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时前市长打来电话时,菲奥拉万蒂正在床上睡觉。挂掉电话后,他立刻穿上外套出了家门。到了局里,他发现这里一片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而且他注意到,大家在都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普罗佩吉奥市长向警察局长打了个手势,局长是一个长着酒糟鼻,眼神如猎犬般犀利的光头男子,此刻他正站在一把椅子上,让大家保持肃静,然后示意菲奥拉万蒂上前边来。
“现在我宣布由他全权负责协调这里的调查工作。”局长说道,“我们需要赶在大区[26]和中央专家过来指手划脚之前让自己人负责这事。你们所有人都按照他说的办,不得违抗他的命令,当然,除了我以外。”他自觉幽默地咯咯笑起来,“现在我要去对付外界询问,完成相关文书,挡开媒体和副警察厅长,还要在稍后行政长官过来时协助他的工作。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如果没有其他指令,你们就听候菲奥拉万蒂警督的调遣。都听明白了吗?十分钟后H7、G3、L5和F1房间会有说明会,一小时后等下一班轮岗来了再开一次。顺便说一下,他们是来增援的,不是来替你们的班。大家对照会议室里的清单看看自己应该去哪个房间开会。还有问题的现在可以提出来。”
菲奥拉万蒂把市长和局长请到他位于二楼的办公室里。这里除了桌椅、电脑和扫描仪之外,其他物件都是他亲自置办的。波斯地毯、黄色陶罐、古铜台灯,还有索菲亚·罗兰和维托里奥·德·西卡主演的电影《渔娘恋》的装饰挂画。菲奥拉万蒂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有没有见过卡洛·特兰奎利?”市长问道,“就是那个行政长官。”
“我没见过本人。”菲奥拉万蒂答道,“不过对他的事迹早有耳闻。”
市长和局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我们现在谈到的是其他政府高官。”局长显得有些头疼,“我可能会问一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确认一下,你是说……?”
“狂欢派对、脱衣舞娘、权钱交易诸如此类。”菲奥拉万蒂答道,“他的‘事迹’早就传得满天飞了,国内外的报纸都报道过。这些都是客观事实,我也只是陈述一下,并不表达什么观点。”
“他不希望由你来负责此事。”市长说道,“别怕他拿大帽子压你,他想安插自己的人做‘二把手’。他已经自顾自开过一次新闻发布会,一小时后还有一场。你现在需要马上组建自己的团队,把他们带过来,这件事情如果想要顺利推进,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菲奥拉万蒂立刻打电话给科尔纳罗,简要说明了情况,让他马上到局里来。这时办公室里的另两人看上去一脸愁苦,像是马上要上手术台的样子。
“可能你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局长说道,“但我希望你已经有了大概方向,这样我们才能有的放矢。”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菲奥拉万蒂说道,“我只跟着线索走。我不会假定一种可能,然后东拼西凑让事实去“印证”这个假定。如果你们需要的是这种套路的人,那我就不合适了。”
市长笑了。“你说的这些正是我想听到的。特兰奎利可能会给你施压迫使你站队,懂我的意思吧。”
“他忽悠不了我。”菲奥拉万蒂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事实上我跟特兰奎利之间向来没什么恩怨纠葛。”市长说道,“但一个月内,他可能会成为威尼托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到时他必然需要我的支持。你是我的人,这是我的城市,而他是外人。你要牢记这些。”
局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声好的,随后挂掉电话看向市长。“他到了。我们最好去前面迎接一下,他喜欢迎接仪式。你别去了,菲奥拉万蒂,你就待在这儿。你很忙,没空去接他。记住你才是干活的正主,他就是为了博眼球来的。”
“茱蒂塔·坎赛利里什么时候过来?”菲奥拉万蒂问道,“她到了吗?”
