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842800000013

第13章 博士后工作的开始

1995年8月,我的博士后工作开始了,我的新研究课题也开始了。结合我博士所学的技术,我将筛选一些新型药物的候选者出来;再用这些候选者作进一步改进,使之更适合药物的需要,或使之药性更强等。我喜欢我的课题,这样既可以应用我以前学的知识,又可以学一些新的药物开发方面的知识和技术。这样,我对我这门技术和围绕这门技术的一些应用就都有所了解了,对我今后在这方面的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沙博特教授的实验室很忙,他把每个人都抓得很紧。实验室包括我在内共有七个人。雪莉,技术员兼实验室管理员,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白人青年女子。她长得矮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不过头发不多,有些地方还有点秃;据说她正在进行生发治疗,经常头上贴点什么东西。雪莉还是个大姑娘,还没嫁人,性格比较开朗,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她常常会当众批评你这没做对、那没做对;但如果你实验中需要什么东西或帮助,她都会尽量帮助你,除非那天她心情不好。

特瑞,博士后,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人男子。他中等个子,深褐色头发,身材偏瘦,穿戴朴素。他娶了一位黑人太太,生活态度严肃而传统,处世谦和而有原则。特瑞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在他的言行中带有很强的宗教色彩,他说话轻声细语,待人很和气,而且很诚恳。每当你有什么问题找到他,他都会认真地给你讲解,帮你解决问题。他每天都会从实验室给他在家带小孩的太太打好几个电话,常常说:“Honey(亲爱的),你辛苦了”,或者“I Love you(我爱你),”等等。我想,他太太一定是一个很幸福的妻子。

我记得我刚到实验室的时候,他还特地邀请我和子健、佳佳到他家做客。我们才了解到,他太太也是博士毕业,是学航天的,真不简单。他们住在一栋公寓里,室内摆饰非常简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仅有的一个类似地球仪的装饰却是与别人家不同的月球仪。我头一次见这样的月球仪,颜色不是蓝色的,而是灰色带点浅棕色,感觉很奇特,这是家里唯一的一件与航天有点关系的东西,但也是一件独特的、与众不同的饰品,它让这个家带上了航天的色彩,让这里的主人显得清雅而高深。

特瑞有两个女儿,大的五岁,小的三岁,混血,长得都很可爱,有着她们爸爸和妈妈的优点。我对特瑞的印象很好,有事也愿意跟他商量。特瑞给我的是一个典型的、正面的基督徒形象;我对基督教信仰的发展除了帕克曼教授外,他也是一个很有影响的人。他们并没有直接给我传授过基督教的思想和精神,甚至没有提及过宗教;但他们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吸引和感染着我。

安达,博士后,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德国白人男子。他中上等个子,穿戴正规而严肃;每天来实验室时,哪怕上身穿着T恤,底下裤子还是能看见裤刀。他由于早白,头发有点发灰,总剪着平头。他说话有点口音,但英文相当的好,是我见过的外国人中英文最好的一个。当他跟美国人交谈时,你感觉他就像美国人一样自如。他有一个美国女朋友。安达是一个古怪而刻板的人,总摆出一幅严肃的面孔,指责这个没做好,那个没做好,显得有些让人讨厌!

有一次,他正在实验室里骂人,说垃圾都满了为什么没人收拾一下,自己在那里一边收拾,一边念念叨叨。我知道他不一定是说我,可实在忍不住,对他不客气地说:

“安达,如果你愿意收拾,你就收拾,用不着去指责别人;如果你不愿意收拾,放在那里,会有人收拾。”他立刻闭嘴了。这种人就是需要敲打一下,不然,他会觉得谁都好欺负。其实,他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但总要摆出一付学识渊博的样子教训别人。他对别人,特别对其他种族的人是极端地瞧不起,总认为只有自己了不起。有时明明知道自己不如某人,但内心深处还是不服气。他就是这么个人,你也拿他没办法。但愿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像他一样。

李中捷,博士后,从中国大陆来;三十岁左右,个子瘦小,穿着随便,戴着一付眼镜。

他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妻子在匹斯堡一家公司做秘书。李中捷是一个话不多、比较安静的人,整天都闷着头在琢磨自己的实验进展,很想快点做出成果、写出文章来。

