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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当代革命文豪高尔基(三)

高尔基自十岁母死以后到十五岁的五年间,为便利叙述起见,可以划为他的幼年时代,在这幼年时代里所经过的奇趣而复令人兴奋的种种事实,记者在上两期本刊里已略述梗概了。在本篇里,想谈谈关于他青年时代的奋斗生涯。

他到了十五岁的那一年,忽而异想天开,想到沿伏尔加河号称东俄文化中心的嘉山(Kazan)城去进大学校,求高深的学问!想诸君还记得,他此时正在故乡尼斯尼诺伏格拉替那位绘图师担任监工的职务。在该处有一个中学校的学生名叫叶佛令诺夫(Yeverinov),因见这个青年——高尔基——对于读书好像发狂似的热烈,劝他到嘉山去,据说他的家属住在嘉山,他如果去,可以住在他的家里,在六个月里面可以把入学考试的科目补习完毕,只要考进之后,他一定可以得到官费,五年之后便可成为一位“科学家”。高尔基本想要离开尼斯尼诺伏格拉,便起程到嘉山去。动身的时候,外祖母到码头挥泪送他,说她年老了,大概此后不能再有相见的日子。船行到好远了,高尔基立在船尾上还远远的看见她揩着眼泪望着他。

不料他到了嘉山之后,竟大失所望!嘉山大学的当局并无意于培植未来的“科学家”,而且大学教育既为公子哥儿设的,见他是下等阶级出身,便对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报名。高尔基所触的霉头还不止此。叶佛令诺夫的家属是一个寡妇和她的两个儿子住在一个怪可怜的小屋里靠着一些抚恤金过很为难的生活。高尔基不忍累他们,要免却白天被他们请去共同用膳,他一天到晚在城里瞎跑,遇着下雨的时候,便蹲伏在隔壁烧得坍倒的一个屋子的漏得一塌糊涂的下层地室里,后来高尔基追述往事,很滑稽的说“这个地下室是我的大学校里面的一个”。要进嘉山大学既是一场空梦,他不得不尽他的心力找个代替的事情,于是在雨声滴滴中,蹲在臭味四溢的地窖里,他总是竭精殚思,想个不休,梦境和现实混在一起,感触万端。可是处在这样困难的境地,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灰心。据他后来告诉我们说,他常梦想异常的冒险事业和伟大的英雄行为,这种梦想的能力常在他生平艰苦的时候,振作他的精神;而且因为这种艰苦的时候既屡遇而积了许多,他的梦想的能力也随着愈益敏锐起来,他不希望外面有什么帮助到临,也不存忽发横财的希望,只渐渐的使他养成顽强的意志,境地愈为难,愈使他觉得越强壮,甚至觉得越聪明。他早就明白,人是由他对环境的抵抗而造成的。

他既无缘进公子哥儿进的贵族大学校,于是仍进他的到民间去的实际观察人生的“大学校”里去。在他的许多“大学校”里面,伏尔加河可以算是他的最忠实的母校,在她的河上,以及沿着她的无数的口岸,他学得吸得不少的知识。他这个时候又在这个沿着伏尔加河的嘉山口岸,夹在码头上许多脚夫里面做他的一分子,每天也可以赚得十五角或二十角的生活费。每天他都得到深刻的热烈的印象,他能混在下流里面,并喜欢他们的直率鲁莽,玩世不恭,对于世态之冷淡,但他却不往下奔,随着腐化。甚至在码头上的贼伯伯也在他所混在一起的人物,他们里面也有令他歆羡的,但是他始终拒绝他们要求他加入合伙偷窃。据高尔基后来追述当时的情形,说他当时要上进的希望断绝,要入学的希望又断绝,饥寒交迫,怨愤填膺,实有随着这班贼伯伯同干的可能,但他总算自己看过不少正经的书,在他的心里唤起一种向前奋进的意向,为着什么奋进,他固不甚了了,但总觉得比他在当时环境中所见的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到了这一年的秋季,他不得不找些比较码头脚夫更稳当的工作,其间曾经做过花匠门房,以及教堂里唱歌班的一个和唱者,最后是弄到一个糕饼店里去当学徒,他每日要在这家店里下层地室中做十四小时工作,每月工资三罗布。工余还要替老板西密诺夫(Semenov)的家人做许多琐屑的事情,其中有一件事是要替老板喂他所喜欢的一群猪猡,这些猪猡是约克州产,魁梧而顽强,很难对付,每次总是和他捣乱得不亦乐乎。