“五分钟后就到。得安排她从后门进来,以防万一。我们还派了一队警员去科尔德里,总算能搞清那些画上有什么了,如果确有深意的话。”
“等她一到,我想尽快给她重新采集一下指纹。”
“给接待处打个电话,让他们安排相关人手。你不用再跟着我们了,接下来是你的重头戏。我们大概五分钟后回来,为那些当官的作些必要的介绍,你就假装工作被我们打断了,很不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想主动招呼。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你只需要装作忙碌的样子就行。打电话,盯着显示器看,坐在办公桌边批文件,诸如此类都可以。记住,一定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不速之客。”
言毕两人走出房间,菲奥拉万蒂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本该循规蹈矩地做些重要的工作布置,却因为要给特兰奎利演出好戏而动弹不得。他呆坐在办公桌边——以往他是坐不住的——忽然想起要给接待处打电话。他接通电话,正要跟他们说为茱蒂塔·坎赛利里重新采集指纹的事情,办公室的门开了,特兰奎利走了进来。
菲奥拉万蒂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不仅因为见过照片,也因为此人是电视节目的常客,喜欢在节目里滔滔不绝地揭对手的短,或者分享所谓的养生秘诀。他本人看上去没有节目里那么光鲜,一头黑发梳成大背头,四方脸上长着一只红红的大鼻子,腌肉色的嘴唇,还有一对金鱼眼。他的脖子特别长,不过身上的西服巧妙地修饰了这一点。他上前主动握了手,然后开始郑重发言:“我是卡洛·特兰奎利。我给你带来了不可或缺的援兵啊,菲奥拉万蒂警督,不过埃吉奥[27]说你不需要。我希望你可想好了,等下别后悔。而且我提供人手的事情现在已经众人皆知,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拒绝,就不多这个事了。希望眼下的处境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的。”菲奥拉万蒂说道,“我已经找好帮手了,我对他绝对有信心。”
“‘他’?不是‘他们’吗?”
“我只需要一个副手。”
特兰奎利一下子不耐烦起来。“那个犯罪分子到了没?”
“还没有。另外我们叫她过来只是问个话,没说她一定犯罪了。她到底有没有犯罪,需要法庭来判定。”
“反正是明摆着的事情,他们都这么说,是吧?”
菲奥拉万蒂但笑不语。
“那记得跟我保持联络。等下我把手机号留在接待处,你添到通讯录里面,每小时向我汇报一下工作进度。”
局长清了清嗓子。“行政长官先生,菲奥拉万蒂警督奉命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进度。当然,我会向您转告相关细节。”
特兰奎利举手示意他闭嘴,望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白痴,然后他咧嘴一笑,缓和了一些尴尬气氛。随后他们离开办公室,留下菲奥拉万蒂一人。他坐在办公桌边点燃烟斗。忽然座机三号线亮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喂?”
“警督,我是米凯利尼,现在就在科尔德里,那些画不在这儿。”
菲奥拉万蒂其实早预料到了这种结果。那些画对茱蒂塔来说至关重要,也许是她的全部筹码。“继续找。”他下令道,“搜索邻近的建筑,把那些空置房屋列张清单挨个搜索。你把这事向局长汇报一声。”
这时市长折回来取他的帽子,然后开始看文件。特兰奎利打电话过来找市长,菲奥拉万蒂接起来转给了他。随后科尔纳罗来到办公室,看上去干劲十足。
“存放在科尔德里的画不见了。”菲奥拉万蒂告诉科尔纳罗,“没人知道那些画去了哪里。”
“你觉得会不会是她转移走的?”
“不一定是她亲自做的。但很明显她知道我们会过去。”
“我觉得那些油画对我们并没有多大作用。不过既然她能将它们转移走,想必也有时间将其他证据销毁掉。”
“最大的问题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
“不管是谁,都没有能够帮助坎赛利里逃走。听说还发现了另外五箱武器,是真的吗?”
“全是胡说八道,”菲奥拉万蒂说道,“记者把谣言传给一部分警察,这些警察又把谣言传给其他同僚,最后谣言又回传给媒体。发生类似案件时都是这个模式。她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我要你去对她进行审讯,看看我们能不能从她身上得到一点确证。叫帕萨罗跟你一起去。录音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去门厅拿一下。”
“她现在怎么样了?”
菲奥拉万蒂微微笑道:“估计在跟神父谈话呢,她不让我帮她通知律师。”
科尔纳罗打了个哆嗦,走开了。市长也已经在他们谈话时悄悄离开,大概是很不情愿地被特兰奎利叫去了。菲奥拉万蒂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心里有些不安。他怎么也无法解开茱蒂塔·坎赛利里布下的这片疑云。就算她真的在这里偷运武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养着一帮打手;可她犯不着亲自运送这些货物。或者至少她可以戴上手套,那样就不会留下指纹,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蠢到自己不懂要戴手套,身边也总会有人提醒她吧。
然而,鉴证处还是取到了近三百枚与她匹配的指纹。就栽赃而言——如果这是栽赃的话——那做得也太夸张了。
他开始有点同情她了。毕竟,他也想过栽赃她。
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把她带来问问话罢了,跟她稍微聊一下,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真起诉的话,一把带有一两枚指纹的刀具是远远不够的。再说她没准有不在场证据。再或许,律师还能证明这些证据都是对手伪造的。但是,通过问话,菲奥拉万蒂很有可能了解到一些关键线索。在引导对方吐露真言方面,他还是有些技巧的。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完全不同,她很有可能要在牢里待上一辈子。好吧,如果她罪有应得那也没什么好说。可如果她是无辜的,他一定要帮她。这无关私人情感。
桌上的电话响了。
“她到了,警督。如果你要审讯她,我们马上就送她去牢房。你要的指纹样本准备好了,在接待处。”
“她有提出任何异议吗?”