他人比较随和,也好相处。

林志高,博士后,从中国大陆来,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到美国来后就直接做博士后。在美国,医学学位跟博士学位等同,他们看待中国来的医学生也这样,来了就可做博士后,但不能直接作医生。不过,志高在国内已经是医学博士生人选,没读完就跑出来了。他三十岁左右,中上等个子,穿着随便,性格很开朗。他跟我们家关系一直不错,我能进沙博特教授的实验室还多亏了他给引荐。

进实验室前,我们另外一个朋友认识志高,请他去跟沙博特说说,还挺管用,免去了沙博特的顾虑和犹豫,连推荐信都没要就把我收进来了。尽管博士后的位置并不难找,但我当时的情况确实有点别扭和窘迫。我们后来一直很感谢志高,两家的关系也一直处得不错。

志高的妻子方华是一个性情温柔贤淑的女人,在家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儿子—凯文,说话柔声细语,给人一种亲切感。凯文很可爱,正在学说话,常常中英文混在一起说,比如:“他要打ME”、“给ME那只小狗”,等等。他不会说中文的“我”,就用英文的“ME”代替一切情况,很有意思,常常弄得哄堂大笑。

艾德温娜,博士生,二十五六岁的美国白人女子。她中等个子,烫着披肩长卷发,眼睛大大的,长得还算漂亮,比较注意修饰外表。据说她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医生;这两种职业都是美国最有社会地位、最受人尊重,也是年薪最高的职业。艾德温娜可以说是出自于一个上流和富有的家庭。她还有一个在匹斯堡大学当教授的男朋友;他有时来实验室,我们都见过。这个男朋友是个英国人,有一只眼睛是斜的,也许是假眼也说不定,我们不便打听。我们都觉得奇怪,像艾德温娜这样的条件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不知为什么会找到他的,也许,他很有内才我们都不甚了解吧。

艾德温娜说话和气而有礼貌,但很有分寸和距离,也显得有些势利;跟老板、系主任,以及系里的秘书等说话都带有几分讨好、献媚的劲头,而跟我们一般人说话就比较冷,比较严肃。我们有时都会在实验室里学她跟系秘书打招呼的口气:“嗨”,这个“嗨”字后面要带着笑音,音调稍往上升,有点肉麻。雪莉学得最像;她一学完,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艾德温娜的这种德性也许跟他的出身和家庭背景有关,不太瞧得起一般人,比较势利。

实验室里大家总的来说相处得还可以,每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实验,没闲暇顾及什么别的东西。沙博特抓每个人都很紧,两三天就会来问你结果怎么样了?

沙博特是一个阿拉伯人的后裔,在北非的一个小国家——摩洛哥长大;后来,留学到美国,现在混到了助教授的位置,真不简单。他有着典型的阿拉伯血统的外貌,中等个子,黑色带卷的头发,脑门儿前面有点秃,嘴上胡子总剃得很干净,但鬓角和络腮的毛发还是很浓密,就像许多阿拉伯人一样。他戴了一幅金丝眼镜,也许是多年的奋斗让他架上了这幅眼镜。

沙博特大概四十岁左右,妻子也是摩洛哥人,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在匹斯堡买了一栋房子。像他这样,真算是混得很不错的了,据说很快要晋升副教授了;都说他是跟着系主任一起来匹大的,在系主任手下从博士后开始干起的,系主任一直都很提拔和照顾他。沙博特的神态举止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他的英文说得很好,连一点口音都没有;而且他还说了一口非常流利的法语。摩洛哥是法国殖民地,他在那里长大,法语应该是他的第一语言;他还能说他们本族的语言。

沙博特是一个非常有进取、有竞争意识的人,什么东西他要想得到,就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去得到。由于他的这种风格,整个实验室也是这种风格,大家每一个人都想快点做,快点出结果,快点写文章。他的实验室总是特别容易出东西,他每年都能发表好几篇论文。在他手下干,有利有弊,有利是能很快出东西,有弊是很紧张。不过,一般学生和博士后都喜欢这样,能快出东西、快写文章。但是,对于技术员和其他一些人,那就不太痛快了,成天被逼着往前赶。

沙博特这个人有一套他的为人方式,对他的老板毕恭毕敬,对下人还没有吵翻过脸,处理人际关系和矛盾基本公平。所以,手下的人就算在他的压力之下有点不痛快,但当面都不敢怎么样,对他都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的。他的实验室治理得还算没有什么大问题,而且工作效力很高。