高尔基在码头做脚夫的时候,就和当时知识阶级所组织的革命团体叫做“民意派”中人有所接触。此时该派中有一个同志名叫达伦科夫(Derenkov)为着暗中宣传主义之用,原办有一家杂货店,因入不敷出,所以又要办一个糕饼店,叫高尔基去做助手。达伦科夫相信高尔基是可靠的,叫他同时监视糕饼师傅,不让他偷料。后来生意虽很发达,但是关于监视他的首领(糕饼师傅)舞弊

的一件事,高尔基自认失败。第一夜他们共同工作的时候,这位糕饼师傅就老不客气的把颇多的鸡蛋,面粉和牛油另外放好。经高尔基询问之后,他很客气的回答道:“为着取媚一个女子”,“一个很……好的小女子!”高尔基的劝化的企图,在糕饼师傅竟表示天真直率的惊愕,行所无事的置之不理,高尔基竟难于应付,嗣后只眼巴巴的望着这个首领“放开”,实行他“取媚一个女子”的艳事!

高尔基在这个达伦科夫的糕饼店里到底得到多少工资,我们未闻其详,据那位糕饼师傅说想要替他弄到一月十个罗布,其为数之微薄,大概可以猜想得到。可是有一件事却是无疑的,那就是他简直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他的工作时间原定每日晚间六点钟至第二日的中午,不过那位糕饼师傅觉得他很伶俐,差不多什么事都交付给他去做。除他要做搓捏和烘焙糕饼外,还要把烘焙的货物送到达伦科夫的店里去,并且一篮一篮的分送给各机关。这种差使也给他观察以满足好奇心的机会。这时他已十八岁,在有限的闲暇中除和各种各色人谈话并自己读书外,在夜阑更尽万籁俱寂的时候,一面等候生面团熟涨,一面便拿起笔来尝试写他的诗句。

翌年达伦科夫因党费支出浩大,糕饼的现款柜里的钱用光,前途黯淡,同时高尔基因感到需要女性的慰藉,自觉爱上了达伦科夫的妹子,又觉爱上了店里的女伙计,陷入烦闷,忽想自尽,买了一枝旧手枪,对准着自己的心脏开放。枪弹穿过一边肺部,很稳妥的停在后面!幸亏他的体格很结实,在医院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又在糕饼店里工作了。过了几个星期,又有一个“民意派”中人叫做罗默思(Romas)约他到距离嘉山约四十哩路的沿着伏尔加河的一个村庄(名谷拉斯诺费杜夫Krasnovidovo)里一家杂货店做伙计,其实是藉作启蒙农民的中心,为该党工作。他获得研究农民生活的机会,但不久该店被嫉视放火烧掉,高尔基自谓有如“丧家之犬”,乃恢复他的飘泊生活,在伏尔加河中,有时在驳船上工作,有时在一只商船上偷乘,有时暂在一个口岸勾留。后来他流浪到里海,在杜柏林加(Dobrinka)一个火车站上当更夫,从下午六时起至第二晨六时止,手上拿着一根粗棍,奔跑于各货栈间,于狂风飞雪之中,防备贼伯伯来偷布袋装好的面粉。有一次在大雨的夜里,他爬上面粉袋堆上去展油布,被狂风吹到火车轨上,碰到铁轨,失去知觉,喉咙大肿,后虽幸而未死,他的能唱歌的嗓子从此成了沙音。

高尔基转瞬二十一岁了,不愿再干铁路上的更夫,回到故乡尼斯尼诺伏格拉。但却遇着一件很倒霉的事情,冤枉入狱饱尝铁窗风味者几近一月!他到故乡之后,住在一个在嘉山所认识的朋友苏莫夫(Somov)家中,这位朋友才因政治关系充军到西比利亚之后新近回来,和另一位有政治嫌疑者住在一起。当军警来搜查时,他们早已闻风远避,高尔基刚巧踱了进来,遂被捉将官里去!

出狱后他在本乡约住了两年,陆续做了许多职务:做过啤酒店里搬运酒桶的工人,并担任洗涤酒瓶及装酒等事;做过沿街叫卖苹果酒的小贩;做过蒸酒店的伙计;最后做过赖宁律师(A.I.Lanin)事务所里的书记。到二十三岁时他又开始他的飘泊的生活,从尼斯尼诺伏格拉出发,沿着伏尔加河南下,经过许多地方,流浪于黑海沿岸,穿经北高加索,最后于一八九一年的十一月达到佐治亚(Geogia)的京城第伏立斯(Tiflis),在那里找着一个铁路工厂的职务,他便尽量利用暇时精读名著,于翌年九月在该处日报Ravkag上发表他的第一篇小说《邱特拉》(“Makar Chudra”),第一次署他的笔名高尔基。此后高尔基的名字便渐渐引人注意,那时他已二十四岁,但文名尚微,不过开头罢了。他的青年奋斗生涯,在此可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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