隐约有股文豪之气，难道是哪位才子？”
“你这家伙可算是猜对了一半儿，那人是明公子。”
“明公子？”一声惊呼传去，引来周围人的一顿鄙夷。“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在这两位谈话之间，下位表演的姑娘已经登上台来，正是期待已久的小雯姑娘。
韩云也无暇再去理会太子一行人为何到来，专心看着台上。
所有乐器中，唯有长琴最普通，也最复杂。看起来方方正正，若要弹好却要下岁月功夫。
纤细的手指抚着琴，只见一指弯曲勾弦，琴音入耳，渐起潇潇。
明公子听着琴音，轻皱着眉，面色有些难看。
倒不是因为难听，前几次韩云与明公子一同前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种表情。
而韩云几次听到琴音，都能从中感到一股凄凉萧悲的意境，或许明公子能听到的更多。也是因为这琴音的怪异，明公子几次听琴都是如此表情。
韩云和明公子还因为此事找过几次小雯，但小雯总是说不了两句就走。甚至她也有半月左右从未再主动找过韩云一行人，有些奇怪。
韩云看着台上，并不能从小雯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她总是娇羞轻笑着，像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可琴音却透露出了大问题。
场间没有人的琴技能达到明公子那样的境界，包括现在的小雯，像韩云耳朵灵敏识音的也寥寥无几。他们只是分得清好听与不好听，再无他。
就像现在，他们绝大多数人也只是沉浸在小雯的美妙琴音中，包括太子那一行人。
琴音到了高潮的时候，明公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韩云也摸不清琴中韵味了。
小郡王依旧一脸痴迷，明觉的大半注意力还是在左方。
表演结束，韩云并没有想着小雯今日的名次如何如何。只是觉得今天应该找小雯问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随着众人的雀跃也鼓着掌，只是三皇子却并不待见，视线大部分时间也是停留在那个花赏容身上，似乎是为她特地而来。
花赏容的舞已经被内定为重头戏，她的舞姿实在是找不到让人挑剔的地方。连她与别人的间歇时间，都比其她人要长。
万花楼似乎在她身上赌对了，场间的人对于压轴的她已经表露出莫大的兴趣。
韩云现在的注意力在明公子身上，“你从小雯的琴音中听出了什么吗？”
明公子面露峻色，“以往的只是凄悲，今天却还另带着一股风萧萧兮的凌厉。”
韩云疑惑更深，明公子说的委婉，他实际是说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你们又在嘀咕什么呢？”小郡王突然插上话来。
“没什么。”韩云和明公子同时说到。
只是小郡王看着两人面色怪异，先是疑惑再是生趣：“你们是不是在说什么秘密，快说是不是。”
看着两人同时喝茶，小郡王知道自讨没趣。于是又问向了厉明觉，“明觉，你以前也没来，那花赏容的舞姿你有多少期待。”
厉明觉此时哪有心思期待花赏容的舞姿，身旁可一直有只母老虎在蓄势旦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冲上来。
小郡王看着厉明觉僵硬的摇了摇头，只觉得气氛忽然奇怪。仔细看了看三人，又将心思放在台上。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花赏容开始渡步到台上。只是这么一小段路，被她这样一走，竟也生出了些滋味。
三皇子看着也渐生笑意，他这次确实是为她专程而来。
压轴表演正式开始。
她双手挥出似皎月隐现，两段红绫从袖间射出。伴随脚步扭动，红绫被彻底挥舞起来。
人们就像赏着奇物一般，全神贯注。
…
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高潮终于迎来。
她在台中央飞快斜转着，不断的旋转。一裘红衣千叠服也正如它名字一般，千片红幕起，隐窥佳人。
韩云也被这一幕彻底吸引，在薄幕之下，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一仙女在尽情的施展舞姿。
慢慢的，薄幕缓缓落下，她依旧在里面欢畅的跳着。
直到人们重新看到了她。明明时间如此短，但他们却恍若隔世，看到的花赏容似乎也不是从前的花赏容，而是仙女下凡。
直到红幕彻底落下，花赏容的舞姿也停止了。但人们依旧意犹未尽，直直的盯着花赏容，一脸痴恋。
一会儿，大家的掌声才响起。
至此，先前主持的妇人又上到台前。妇人是万花楼的主人，早已将先前的情景尽收眼底，心里也早已乐开了花儿。
妇人说着此次的规则：每人都会有三朵白花，台上共有八个花兰，上面标有比赛的人名。客人们只需将三朵花放在花兰里面，每个花兰只能放一朵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场间的客人从前到后，依次将手中的花放入前面的花兰中。
韩云投的是：小雯，花赏容和弹古筝的那位姑娘。
明公子跟韩云一样，小郡王和厉明觉除了小雯，另外两位投的是花赏容和弹琵琶的那位姑娘。
太子虽然只看了两场，也投了三位，另外一位是短萧的那位姑娘。
最让人意外的是三皇子，上前只投了一位，是花赏容。意思很明显，除了她，谁也看不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投花和结算都已经完成。
第一名几乎得了全票，是众望所归的花赏容。
第二名是小雯，也得了大半票数。琴技很被大家认同，但明公子却为此高兴不起来。
第三名是穿着紫衫百花服的那位姑娘，用的是短萧。她得第三名，很让人意外，其中或许与太子那票有着一定关系。
第四名是弹古筝的那位姑娘。她的意境和琴声都很好，与小雯不分伯仲，但只是第四名。
