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家庭教育丛谈
家庭教育是人生一世的基础。有了基础，学校教育就事半功倍，格外容易收效，否则基础既坏，就是学校极好，要分其精力之一部去矫正恶习，用在消极的方面，于是积极方面的力量当然减少，而况有许多恶习已经根深蒂固，就是在良好的学校，也难于更改！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稍有常识的人没有不知道，本用不着我来多说。但是理论上虽有许多人承认，丝毫没有反对之余地，而在事实上，或实施上，却常有许多人看轻他，忽略他，简直不当他算什么事情。这真是一件大缺憾的事情。
或者有人说，家庭教育之紧要，固然不错。但是大家总要先考察他的短处，然后才能够着手改良，否则徒托空谈，何济于事。这话却很有见地。我谈这个题目的时候，心中本有两层具体的事实，关于改良家庭教育的事实，和读者商榷，上面所说的几句话，不过是我对于此事的导言罢了。
什么两件事呢？第一件就是儿童的衣服需改良。杜威博士的教育主义，最恨硬把成人的风俗习惯，拿来作模范，硬把小孩子合于这种模范。至于小孩子自身的本能及情境，则置之不顾。我敢说我国儿童衣服的形式，也患这个大毛病。何以故呢？你看小孩子稍有一点儿大，就把长袍子与他穿起来，把马褂子与他穿起来，缚起腰带来，在冬天更穿得像老母鸡一样，把一个活泼泼地小孩子弄得上手铐脚镣一样！总而言之，在父母的人心中总要急急把他的子女妆成具体而微的成人，才觉喜欢。身上穿了这种笨滞的衣服，当然要“弯着背”、“走方步”，显出一种老成持重的神气来——其实是一种死样子——把活泼的神气，摧残净尽。殊不知儿童的举动情境本与成人不同，做父母的人就应该斟酌他们自己的——指儿童自己的——特别情形，定适当衣服的形式，藉此保存并养成他们的活泼举止和活泼精神。我因此常常羡慕西洋儿童的衣服形式。你看他们儿童的衣服如何活泼玲珑。并不把成人的衣服形式，硬配到儿童的身上去。诸君不要以为衣服不过是形式上的事情，就在家庭教育中也不见得能占什么紧要的位置，何必如此注重呢？其实不然。精神固然要紧，然而如果形式太糟了，精神也要随之一同糟。请问身穿极笨滞的衣服，就有极活泼的精神，举动无处不受牵制，又从那里去表现出来？
或者又有人疑惑，以为照你的意见，我国儿童应该穿西洋儿童的衣服，则舍国货而用洋货，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我以为这也是过虑。我但主张取其形式，并不主张必须用其材料。把中国的绸缎绫罗——或布——照西洋儿童衣服形式造成给与儿童，也甚为美观，这是丝毫无庸怀疑的事。我希望国人都采用这个主张，并不耗费，也不麻烦，以后不再看见“老气横秋”、“像老母鸡”、“弯着背”、“走方步”的讨厌儿童！
以上说的是第一件事，现在要说第二件事了。第二件事是儿童的精神当改良，或说得格外清楚些，就是做父母的人千万不要糟蹋、摧残、抑制儿童本来的活泼的精神。我尝说我们试平心静气体察一番，我晓得西洋——当然是专指文明国——之文物制度习尚人情可以把一个“动”字来代表他的精神，东方——尤其是中国——之文物制度习尚人情可以把一个“静”字来代表他的精神。我的意思也不是说“静”的本质一定是不好：不过以为太偏于静，就是一个大缺点。我们的习尚，最怕动、最喜欢静。成人癖气这种，还不够，还要把小孩型成这同样的模范！所以看见小孩子好动，心中最恨。如果他们“守口如瓶”、“文质彬彬”，现出一种“将就木焉”的神气，亲戚朋友都要声声口口称赞这种小孩子实在老成，大堪造就。总而言之，他们处处把成人的性情标准去对付儿童，强迫儿童，量度儿童。衣服方面——形式方面——心中最好儿童能够“摇身一变”，即能成个具体而微的成人；在情方面——精神方面——心中也同样地最好儿童也能够“摇身一变”，即能成具体而微的成人，至于儿童自身方面，则置之脑后，毫不去理会他。这是父母方面不知不觉的心理作用，也就是家庭教育之莫大的障碍物。这种心理不断绝根源，我所说的两件事必无改良之希望。
非孝是什么意思？
我赞成非孝，也反对非孝！这话似乎滑稽：但我却有我的道理。