来到实验室一周后,我就立刻投入了正式课题。我的课题是用我学的筛选技术在肽链库中筛选出一种新的、能够抑制RAS/RAF结合的抑制肽;再用这种抑制肽最后改造和发展成一种真正的治疗肿瘤的药物。目标挺宏伟的,但要拿到最终的药物恐怕需要很多年,我大概能帮他选出有效肽,并证实有一定效果就很不错了。以后的再开发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我需要从头开始,从提纯RAS蛋白,克隆RAF基因的一切准备工作开始做起。

我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工作一开始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课题中去了;而且,干得非常忘我,根本不需要沙博特来给我施加压力,问我做到哪里了。

我大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RAS蛋白质从一个粗制品中提取了出来;又用了一个月,将RAF基因亚克隆到了GST-质粒中去了。在这两项准备工作中我基本没有浪费材料,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做重复性实验,都是一次性成功。沙博特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一个摆着看、混饭吃的主了。他开始对我有些刮目相看起来,知道我是个真格的了,是真正受过正规和严格训练出来的博士。他心里正为当时没有犹豫就接收我做博士后而感到庆幸呢。

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是筛选工作了。我打电话、写信给乔恩要来了一个6-肽和15-肽的肽链库。乔恩在这方面很大方,只要有人向他询求肽链库,他都慷慨地免费赠送,还附送一份筛选手册。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个领域这么出名的原因之一。年年他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请求样品的信函,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供不应求了。

拿到肽链库后,我就开始了筛选。这一次的筛选对于我来说是一次考验。要在离开了乔恩实验室的条件下,自己建立起一切筛选和检测的条件,并要确保建立的条件是准确有效的。我开始一个一个地去订购用品和试剂,一个一个方法地去试做。最后,三轮筛选完成了,一切顺利,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紧接着,我就要对筛选出来的克隆进行DNA序列检测了。可是,这里实验室从来不自己做DNA序列检测,都是送出去检测,每个克隆25美元,太贵了。如果我要检测上百个克隆的话,那就要花几千块美金。我跟沙博特商量了一下,沙博特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最后,那就只好我自己做了。这无疑又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我又要白手起家,从头开始准备所有的实验条件,在一个完全新的实验室建立起DNA测序的方法来。可是,我硬把它给做了,并且做成功了!其实,我心里有点打鼓,对这里的条件不太有把握。

第一次胶片洗出来了,非常清晰可读,只是电泳胶破了一个小角,但不影响读结果。我只做了一遍,胶片出来真是太漂亮了,每条带都非常清晰整齐,人见人爱。沙博特见了兴奋极了,他明白,只要有我在,他实验室要做筛选、做DNA测序都会不成问题了。他高兴极了。

另外,更值得高兴的是,DNA序列检测结果跟我以前选择出来的情况类似,主要有一组肽链被选出来了,不论是6-肽,还是15-肽,选出的都是这种类型的肽链。这一肽链中有好几个赖氨酸存在,这正好与RAS蛋白的天然结合物很类似,含有较多的碱性氨基酸。这一结果也表明我的筛选成功啦!

这一下,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也同时说明,在这个新环境下,我所做的一切和建立的一切条件都是精准无误的。这也充分证实了我的实验能力,离开了乔恩和乔恩的实验室,我自己完全可以独立地、成功地建立起这一整套系统,并能获得尚佳的筛选结果。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一次不小的考验,考验我的技能、经验、能力等各个方面。

可是,这同时也是一次我综合能力的展示。

我完成这所有的实验也不过是花了4~5个月的时间,虽然,我从建立条件开始,但大部分实验都是一次性成功,没有做什么重复性的实验。在半年之内从所有的准备工作到最后筛选出结果,这是一个惊人的速度和成果。任何人都不得不对这个事实心服口服。

这几天,沙博特一见到我,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兴奋得都有一点飘飘然了。看那个样子,真比我本人还要高兴。确实是这样,选出来这样一个结果是应该让他兴奋,这预示着我又给他开辟了一个崭新的研究课题。如果一切顺利,他就可以发展出很多新的课题来。这几天,一开实验室会议,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要夸奖几句,弄得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有点嫉妒了。

其实,真正嫉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洪教授,那个当初没有接受我的洪教授。因为在同一个系里,他对我来后的一切表现非常清楚,也许他比别人更注意一些。

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地干练和能干,很后悔当初没接受我。他时不时地跟我聊天时还耿耿于怀地提起此事。“我怎么会没有资金呢?我明明有资金,是他自己没资金了……”他一脸不满的样子说。

“你说谁?谁没有资金了?”我有点莫名其妙地问。

他欲言又止,不往下说了。我不好再追问。他走了没一会儿,沙博特出现在了门口。

“洪教授在跟你说什么?”沙博特问。

“好像是说谁有没有资金。”我说。

“他怎么这么愤怒啊?”