“我们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看起来很镇定。”
“我马上下来。”
他去了接待处。大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把一众记者挡开,不过他们还是不死心,一有任何动静就盯着一通猛拍。他问妮可要来指纹样本,装进硬皮文件夹带回办公室。他登上内网,连续输入两组高权限密码,调出了那批在武器箱子上采集到的指纹样本。然后他打开扫描仪,一个个读取刚拿到的指纹样本。
样本不匹配。
结果真是让人震惊,然而又似乎不出意料。
但他还是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这样。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杀手将被害人的手指表皮切割下来移植到了自己手上。可那是科幻片!然而当其他不可能的状况都被排除,那么剩下来的那个,无论可能性有多低,也一定就是真相。他必须要再做一次指纹采集,这次他亲自来做。
他带着女警圭瑞莉一起过去,当见到茱蒂塔·坎赛利里时,对方正抱着双臂站在审讯室的一角。
“你现在要干什么?”她问道。
“再采集一下指纹,小姐。”
“进来时已经采集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采集?”
“这也许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看你的手指。”
她一脸抗拒。“我要见神父。”
“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要求见律师。”
她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因为他们肯定已经派人过来了。你不用忽悠我,菲奥拉万蒂。你我都清楚在我们说话这会儿,已经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律师在往这里赶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咧嘴一笑,“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有指定的神父吗?”
她把手伸了出来。“教皇弗朗西斯一世,呆瓜。告诉他茱蒂塔又进班房了。”
菲奥拉万蒂执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了每一根手指。然而手指并没有任何异样。他又采集了五枚不同手指的指纹,正要采集第六枚,他感觉到茱蒂塔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谢谢合作。”他说道,“这些就可以了。”
“别忘了通知神父。说真的,我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他让女警圭瑞莉联系了安康圣母教堂的一个神职人员。茱蒂塔可能认识他们,而且鉴于她有可能是无辜的,她肯定需要一切机会证明无罪。菲奥拉万蒂回到楼上,用扫描仪读取刚刚采集的指纹样本。
结果还是不匹配。
怎么回事……?
当然了……现在都明白了,调查人员把武器上采集的指纹录进了国家电子信息指纹识别系统(NCFRS)[28],她年轻时很可能有过犯罪记录,系统就找到了对应的指纹。现在,这意味着有人黑进NCFRS,或者秘密登录进去,用其他人的指纹信息覆盖了她原先的记录。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而且这个操作肯定是不久前刚进行的。
可是系统中替代她的指纹到底是谁的呢?他拨通了接待处的电话。
“帮我接局长。另外我想知道最近二十四小时里有没有失踪人口的报案记录,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尸体。”
“没有凶杀案。这里有一条昨天下午五点的失踪报案记录,失踪者名叫‘塔米·伍德曼’,美国籍,三十五岁左右,离异。我可以帮你接通波瓦里奥警官,他负责这起案件的调查。”
“我们可能要把这案子的优先级提上来。”
“局长接通了,在二号线。”
“请帮我接过来。”
“怎么了,阿里吉奥?”电话那头局长压低了声音,“我马上要参加一个新闻发布会,可以稍后再谈吗?”
“之前鉴证组采集到的指纹跟茱蒂塔·坎赛利里的完全不匹配。”
“什么?”对方怔住了,“不好意思,可这没道理啊。我们现在说的是NCFRS的结果吧?”
“是的,没错。”
“然后呢?”
“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有人黑进系统,用别人的指纹记录覆盖了她的。你那边还能想到更合理的解释吗?”
“可那是谁的指纹呢?谁的?”
“还不知道。我原本应该有进展时才向你汇报的,不过我感觉这件事情相当重要。”
“你核查过所有箱子上的指纹样本吗?”
“我只看了我们用来立案的那些。”
“把全部指纹样本都看一遍吧。这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市长大概想用这个作为切入口。不管怎样,他想看看特兰奎利的反应。我估计他可能也得到了些消息。在他过来之前你不要擅自行动。”
“我还在等科尔纳罗,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天啊,NCFRS被黑!这事情闹大了,查清楚是谁干的又要花好大工夫。你确定吗?”