我国恶俗之所谓孝，简直不把儿女当一个人看待。生杀予夺，随便父母。照古礼，父母在，儿子不得有私财，此是把儿子的财产权利剥夺；把无违非孝，是非皆置之不顾，此是把儿子思想汩没。婚姻大事，全权都在父母之手，此是把儿子切肤关系自擅，无子女参与之余地；不但对父母当尽恶习所谓孝（此非言无孝，不过非正当之孝，现今之适当孝道当如何，非此文所能附及，当作专论言之），并且要对伯叔及其他不相干之人尽种种“非人的”礼法——或奴隶制度——及规矩——或奴隶行为，此外还有许多剥夺自由人格种种事情，不可胜数。总而言之，一味专制，不把儿子当作有人格。讲到这种地方，我敢大声疾呼，赞成非孝！
但我近来看见有许多自命新文化运动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于父母先持怨恨或敌视的态度。这实在是大错！实在是大错！就是对于朋友也应有相当的情谊，甚至于对于常人也应有相当的敬意，对于父母当然也应有相当的自然情爱，其浓度尤当加甚。断然不当无论如何先存敌视态度，以为时髦。讲到这种地方，我又敢大声疾呼，反对非孝。
总之，现在的孝道，不当如往昔之盲目的尽孝，不论是非之孝道，不近人道之孝道，却为有理性的孝道，有真情的孝道，有是非的孝道。简而言之，我不主张废孝道，我主张改善孝道之质。
愿全国为女子者思之
天下事之大病在不思，思则弊病立见，不思则虽极野蛮极无理性之事而犹奉为金科玉律，心中不敢稍存异念。吾每念及吾国女子之苦状，辄挹郁愤恨，莫可言宣，既而反怼全国女子，慨然叹曰，不思者殆莫若吾国之女子。何以知之？试以女子中最不平之事撮述如左，此等事仅须略思，不必深思，即可领悟，而吾国女子乃安之若素，且信为美德——在某意味固不可谓非美德，如吾国妇女之重贞节（指嫁后夫在之贞节，守寡不在内）。然对于男子则容其嫖妓，则亦偏面之美德矣。
女子何不思吾国社会何为专提倡奖励寡妇而从未见提倡奖励鳏夫者。吾每见吾国妇人之丧夫者——尤以所谓“幼孤孀”为甚——其自身及社会无不以为此人之终身幸福从此告终，无复有丝毫之希望——未尝不为之发指眦裂，以为天下惨无人道之事，莫此若也！然男子亡妻，不转瞬即可续弦，社会或其自身从未闻有以此为其终身绝望之根据者，同为人类，苟果为美德当相与共之，而何为如此之不平哉？女子奈之何其勿思！
世之腐儒，不知重教养，但知严男女之界限者，其是非姑置不论：然女子何不思严男女之界限何为专锢闭女子而从来未有锢闭男子者？如界限当严，则女子当深藏闺中者，男子亦应深藏闺中，不许其越家门一步！如以此为不当：则试问在男子方面则为不当，而在女子方面则为至当，则非男子非同是人类？女子非同是人类？不然，何为如此之不平哉？女子奈之何其勿思！
女子何不思社会上何为视媳妇如翁姑之奴隶而从未见视女婿如岳父母之奴隶者？姑无论以奴隶之行侍翁姑是否为孝，姑无论当以相当之敬爱为孝：然即以世俗之所谓孝以为孝，何为女子当助其夫如此孝其翁姑，而男子则不必助其妻如此孝其岳父母。以云人子，则男女咸为人子，以云孝德，则当相与共之，而何为如此之不平哉？女子奈之何其勿思！
男子常有以其妻不能产育子女为藉口而任意娶妾者，女子何不思不能产育子女之咎何为专归诸女子而于男子则若丝毫无与也者？姑无论为祖宗制造传后货品是否为人生必不少之唯一目的，即容纳是意，而生育子女，为女子一人之事，抑为男女共同之事，苟男子因咎女子不能生育，而遂不守一夫一妻之制，不顾平日之情爱，而毅然娶妾，为祖宗传后，则女子苟因咎男子不能生育，亦遂不守一妻一夫之制，不顾平日之情爱，而毅然娶男妾，亦为祖宗传后，社会亦许之否？苟为不可许，则为恶德，女子当远恶德，而男子则可实行恶德，自己不以为耻，清议不加谴责，是非男子不属于人类不可！苟同是人类，何为如此之不平哉？女子奈之何其勿思！
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而稍有人类之脑神经者，不用思索，皆能明若观火，而全国女子则泰然处之，积重难返，岂不可怪哉？故吾恨丧尽良心之男子，尤痛不思之女子。愿全国为女子者思之！