“我也不知道。”

听沙博特的口气,好像他看见了当时的一切。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纳闷儿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乍一听洪教授的话,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不接受我。听起来,他话里有话,好像当初他不收我不是资金问题,而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好像是迫不得已才借口资金不足的。

我原以为是他从乔恩那里询问我的表现时,乔恩没说好话,或者,他台湾人对大陆学生有成见,现在看来不太像。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这里的系主任让他以缺乏资金的托词来推托我的。我去了沙博特的实验室后,他才回过神来,气得要命,我想大概是在生系主任的气吧。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系主任要这么做,一直到几年后,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大概与那些神秘而权威的“操控者”有关。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不过,洪教授也是个基督徒,在教会里很活跃,讲道非常地出色,我很喜欢听他的布道。他的布道很特别,是从科学的角度进行讲解的,是用现代的科学知识来证实《圣经》中的道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也正对我的胃口。听了他的布道,你会觉得上帝和科学其实一点都不矛盾。我在教会里跟他有经常的接触,关系也还不错。

筛选结束了,结果非常看好,看起来很有希望和发展前景的样子。这时,难免有人想来插一手、沽点光,利用一下这个结果。艾德温娜就是主要的一个,这几天都在跌不忙慌地跑到沙博特办公室去游说,想由她来接替这个项目,用这个结果往后进行药性实验。那几天,好几个人也都在说让我就负责前面的筛选工作,由别人来负责后面的检测工作,等等。我听了心里有点不痛快,我到这里来做博士后,不是只来用我学过的技术进行筛选工作的,我也需要学习和接受这个实验室其他方面的训练才对。实验室里所有的中国人也都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继续做下去。

“你是不是想接着做下面的检测?”志高问。

“当然啦,我也想学学这个实验室的东西啊。”我说。

“对啊,你完全可以做下去。”

“可是,沙博特有可能会让艾德温娜来做。”

“凭什么?这不公平。你一个博士后为什么给她一个博士生做开发和准备。”

“这也由不得我,要看沙博特怎么想了。”

于是,我就去找沙博特谈了谈我的想法。我希望我不只是来做筛选的,应该继续承担下面的药效检测工作,应该学习这个实验室的其他技术。这半年多来,我在实验室的表现赢得了沙博特的信服和尊重,让他不得不开始重视我的意见和意愿。他同意了我的要求,并让特瑞来指导我学习他们实验室的一整套检测技术和方法。我对这种安排感到满意。

艾德温娜是沙博特的第一个博士生,很受沙博特的宠信;沙博特对她的要求和意愿也总是尽量给予满足。而且,我刚进实验室时沙博特好像也有这个意思,让我选出来后给她做。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由于我的坚持,沙博特也不好意思再迁就她,只好作罢了。

虽然艾德温娜心里不痛快,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看着我跟特瑞一起开始进行检测了。特瑞很理解我的想法,也很愿意给予我指导。

“你是应该学习一些这个实验室所用的方法和手段,也应该继续你的题目往下做。”他对我说。

特瑞看问题一般不带偏见,比较公正,如果他这么看,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错的。沙博特平常也比较尊重他的意见。

“谢谢,我也这样认为。”我感激地看着他说。

“那我们明天就从培养细胞株开始吧。”

“好的。请多指教了。”我兴奋地说。

特瑞人很和蔼,教得也很认真,跟着他,我很快就掌握了他们的一套用活细胞株来检测药效的方法和手段。

我按照筛选出的序列合成出小氨基酸肽,初步地将这种小氨基酸肽放入细胞培养中试试,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也就是说,我将类似药物的东西放入了肿瘤细胞培养中,看看能不能阻断细胞中的某个关键反应路线。我所检测的主要是RAS/RAF这一条反应路线。当然,这只是非常非常初步的试验,也许,不经过修饰的小氨基酸肽根本看不出什么效果来。我只是想试试。

