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秋的夜里有些微凉。晦暗不明的月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斑斑驳驳洒落一地，无端地生出几丝诡异的气息来。
顾棠和秦空蹲坐在一根颇为粗壮的树杈上，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自从秦空加入队伍以来，他打着“互相监督，协同合作”的口号，一路上就跟牛皮糖似的黏着顾棠，甩都甩不掉，连顾棠蹲个茅厕都要守在门口，这让顾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露馅了。
这些天来，顾棠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不仅时时刻刻要留意不要露出马脚，还要提防秦空时不时的套话，要是不小心说漏嘴，那就真的凉凉了。
秦空分配到的核查的区域是豫州的西北部，所以我们可怜的、要到杨州去投奔大师兄的顾棠同学只能被迫随着秦空在豫州打转。
今天刚到一个新的城镇，诶，还真别说，冒充浮屠山的还真让他们给碰上了一个。
顾棠急着摆脱秦空，提着大刀就准备杀上去，擒住这群害他落入如斯境地的毛贼们，然而却被秦空拦住了，说冒充的不止一人，跟着他说不定会遇上他们那伙子人，来个一网打尽。
可从早上跟到现在，屁也没看到一个，顾棠蹲在树杈上，无聊地数着之前随手掐的一朵朱槿的花瓣，可数来数去，也没见能从五片花瓣里数出六片来。
没办法，他总不能阻止人家办正事吧。
当顾棠刚刚开始第七十九次数那朵快焉了的花时，将近两个时辰没动的秦空终于动了。
“别玩了，跟上。”
顾棠摸摸鼻子，认命跟上。
秦空的速度很快，顾棠为了不跟丢他们，只能拼命提气跟上。
啧啧，不愧是浮屠山的正牌弟子，轻功就是好啊！师父说过自己的习武天赋高于常人，是习武奇才，但比起浮屠山的弟子，自己这点能耐果然还是不够看。
静谧的夜色中，三道身影极快地掠过城门上空，守城的士兵们只觉得几阵阴风“呼”地一下从身旁刮过，他们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们摸摸脖子打了个寒噤，自言自语天冷了该多添几件衣服了。
到了郊外的一片竹林，秦空悄无声息地落地，顾棠落后一步，同样无声息地飘身落在他旁边。
秦空没有说话，保持着刚落地的姿势。顾棠追了他那么久，倒是想活动活动酸涩的手脚，奈何此时的气氛太过严肃庄重，秦空不动，他也不敢动，只好随着秦空就那么僵着。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也是最致命的颜色，更何况是这种风一吹就“飒飒”响的竹林，地上还交叠着被割成碎片的鬼影般闪动的月光，顾棠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差点给吐出来。
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心中的恐惧扩大无数倍。一个湿滑黏腻的东西刚拂过他的脚踝，顾棠“嗷”的一嗓便喊了出来。
因恐惧而有些破音的、尖锐的叫声陡然响起，划破黑夜的沉寂，躲在暗处的人趁着顾棠的惨叫声掩盖自己行动的声响，快速离开，彻底甩掉了秦空顾棠。
而秦空早在顾棠叫喊声响起那一刻，便瞬间回身手起刀落，速度之快让顾棠只觉寒光一闪，那恶心的东西便被劈成了两半。
顾棠定神一看，一条足有碗口粗的大白蛇被拦腰切断，断口处鲜血如柱，蛇身还不甘心的扭动着，垂死挣扎。
他的小脸“刷”的一下白了个透。
“鬼叫什么！人都被你吓跑了！还追什么！”秦空脸色发黑地咆哮出声。
顾棠弱小的身躯一颤，也意识到自己坏了他的事，有些心虚地开口，惊吓过度的声音里不觉还带上了几分哭腔：“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怕黑……还怕蛇……”
秦空沉着脸看着他，眼前的人身躯娇小，瘦弱的肩膀一抽一颤，头微低着，眼眶微红，还含着一汪泪水，随时会滚落下来。声音里饱含着委屈和歉意，嘴唇也因愧疚而微微抿着，这幅样子活像谁欺负了他似的，也极大地激起了旁人的保护欲，有种搂他入怀温声安慰的冲动。
秦空胸口窜起一股子邪火，脸色也更加沉郁了，他寒声道：“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摆出这幅样子，听到了没有？跟个女人一样，成何体统!”
顾棠被他一噎，不敢出声反驳。此刻某大爷炸毛了，为大爷顺好毛才是上上之策。
他一个劲地点头，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狗腿有多狗腿，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秦空见顾棠跟拨浪鼓似的狂点头，无奈之余也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声音便软了几分：“有我在你怕什么，不是说了么，有师兄罩着你。”
顾棠裂开嘴角回以一笑，还是接着一个劲地点头。
秦空微微一叹，抬头看了看天色：“追不到就算了，让他们再蹦跶两天。”说罢伸手揉了揉顾棠的发顶：“我们去找家客栈歇息吧。”
顾棠还是有点心虚的：“不会耽误了正事吗……”。
秦空挑了挑眉：“你还知道误了事，要不我们再继续跟上去？”见顾棠瞬间皱在一起的五官以及写满了抗拒的脸，他失笑道：“嘴上说着害怕身体倒是很诚实嘛，放心吧，不会耽误的。休息好才有力气继续追查啊。”
顾棠登时欢呼一声：“师兄最好了！”
要知道，从早上跟踪到现在，他连口饭都没得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回了城，他们随意找了一家看着还行的客栈，吃饱喝足，顾棠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顾棠喝了点酒，似乎有些醉了。秦空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抬手一个清脆的响指，招来了店小二。
小二哥弯着腰谄媚地笑问：“这位客官，您可是要加菜？”
秦空看着顾棠已经开始揉眼睛了，道：“不，给我们来两间天字号上房。”
小二哥一愣，挠了挠头，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天字号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人字号您看可以吗？”
秦空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但见顾棠托着腮眯着眼睛看着他，便道：“那行吧，两间人字号房。”
小二哥干笑了两声：“这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人字号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了，您看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