男女问题的根本观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界限之严，自昔已然；老师宿儒，以礼教为维持世风之唯一利器者，于此尤兢兢焉。自欧风东渐，男女之界限渐渐废弛，迩来新文化之潮流澎湃，男女之界限愈有泯灭之趋势。前之所谓老师宿儒者，因惊骇相告语，常有“世风日下”之叹！即新进之士，亦徒眩于男女问题之解决綦难，时或不免犹豫之心焉。夫男女之成为问题也久矣，而其亟待解决之殷切，殆莫甚于今日者。然苟非从根本上着想，则犹治丝而棼之，非特无益，而又害之。
吾国向来对于男女问题之解决法，可一言以蔽之曰，如：防盗贼而已。故为女子者，年一及笄，即入盗贼之选，除父母弟兄姊妹及最亲近之家属如伯叔之类外，一见任何男子，即如鼠之避猫，有终年跼蹐于斗室之中，不越大门一步者。即嫂之见叔，或弟媳之见伯，亦有低首疾趋，若遇魑魅罔两也者！呜呼！此其防盗之技能，亦不可谓不至矣！然桑间濮上之诗，胡为乎来？
假使有人焉，日惟愁虑其子之或染恶习而至于不肖也，将其子锢闭于一室，不令见人或物，以为防备之术莫善于此矣。读者将信此人之子必能因此而永远不为穿窬之行耶？抑讥此人之愚为不可及耶？今去鉴于男女之有荡检逾行者，乃防之如盗贼，何以异此，而独习焉不察。甚矣，俗见之蔽人聪明，一至于此乎！
吾敢断言曰，教子有方，如但闭锢其子，必不能必其子之为善而不陷于恶；男女之间，则亦尤是。此吾所谓根本观也。世人不以锢闭其子为防子之方，独以锢闭男女为防弊之法，此其人吾无以名之，名之曰“冥顽不灵”。
然则根本之方法究若何？曰为父母者或为保护人者，不必孜孜于男女界限之是严，惟竭其全力以训育其子女，心性既涵养有素，进德修业，择善慎交，虽命之趋恶，有所不能，见卑鄙者将望望然去之若将逸焉，何患之有！苟不此之务，惟效防盗之法，盗固不以其防备之严而尽绝，且或因其徒作消极之防备，而积极之改良反而忽略。如但锢闭其子，于训育之道，反因此灭削甚至于零，所谓非特无益，而又害之者，岂不然哉？岂不然哉？杜威先生有言曰，吾人虽能牵马至水，忘却不能强之饮水，虽能闭人于悔过院，忘却不能必其不为穿窬之行。为父母及有教育青年之责者，其三复斯言！
吾侪所以报答母校者
恩润离母校转瞬二阅月矣。于任事余晷，追惟前尘影事，有若梦境。在校时与同学朝夕相见，不自觉其群聚之乐，及出校任事，得偶晤同级故友，辄喜出外望，若获至宝也者。尝有一次在南京路下电车时，遇吾校旧同学某君，余忆彼殆为大学一二年级同学，然竟不能举其名矣。乃握手言欢，彼若不胜其欣慰者。余别后作而叹曰，校友同情之感觉，有如是夫！吾对于校友生无限之同情感触，吾对于母校，尤生无限之同情感触，因思吾侪所以报答母校者安在？
吾侪性情各有其不同之点，事业尤非能一致，则报答之途，自非一端。各就其性情及地位而黾勉从事，固未能强同也。然具体事实虽异，而抽象原理固有一致同归者。吾之题旨盖于此二致意焉。
吾每见同学于毕业后入社会任事者，其精神所注，无非一身一家之是谋。日积月累，其所志，其所思虑，其所经营，鲜有出此小范围而一超越其坐井观天之小宇宙中者。一生碌碌，遂此终古。社会上不觉有得其一分子之适当贡献者。大学造就人才之结果而仅如此者，不其可悲耶。
抑吾非谓吾人能枵腹不顾生计，不谋顾其身家，徒嚣然作大言，以普济社会为其鹄的也。吾国社会正患徒作大言而无实际者之多。此固不可能，即能矣，于社会反足为病。吾意以为吾侪任事之时，一方面知其为一家之分子，一方面尤当知其为社会之分子，一方面忠于其本身事业，一方面尤当热心协助社会上之公益事业。其目光当深远，其度量当宏大，如此则各人所以贡献于社会者虽因其能力之不同而不能一致，然此种人愈多，则社会所得福利之总量必愈大。是乃可断言者。地位高者，能力大者，固易偿其志，而展其怀抱；地位及能力之寻常者，苟有是志，亦可在其份内竭其绵力，尽其一分子责任，即目前处于不可能之境遇，苟心目中有是鹄的，一旦有此地位与能力，亦不至流入贪官污吏，或贪酷残忍之资本家。夫然后吾校造就人才愈多，社会上效率亦愈精进，母校之功在是，吾侪所以报答母校者亦在是。不然则徒见“上等饭桶”之增多耳。报答云乎哉！
吾闻校外人某君告我曰：“有人谓约翰毕业生没有脑子！”吾诘其故；则以吾校毕业生有一种但顾自己，对于社会事业毫无关心之精神为言。吾不信斯言，然吾愿吾侪以此为药石而深自戒勉也。