有趣的是,通过我的检测发现,直接加入未经修饰和改造的小氨基酸肽就能看出一些效果来。这个小肽好像有阻断RAS/RAF反应的趋向。我想,如果照这样进一步做下去,将这个小氨基酸肽再进行一些修饰和加工,效果可能会更佳。这对于我来说当然是一个好兆头。我就全力以赴地接着往下做了,希望能再做出点什么结果来,可以写一篇像样的论文了。

正当我兴致勃勃地做着我的实验,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沙博特很快就要离开匹大去佛罗里达大学任职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吃惊,预先谁都不太知道。佛罗里达大学给了他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聘任,他如果去,会马上晋升他为副教授,并任药物开发中心的主任。这对他来说,提高了一大步,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会接受这个聘任。可是,他在我们面前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们说:“一切还没决定,你们都好好做你们的实验,不能停下来,我每天都会来检查的。”

大家还是照样做着实验,可是,谁都心神不宁,都在考虑自己的退路。到底跟他走呢?还是上什么地方去?

果然不出所料,不出一个月,他就跟大家宣布他准备接受佛罗里达大学的职位,问我们谁愿意跟他一起去。一个月的考虑,大家基本心里都有数了。

我肯定是不会跟他去的,子健在匹斯堡有一份稳定正规的工作,怎么可能为了我去佛罗里达做博士后而放弃?那是不可能的。特瑞也不愿意跟他去,尽管沙博特答应可能给他弄一个助理教授的位置,但特瑞还是不愿离开他已居住惯了的匹斯堡。他情愿再到别的系去找一个博士后的位置。李中捷也不会去,他已在滨州大学一个教授手下找到了研究助理教授的位置,很快就要走了。雪莉是有可能跟沙博特去的,她单身一人,在匹斯堡除了两只猫外无牵无挂。她一直也比较受沙博特的赏识,而且,沙博特已私下跟她许了愿,过去一定要给她涨工资。林志高也有可能去,他需要沙博特给他帮忙办“绿卡”,沙博特答应过去一定尽全力帮助他把身份办下来。

剩下来就是安达了,他一直摇摆不定。沙博特说让他过去争取一下助理教授的位子;他好像去参观过两次,还给了一个讲座,但还是没能争取到他想要的位置。最后,他留在了匹斯堡,去系主任的实验室接着做博士后。

不知为什么,自从我来到匹斯堡后,也就是1994年下半年开始,我在身体和感觉上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我记得,1994年8月,子健开车从密苏里把我接到匹斯堡时,半路停下来观赏景色。当时子健说要给我照相,我就一手叉腰,另一手举着饮料的瓶子,正准备照相,突然,我的心脏好像抽搐了一下,或者说是抖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是自然发生的,倒像是受什么东西的驱动,机械性地抖动了一下。当时也就一秒钟的工夫,我也没太在意。

到了匹斯堡后,不知为什么,我每月总有那么一两天会头痛,很像偏头痛,可没有任何原因,既不是感冒也不是过度操劳或紧张。我以前很少有这种头痛,除非是重感冒发烧,一般是不会的。现在凭白无故地就会痛,不知是为什么,想想,也许是痛经吧。

其实,我以前从来都不痛经,我只是想找个理由罢了。一直到了几年之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另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发现我在匹大做博士后期间,仿佛一言一行都在被监视的状态下。但是,我并不觉得被周围的某个人在监视;而是发生在我生活中的事,无论在哪里,很快就被我的同事或者上司知道了。有时,第二天就都传遍了。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

记得,沙博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Be good.OK.”他口气有些含蓄,好像话里有话,好像意思是:“好好地,别出什么岔子,小心一点。”他想要提醒我什么吗?我当时似懂非懂地。直到几年后想起这句话,我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他一定是知道点什么,想好心告诫我点什么。在美国,沙博特也是一个外国人,也是一个白人以外种族的人;从心理上他是同情,也是愿意帮助在美国奋斗的外国人的。

我有时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刚想说什么,又警觉起来,闭上了嘴。我害怕说错什么话,被别人听见了。

有一次,李中捷在我面前埋怨几句沙博特,说沙博特对人太苛刻,用人用得太狠,等等。第二天,我看见沙博特看李中捷的眼神就不对了,恨恨的样子,就好像他已听见了李中捷对我说了什么。

“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对沙博特说吧?”李中捷狐疑地问。“绝对不可能。就算他知道了,也绝对不是从我这里说出去的。”我非常肯定地回答他。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知道我说了他什么。”李中捷用手指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有点不解地说。