“除非录入原始数据的人犯了这个弥天大错,虽然有这可能性,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太小了。”
“见鬼,又是一场特大灾难。该死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菲奥拉万蒂挂掉电话,又打给鉴证处。他先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期间他仿佛能听到对方惊得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之后他又问如果要把之前被认为是茱蒂塔·坎赛利里的那些指纹样本和新采集的这些重新匹配一遍,需要多长时间。
“应该不会超过30分钟。样本都放到内网上了吗?”
“都在一个叫FXY的文件夹里,文件名叫‘C by F’。不管结果如何,一出来马上告诉我。”
他又给局长打了过去,局长把最新情况传达给了市长和行政长官。他们打算马上来警局,在菲奥拉万蒂的办公室再开一次小会。
不多久局长来了,跟菲奥拉万蒂聊了几句,发现依旧没有任何好消息。他找把椅子坐下来,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等待市长和行政长官过来。五分钟后市长走了进来,一面看着手表。
“我把特兰奎利留在丹多罗了。”他说道,“现在他正跟他的竞选队伍讨论独立公投的事情。”
“简直让人吃惊。”局长评价道,“他们在讨论分你的权吧。”
二十分钟过去了。时钟的嘀嗒声显得格外大。他们可以听到外间那些职级较低的人们在忙碌。屋内的时间却像被定格了一般。终于,市长忍不住站了起来。
“天啊,他到底去哪了。”他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菲奥拉万蒂的座机响了起来。
“长官,我是波瓦里奥警官。我们刚找到了塔米·伍德曼。”
“在哪找到的?”
“圣克莱门特。有人还大费周折砍掉了她的手和脚。”
菲奥拉万蒂点了点头。“那就是说,暂时还没有迹象显示他们是如何处理她的手脚的。”
“我们还在继续搜索。”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这件事的重要性,警官。我们找到了一些归属不明的指纹,它们被用作证据指控一名无辜者。我怀疑这些指纹就是塔米·伍德曼的。我需要你尽快把她的毛发样本送到鉴证处。现在就算没了她的指纹,DNA证据也应该可以提供很多线索。”
他挂掉电话看向局长:“我们发现了一个被砍掉四肢的游客。残肢不见了,估计是被处理掉了。”
市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不管这是谁干的,那人肯定希望茱蒂塔·坎赛利里把牢底坐穿。搞不好我们真冤枉她了。”
局长耸耸肩。“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毕竟现在占据主动的是她。也许就因为这样,她才那么淡定地任由我们采集指纹。也许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她很可能就是偷运武器的幕后主使,但就算事情败露,我们也抓不到她的任何把柄。”
“如果是她,或者和她相关的人黑进了NCFRS。”菲奥拉万蒂说道,“她绝对逃脱不了罪责。这件事情可比单纯的恶作剧严重多了,会让她付出惨重代价的。无论如何,如果那人能黑进这里,他就几乎能黑进任何地方。为什么就在这里止步了呢?”
“或许她就是个炫耀狂吧。”局长说道,“他们艺术家都那个德行。也许她根本就想不了那么远。”
“这解释不靠谱。”菲奥拉万蒂说道,“我觉得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特兰奎利在哪?”市长嚷起来。他又拿出手机,按下重拨键后放在耳边。“见鬼,他关机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
“他肯定在策划什么东西。”市长的声音干巴巴的,“他肯定在密谋着什么,所以才关机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在谋划什么。那好,如果五分钟内他还不过来,鉴证处确认了那些指纹不属于坎塞利里,我就亲自签署她的释放令,然后自己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这次该换他来追着我跑了。”
座机又响了起来,是鉴证科打来的。“指纹信息无法匹配。”对方在电话中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个也匹配不上。听着,楼下那些人想知道NCFRS到底怎么了,还有事态究竟有多严重。”
“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事。”菲奥拉万蒂说道,“明白吗?”
“是的,当然。可是……”
“直接告诉他们,你不知道。”
有一件事情现在他不想提,但显然两人心中都已经想到了。眼前的情况很可能是计算机病毒造成的,搞不好系统中所有人的指纹信息都已经错位。
有人在敲门,他们透过磨砂玻璃看到来人是一名宪兵警察。那人很有礼貌地站着等待办公室里的回应。
“搞不好他出什么事故了。”市长咕哝道。
“我十五分钟前就该回办公室了。”局长也说道。
菲奥拉万蒂为宪兵警察打开门,“什么事?”
