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罗伯特比我大六岁,在渥太华工作,这时放假回家了,这是他圣诞后第一次回来。父母宠着他捧着他的样子真让我气恼。我想说:“他不就是给总理干活吗?他又不是路易斯·圣劳伦特总理!”妈妈给他做了所有他喜欢吃的菜。他总是晚起。他凌晨回家时,把楼梯踩得啪啪作响,也没人抱怨。他回家两晚后,我们为爸爸的车该怎么用而起了争论。爸妈觉得他回家的次数那么少,把车给他去拜访朋友才是公平的。他则转过头来,咧嘴笑着:“小妹,我觉得你得搭有轨电车了!”他们父子俩哈哈大笑。“我都快和你一样高了!”我气冲冲地转身回房。
我妈在厨房大叫:“谁在那吵啊?”
“是我,怎么了?”我大吼一声,甩上了卧室门。我并非是为了车子的事而生气,而是每次他回来,我小时候认为爸妈更爱哥哥的想法就又冒了出来。
从舞会回来后,爸妈都已经睡了。我刷好牙后来到书桌旁,打算看完一章生物书。盯着同一页看了三遍后,我只好放弃了。于是我打算看看小说,因为我觉得小说更能分散我的心神,让我不要老想着这个失望的夜晚。我钻进被窝里,看完了亨利·詹姆斯的《华盛顿广场》。书中凯萨琳·斯洛珀对想要成为她爱人的莫里斯实施了报复。这报复真是大快人心。“你对我做的那些坏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请你有多远滚多远吧!”她对他这样说。姑娘好样的,我感叹道,然后就关了灯。
罗伯特回家时我醒了。每当前门开启,我的房门总会因为吸进来的气流而吱嘎作响。我听到妈妈从她房间出来,和正在上楼的他低声说着什么。“你不用熬夜等我的,你需要好好休息。”他说道,完全没意识到要降低点音量。接着就是他们亲吻脸颊的声音。我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拥抱着他直到他推开她的画面。“我不用夜宵了,你快去睡吧。”
爸妈的房门关了。不一会儿,洗手间传来哗哗的冲水声。然后他犹疑地敲了敲我的房门,慢慢推开。门上的铰链嘎吱作响。他挡住了走廊上的灯,影子被投射到墙上。
“你还醒着吗?”
“你以为呢?”我没好气地说,“死人都会被你上楼的声音给吵醒。”我挣扎着爬起来坐着,“关上门,然后小点声,不然妈妈又要过来了。”他是醉了吗?在黑暗中,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几点了?”
“才一点半。听到加拿大人队打败布伦熊队的消息后,我们没办法不庆祝一番。”他握着门把手把门轻轻关上,以免发出大声的咔嗒声。“加拿大人队肯定会在这个季度的斯坦利杯中夺冠的。你可以赌它赢,布沙尔会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罗伯特,小声点,不然你就回去睡觉。”
“你什么意思?”看了一场滑稽歌舞剧,参加了曲棍球欢庆会,喝了几瓶啤酒后,他完全没意识到他说话是在用喊的。“小妹,你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尽量降低音量,“索尔不停地在谈论你。”
我之前那股子兴奋和欲望又涌了起来,但却装出云淡风轻的声音说:“他说了什么?”
“说你是个多么优秀的舞者啊。”
不对,我心里默默地更正道,索尔说我是个杰出的舞者。
“他是个舞蹈白痴,但是很喜欢看你跳。他觉得你和他平时遇到的其他女生大为不同。你之前的练习没有白费啊。”
“他还说了什么?”
“你很漂亮——”
“我也没那么漂亮啦。”我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厚脸皮。
“不要小看自己啦。他说他觉得你像莫琳·奥哈拉,只不过你是黑发。但我不觉得,你呢?”
“马克斯叔叔曾经跟我说,我像——”
“马克斯叔叔?我根本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如果你真要口出不逊,那就别说了。”
“而且他还觉得你很聪明——”
我笑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有多聪明啊?”
“不,他的确知道。我跟他说你是个书迷。而不读书的人往往都会觉得读书的人很聪明。但是放心,”他揶揄道,“我不会揭穿你其实蠢笨如猪这个事实的。”
索尔是在我哥哥面前装模作样吗?这说不通啊,他又不是个浮夸的高中男生。“他还说了什么?”
“拜托,我又没一行行做笔录。遇到一个一直喋喋不休地跟你聊你家小妹妹的人,可真是尴尬。我以前从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这么感性。而且他甚至都没喝醉。”
我哥说索尔在大学时就总是很安静,面对女人也很害羞。罗伯特觉得索尔妈妈对他小时候玩伴的选择管得很严。
“见到他妈妈后我才恍然大悟,他就是他们家的小宝贝。他有个大八岁的哥哥以斯拉,他们都在他爸的公司上班。那个戈特斯曼父子商店,知道吧。”
他说的让我惊诧不已。“市区那个大商店?他就是戈特斯曼家的一员啊?”
“腰缠万贯呀,小妹。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他的行为举止不像个有钱人。”
“他和你一样吝啬吗?”
“那倒没有。实际上我们在一块时,我都让他不要再帮我付钱了。其他人会以为我们在约会的!”他不再说下去了。
“然后呢?”我催促道。
他坐到我床边继续说:“在酒吧时,我又看到我在大学时认识的那个索尔了,害羞而又安静。他心里头有事。”
我哥突然变得如此严肃,我都快紧张得不能呼吸了。
“送他到家时,他没有马上下车,于是我就熄火等他说。”
我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哥问我。
我想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相信我的声音不会泄露我的秘密。于是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
“‘如果我约丽贝卡出来,你觉得她会答应吗?’这就是他的原话。”
见我保持沉默,他马上不确定地问道:“你会的,是吗?”
“嗯。”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哥终于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上帝保佑。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呢。要是你不答应,我该怎么对他开口呢?”
“说真话会怎样?”
“要真这样他会大受打击的。反正他让我先探探你的态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然后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我们已经不再是低声细语了。“安静,”我双手往下压,仿佛这样可以降低音量一样。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后,我发现这一切都很混乱。难道我让男人感到有威胁吗?胡说八道。那得有多傻啊?然后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万一是真的呢?
“他说要是你答应了,他明天就会给你打电话。”我哥站了起来。弹簧床吱地叫了一声,我发现自己落了回去,“我再也不当媒人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主场了,小妹。”
他开门时,我又想起一件事,“你在喜尚看到谁了?”
他很诧异地说:“莉莉·圣西尔。问这个干什么?找工作吗?”
“答应下次带我去不?”
“没门。”走廊的灯光照亮了他得意大笑的脸庞,“让索尔带你去吧。”
他离开后我躺回到床垫上,两条胳膊放松地展开,伸到床的两边。哥哥要叫我“小妹妹”就叫吧,我不在乎。我闭上双眼,试图想象出索尔在舞会上的样子。我很诧异我竟然记不起来他的样子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很快就会见到他了。我试着去想象和他相爱的场景。但反而被难耐的欲望给淹没了。于是我赶紧羞愧地钻进被窝底下,兴奋得直发抖。我已记不清那晚我花了多久才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罗伯特回了渥太华。当晚,索尔打了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