“是吗?”我也有些不解。

他满脸狐疑地向周围看看,最后盯着我们几个人坐的那排写字台前面墙上的日光灯看了一眼。

“会不会在我们写字台这里装了什么窃听器?”他小声地说。

“不知道?”我也看了一眼日光灯,小声说。

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在疑神疑鬼,因为我早就有这种感觉,只是也不知道窃听器或监视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真是在我们的那排写字台前面装有窃听器吗?我不禁又看了一眼写字台。不,不太可能。有些事是发生在工作室外的,甚至是在我的公寓内。他们怎么会知道的?总不可能处处都装有窃听器吧?这是怎么回事?没办法解释。但是,这种现象的的确确真实存在,每天都在发生。我虽然解释不清,可我开始有点害怕起来,变得不太敢说话了,特别是在评论某人或某事时。

这种担心一直到了我着手开始找工作,我不得不去面对它,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避开人们的视线和耳朵。其实,我什么也无法避开。我哪里会知道,当时“魔鬼”已经一天一天地逼近我,一点一点地在我身体上附着了下来。

同类推荐
  • 桥

    弋舟,1972年生,青年新锐作家。有长中短篇小说200余万字,见于《作家》《花城》《人民文学》《天涯》《青年文学》《上海文学》《大家》《中国作家》《山花》等文学刊物。著有长篇小说若干。
  •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宋史演义(下)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宋史演义(下)

    本书讲述从“第五十一回 巧排挤毒死辅臣 喜招徕载归异族”到“第一百回 拥二王勉支残局 覆两宫怅断重洋”的历史。在北宋朝廷走向消亡之际,王室宗族康王赵构在一众文武大臣协助之下南渡长江延续宋室宗庙。然而南宋朝廷苟且偷安,并在一帮奸臣的操控之下,设计陷害抗金的将领,最后重蹈北宋的覆辙。在蒙古大军步步进逼,三个皇帝或被俘,或死于逃亡途中,或葬身大海……
  • 红楼补梦 馒头庵

    红楼补梦 馒头庵

    春归夏老又逢秋,岁序催人白了头,虽有中秋月色好,金风黄叶总添愁。这首诗道的是一年春去夏到,夏老秋来,寒来暑往,岁序催人;无情岁月,不肯少驻,把人们拉上衰老的道路。就是那花花草草,枝枝叶叶,一经金风萧飒,寒蝉衰嘶,也马上凋零萎谢,黄叶纷纷,顿减杀了无限生机。所以古人都说,秋天是令人哀愁的季节。这一天正是八月中秋前夕,秦府被愁云惨雾所笼罩,上下人等都减了喜悦心情。这秦府的老爷姓秦名邦业,官居营缮郎。这个缺乃是个最清冷的穷京官。收入菲薄,家道寒素。
  • 俄罗斯之爱

    俄罗斯之爱

    这部小说以冷战为时代背景,是一部极为经典的惊悚名作,在这部作品中詹姆斯·邦德的任务就是要到伊斯坦布尔夺取一个价值连城的俄国解译密码机。书中性感而充满诱惑的俄罗斯女特工,紧张且激烈的打斗场景,跌宕起伏、环环相扣的情节,先进的高科技武器令人眼花缭乱,所有这些因素都为这部作品增色不少,使这部作品成为007系列小说中的经典之作,令人印象深刻。
  • 谁说我嫁不出去

    谁说我嫁不出去

    不经历人渣,怎么能出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当妈! 剩女从来不羡慕女人拥有过多少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的骄傲是要看她身旁的男人肯为她拒绝多少女人。
热门推荐
  • 红色创界纪

    红色创界纪

    地球毁灭之后,最后的地球人在异界的冒险之旅
  • 阴阳大饭店

    阴阳大饭店

    “老板,我要吃人肉包子。”“老板娘,我要吃小鬼,老鬼,嫩鬼也行。”“莫丫头,给我来份人心,鬼心,还有畜生的内脏。”“我们阴阳大饭店做的是正经买卖,没有你们要的这些,想找茬的,赶紧出门直走再右拐,不然,让你们有来无回了啊!”“哎哟喂!这莫丫头是越来越霸气了,这小脾气,我喜欢……”
  • 妖孽夫君,坐等你上钩

    妖孽夫君,坐等你上钩

    一次珠宝展览,她莫名的自异世而来,想要回去,缺少了一丝契机。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写的就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侯爵容徽,一身风姿,惊才绝艳。两人之间相遇又会发生什么样的碰撞呢?顾清依:莫名多了个丈夫,让她无语,从未谋面,这样也行,那就不如不相见。容徽:莫名多了个妻子,还是硬塞,本就没看上,还整天寻死觅活,不如就晾着吧。
  • 总裁,儿子是我的!