就这样，今年的四大艺伎被评选出来。与她们各自真实水平也差不了多少，客人们确实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接着，今天的比赛算是正式落幕了。剩下的就是明天的花魁争夺了，虽然应该会被花赏容夺得，但人们更喜欢其中过程。
人们有序的离场，太子特意走向韩云，三皇子也跟在后面。
太子和善的与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聊道：“今天的表演确实精彩，可惜只看到了最后两场。你们觉得今天这台上的表演如何？”
“确实赏心悦目，每位姑娘都令人心中欢喜。”韩云客气的回应。
三皇子却横插一手：“我看除了花赏容，其余的都平淡无奇，只有她一人独领风骚。”
太子微微一笑，“三弟，你的性格还是如此。”
“我说的是事实。”三皇子转过头去，他很不喜欢太子总摆着兄长的架势，令人厌恶至极。
太子不管三皇子又望向韩云，“待会儿是否有空，要不一齐去茶楼饮饮茶。”
韩云和明公子决定待会儿要去找小雯，所以并没有想继续的意思。“多谢太子，只是待会儿还有事，恐怕今日不能如愿了。”
没等太子回复，三皇子又开口道：“什么事这么紧要，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厉明觉突然站到了前面来。
三皇子顿时又把头转向别处，脸色铁青。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厉明觉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一个三不怕，让自己无计可施。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太子也摸清了大概状况。“既然有事，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太子就和厉明庞一同走了，三皇子则是跟小皇子走了另一个方向。
而说起厉明庞与太子的关系，大概就和韩云与小郡王的关系差不多。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远，小郡王刚才一直忍着的笑声才传了出来。
“哈哈哈，明觉兄算是彻底让那个三皇子记下了。”只是小郡王看着众人脸上却没有多余表情，“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你们两个先去对面的茶楼吧，我和明公子还有事，晚点过来。”
厉明觉点了点头，朝着茶楼走去。小郡王十分疑惑，不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关子。但犹豫一会儿，还是跟着厉明觉走了。
韩云和明公子没再作声，一齐朝着立春楼走去。
...
小雯现在已经算是立春楼的大牌，不能太过抛头露面，立春楼的老鸨排出轿子护送回去。
而小雯前脚刚进立春楼，没过片刻，韩云两人也到了。
韩云和明公子算是小雯的贵人，也就是立春楼的贵人。老鸨看见了，立马过来笑脸相迎。
“两位贵人快进来坐。”一边招呼，一边告诉里面的人给安排一个好位置。
“不了，今日匆忙过来，只是为了找小雯。”韩云告知来由。
只是老鸨一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憋了好半天才说道：“小雯她...她今日不想见人。不过可能是太累，要不两位贵公子明天再来。“
韩云当即说到：“今日不同，劳烦再去通报一声，我们务必要见到她。”
老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好吧，实话告诉你们。其实是小雯刚才跟我说如果来的人是你和明公子的话，就将你们劝走。你们是宗贵，我总归没胆子敢撵你们走。而小雯现在也成了四大艺伎，身份不同以往，她肯留在我这小楼，也算我这小楼福气。”
韩云听完还想再说什么，明公子却抢在前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韩云有些意外，但明公子说完就走，韩云只好先跟上问清楚。
“多谢两位贵公子成全。”
韩云看着明公子，他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就像往常一样。“怎么突然走了，不问问清楚吗？”
“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了。”
“什么都不做吗，万一出事了呢？”
明公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也跟我们再无多大干系了。”
明公子往茶楼的方向继续走着，韩云却停下了脚步。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没太必要紧张小雯。论交情，一个月的相交，算不上知己，顶多算是一个普通朋友。论才，琴艺天赋倒是不错。论位置...这不应该比。
如果小雯真的出事了，应该会难过些时日。但还有自己和小郡王他们，小雯应该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想清楚这些，韩云朝着明公子匆匆追上去。
......
到了深夜，立春楼中还有许多客人。小雯的房间还亮着光，里面没有其他人。小雯坐在镜前，梳理着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溢出些水，划过毫无表情的脸颊。
妆台上有几张干净的纸，旁边放着笔，盛着墨。
她开始写着什么，写的字并不好看，勉强认得清。写完之后，装进信封收好，放在枕头下。
接着又开始抹上胭脂粉，一层薄薄的胭脂粉在脸上，看起来会更动人。
抹好后，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了韩云，笑了起来，这下更好看了。
她又起身，走向了床。床上面摆着一件衣服，在微弱的烛光照射下，映出晚霞似的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