活泼
吾每于宴会、茶会、游戏或谈话，凡遇有欧美友朋之参与其中者，辄令吾生一种不能遽忘之感想。其感想非他，盖吾甚觉吾国人十八九之精神及举止无不呆滞，欧美人十八九之精神及举止无不活泼。吾自信吾之作此语，无丝毫媚外之情绪搀杂其间，事实如此，无容深讳。吾但望表同情于吾言者之多，且相戒勉，则吾愿偿矣。吾又愿不久表同情于吾言者之少，则社会风气已大变，而吾愿亦更获满足之报偿，虽受媚外之訾议，欣然承之。
昔有某名人作新大陆游，谓在美国市街上，远见来人不必接近细观肤色，即可辨其为中国人。何以知之？盖远见其屈背蹒跚之丑状，即可断言也。此其形容，固为苛虐，度吾爱国之士闻之，无不色然奋怒而唾斥之者。然吾意苟语出无因，无人肯信，苟不无一部分之真确者，吾人安可不自省而思所以改正之耶？
吾国向来奖励缓滞，儿童无活泼气概（儿童天性无不活泼者，惟一经无知识极野蛮之父母训练后即汩没其天性矣，哀哉！）举止迂滞，亲长无不欣然相告曰，是儿可造！勉励青年无不以“持重老成”、“大器晚成”相勖。吾无以名之，名曰奖励死气（暮气二字犹太轻）。只须死气之徵候一到，即是难得之人材！行路以迂缓方步为贵，谈话以俯首侧目为恭，坐时仅坐椅沿，问时仅出蚊声，则取宠之道神乎最矣！养成死人安得不养成死社会。呜呼！活泼灵魂，盍归乎来！
男子死气重矣，女子之死气尤重（受过教育之活泼女子不在内）。其上下身段有若木板钉成者，其每步之距离，鲜能出五寸者。言其速率，则请与鸭比赛。吾不敢轻视女同胞，吾所馨香企祷者，望青年女士能保其活泼之天性，勿为旧家庭所汨没耳。至于暮景已迫之“老太婆”，吾欲无言。
吾之标题为活泼，而吾所述，无非痛诋呆滞之言，读者得毋滋惑乎？则吾请申言曰：不去死气，不能有活气。欲养成活泼之精神举止，非痛改呆滞之恶习不为功。此则不佞愿与同志共勉之。
圣美丽不宜移出于
圣约翰之外的种种理由
圣美丽和圣约翰，虽同在一个大门内，虽同为苏州河所包围，虽邹恩润曾经发明一个新名词，叫他们做“姊妹弟兄校”，其实是截然两个学校，彼此是不相闻问的，近在咫尺，远若千里；“姊妹校”的姊妹们出入还经过“弟兄校”的马路，看见“弟兄校”的建筑；“弟兄校”的弟兄就可怜得很，除有至亲在“姊妹校”里面读书的以外，简直没有人仰瞻过“姊妹校”的大门！里面更不消说了。但是圣美丽和圣约翰毕竟有极密切的关系，何以故呢？因为讲到圣约翰的学生方面，他们的姊姊妹妹在圣美丽的有许多，他们的表姊表妹在圣美丽的有许多，他们的侄女外甥女在圣美丽的有许多，他们的未婚妻在圣美丽的又有许多；讲到圣美丽的学生对于圣约翰的关系，当然也有和此相应的地方。这样讲起来，双圣简直亲密得了不得，再亲密也没有了！因为这个缘故，我一听见有圣美丽将移出于圣约翰之外的消息，心中觉得怪难过似的。总而言之，鄙人对于此举实在是千万分的大不赞成。而且我的大不赞成也有种种的理由。但是于未讲这些理由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申明的：就是我不幸是要“滚蛋”的人了；要和“弟兄校”离别，也要和“姊妹校”离别；虽绝不是“永诀”，然而总不能“朝于斯”“夕于斯”日常相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理由，所以我作这一篇的动机，格外显得是“公尔忘私”，全为“顾全大局”起见，并没有一毫一厘一丝一忽的私见夹杂其间。现在闲话少提，言归正传，请读者诸君平心静气读一读我下面所说的诸大理由，如有不对的地方，无论姊妹或弟兄，总望不吝赐教。