    总裁,儿子是我的!

    他们的爱情,在不断错过的夏日悄然登场……
  • 十二殿之乱世殇

    十二殿之乱世殇

    一朝穿越,七魄回归,封印解开,六系全修。她本想平平淡淡的享受亲人的关爱,可无奈有人太犯贱.....为了楚家,她灭了血月,轰了冥阁,成为凌云大陆的不朽传奇。他是天刹之界的尊主,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一生杀人无数,却因为一条烤鱼和她结下了不解之缘。“好吃么?”某男一脸期待的看着某女。“嗯。”“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做东西给别人吃。”某男意味深长的笑道。“……”某女埋头吃鱼。“所以呢?”某男问道。“……”继续吃鱼。“……”某男忍无可忍,捏某女的下巴,强迫她的双眼看着自己。某女一脸呆逼:“哦...嗯,你眼睛长得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

    “夭夭,夭夭……我想带你去看黄泉的彼岸花,妖族的长生树,归墟的无底海,人间的无尽烟火……只要你想去,我就带你看遍这三千世界的醉人美景。”
  • 凤落似锦

    凤落似锦

    【甜爆玄幻】整个玄仓大陆,凤府二小姐的易容之术是最厉害的,可半路杀出来一个花阁阁主。自从凤落去找了花阁阁主之后,这个妖孽一般的男子就对凤落图谋不轨。“花白邪!你到底要干什么!”“干什么?落儿你不知道吗?”某男子妖孽一笑。再次相见,花白邪摇身一变,身份变成了整个玄仓大陆最神秘的人,帝尊! 凤二小姐也是很疑惑。 虽说这凤府二小姐玄灵之术为零,可自从遇白尊大人之后,玄灵之术飚到高峰。 【男强女强超苏】欢迎入坑!
  • 天下第一:功夫皇后

    天下第一:功夫皇后

    三年后,已经长大亭亭玉立的她,拥有绝世武功的她,会去实现自己的誓言吗?当她见到他后,她会惊喜还是失望?会选择离开还留下?他寻她许久后未果,他以为她死去。在被世人说成有断袖之癖君主的他,日日留恋花丛来以示臣民,自己是爱江山更爱美人。一日,他在男人的天堂花楼——无情楼遇见了她,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她。在两人一夜销魂后,她突然消失。握着手上她所留下的乌剑,那是三年前‘他’从自己身上抢去的。在脑袋一阵空白后,他突然明白,原来‘他’就是她。这可恶的小女人,竟然屡屡欺骗着自己,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寻出来,让她也尝尝欺骗的味道。女主角闵情是一个酷爱武学的‘武痴’形像,也是身在武学世家,一本秘诀把她带入了一个没有任何历史记载的皇朝,遇见了紫眸的他。男主角夏殷泽起初则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青年,由于种种原因他很冷言,不喜说话,因为怕别人了解他的内心,他对身边的人都稍施防备,唯独对作男子打扮的女主倾心相对。她也发誓要保护他一辈子,她在救了他后,掉落断魂崖!在崖底她被奇人救起,并教其功夫,三年后她只差最后一式便学成‘反八步赶蝉’的绝学,可是奇人却去世。
  • 六指狼女猎杀日寇:狼煞花

    六指狼女猎杀日寇:狼煞花

    一个左手六根手指的“狼女”,一个眉间一颗红痣的“煞星”。山匪黑煞神的残忍屠杀,赖家老爷的无理追杀,让两人带着巨大的悲痛背井离乡。途中遇到做贩私盐生意的伙计,被带回冠豸山竹林寨,得到师父吴天成的收留。时过境迁,几经磨难,煞星红点当了国军参谋长,狼女六爪成了六顺商行的当家。此时,日寇进略闽地,企图从沿海地区深入闽西北地区,红点的部队奉命狙击,依托土楼坚固的防守支撑,迫使日军放弃了深入闽西北的战略企图。战斗中,红点英勇牺牲,六爪女随后不知所踪。从那以后,日本军官接连被暗杀,每个暗杀现场都留有一个血红的六爪掌纹,暗杀一直延续到日寇投降……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