“楼下有个会。”来人告诉他,“行政长官要见您。”
“什么会?”菲奥拉万蒂问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估计事情有了变数。
“告诉他我们在这里等他,都说好了的。”市长说道,“如果他不来,那我就去把茱蒂塔·坎赛利里放了。”
“她五分钟前就离开办公楼了,先生。现在估计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行政长官十分钟后要再开一次新闻发布会,他要发表演讲,因为内容涉及各位,所以想事前跟你们沟通一下。”
“该死,我要去把他那只大鼻子打烂!”市长咆哮着冲出房间,身后跟着局长,然后是菲奥拉万蒂。那名宪兵警察帮他们关上办公室的门,紧随他们迅速下了楼。
市长率先走进会议室。卡洛·特兰奎利面无表情,端坐在长会议桌的主位,身旁是一群制服笔挺的官员,还有大区内其他省份的高级警官。菲奥拉万蒂在人群中认出了塞尔纳吉托,他是贝卢诺的总警督;还有齐索,维琴察的副警察厅长助理;还有法比亚那·西弗尼,大区政府工程、能源和安全部部长。他们和其他六七个人看着市长走进来,神情傲慢。
“真见鬼,你到底搞什么?”市长质问道。
“坐下吧。”特兰奎利冷冷地开口,“我马上要去新闻发布会,估计他们对我说出来的东西不会太满意。我刚才结结实实帮了你一把,所以现在请你闭嘴听我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听。不过结果都一样。”
“那或许我也应该去参加你这个小小的发布会了。”市长说道。
“你不在邀请之列。”
“我他妈是这里的市长。在这个城市里我想去哪都不需要你的批准。”
“没人能拦着你做白痴,如果你是这个意思。听着,我已经帮了这里所有人一个大忙,包括你。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损害降到最低。在你对我舞刀弄枪之前麻烦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对你已经是加倍宽容了,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个人,老是会心软。”
好一会儿,大家都屏息噤声。最终,特兰奎利开了口。
“现在有两个律师团想把茱蒂塔·坎塞利里保释出去。一方是她手下的人派来的,顺便说一声,我们仍然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份。另一方是她哥哥派来的,这人跟我打过包票,如果我给他的人行足够的方便和好处,他就为威尼斯除害,让她永远从这里消失。如今我们手里并没有确凿的法律证据,两害相较取其轻,我把她交给了她哥哥的人。我做的这些如果被人揭发,我就完了。我很热爱这座城市,而她是这座城市的敌人。”
“这是其一。这件事不是我搞砸的,但我还是收拾得很干净了。其二,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处境这么尴尬吗?就因为NCFRS里的指纹信息被篡改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件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先生们。我已经跟罗马的总理通过电话了,经他跟国土安全部商讨之后达成一致,这事不能让公众知道。如果我们动摇了公众对NCFRS的信心,那就相当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法律诉讼和政府公信力灭亡将随之而来。鉴于眼下政府的状况和相应的紧缩政策,我们无法承受事件公开的后果。当然之后会有相关的内部调查,看看NCFRS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谁该对此负责。最后通过谨慎操作尽量补救,如果其中有人触犯了法律,则对其进行不公开审判。”
“对于茱蒂塔·坎塞利里被释放的官方说法,要统一口径,就是我们在相关的法律事项上疏于考虑,被她哥哥的律师团队钻了空子,把她弄出去了。总而言之,就是我们也没办法。如今我们需要有人掉脑袋来平息公众的愤怒,当然不用说,菲奥拉万蒂警督,肯定是你了。你马上自动请辞吧,给你全额退休金。新闻发布会上你坐我左手边,我会说你犯了个技术上的错误,就算是好手也会疏忽掉的小细节,我会表现出万分惋惜。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或许公众对于你的态度也会如此。事实上,几个月之内,你很有可能会在某处的董事会得到一个高薪的职位。当然,还有一种方案,就是我把你开除了,那样我是好人,你就成了坏人。我希望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
市长揉了揉额头。“真不敢相信这一切。”
“看看这都搞的什么东西。”特兰奎利恼火地说,“警察好不容易凌晨两点抓住嫌疑人,可到了凌晨六点就撤销案子,放走了嫌疑人。肯定要有人为此担责。不是你,也不是我,当然也不能是局长。”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在消化他刚刚那番话中的深意。“刚才你说想让我选哪种方案?”菲奥拉万蒂面色悲哀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