为将来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再说得格外明确些，就是为将来男女同学之基础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我的朋友刘麟生君旧年在一处宴会中，偶然谈起男女同学问题——确是教育问题中一个大问题——问圣约翰大学的校长卜舫济先生：我们圣约翰对于男女同学之希望若何？这位卜老博士听了，笑容可掬的答道：此事当在二十五年以后。我现在对于这个时间上短长问题，姑置不论，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说圣约翰必有男女同学的希望。卜老博士是最老成持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老先生竟有这一句的意思明明白白地表示于其学生之前，可见此事虽在将来，而必可实现，则为千确万确千万确。这个前提倘若不错，则双圣将来的男女同学之基础，亟应极力保存；保存的第一着就是“姊妹校”不宜移出于“弟兄校”之外。如果没有移出，将来时期成熟的时候，——如卜老博士所言，则在二十五年以后——实行起男女同学来，现在的“姊妹校”地址可以完全改作“姊妹”的寄宿舍；现在的“姊妹校”的校长可以专任这个寄宿舍的总学监，初开办的时候，现在的“姊妹校”里面严厉的章程也尽可斟酌应用于这个寄宿舍里面，例如有至亲或知己的朋友来访，先要报知学监，由学监咨询被访之学生，得其承认及允许，然后在宿舍学的应接室——或客厅——把晤叙谈。至于上课，则既是男女同学，当然和“弟兄”同课堂上课。这事的益处不胜枚举，言其大要，则一来呢，大学中教授人才充足，科学器械较全，有志极深研几，进求高等学问的“姊妹”们，可以如愿以偿；二来呢，藉大学之已有的大规模而再行扩充，比另外建立女子大学，经济方面大为容易，而况即有些许经费，聚精会神于一个大学，自然更为精美完备；三来呢，可以养成高尚纯洁之男女社交风气，因为大家都是受高等教育，道德学识，俱臻佳境，彼此互尊其人格，可以改革社会上颓败的风俗而为之树立模范。如果圣美丽真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则男女同学之基础——双圣男女同学之基础——便要完全破坏，实在可惜，所以我主张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
为酝酿男女社交之精神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我的朋友刘凤生君在一九一九年年刊著作中有句话说：“本校与圣美丽女学，虽地点不甚悬隔，而防范之严，有如两军对垒，非若羊祜陆抗，使命常通，外间所揣测者误也。”这句话确是实情。以如此“防范之严，有如两军对垒”的学校，而我乃谓圣美丽不宜移出圣约翰之外，就能酝酿男女社交之精神，似乎不是欺人，便是违心的话。其实不然。两校毗连，不知不觉中自能酝酿男女社交之精神。例如每年之茂嫣园会——每岁五月间圣美丽在本校兆丰花园中举行之舞蹈会——“玉舞清歌”，“罗裳飘举”，环而观者虽多男女外宾，而“弟兄”实居多数；又如耶稣圣诞前一夕，“姊妹”和“弟兄”都环圣诞树而立，轮流合唱圣诞歌颂，“清扬流转”，“豁人胸臆”；又如圣约翰遇有盛会的时候，圣美丽的校长或教员常带许多“姊妹”们降临，济济一堂，蓬荜为之生辉；又如凡遇星期日，诸“姊妹”在圣约翰内的礼拜堂作礼拜，清彻歌声，可以豁人神志而进增纯洁的精神。诸如此类，足以酝酿男女社交精神之事，不可胜数，在校诸君只要澄思静念，便可神会，——其实这种事也只可神会，不是世俗文字或具体事实所能形容其精神的。诸君试想一想，如果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这种无价之宝的精神岂不是要完全消灭吗？
为利用兆丰花园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兆丰花园非常广阔，春光明媚，流翠欲淬，至足怡人神志，真是一个保养精神活泼身体的好地方；所以圣美丽常常有女教师带同许多“姊妹”们到这个花园里打“哥儿夫”球。在她们在那里打球的时候，诸“弟兄”都谦让的避开，免扰及“姊妹”的雅兴。此外每遇茂嫣园会的时候，也用着兆丰花园——因为这是一个最相宜的地方。如果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难得再有这种完美合宜的花园了。
为现在女教员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姊妹校”里面的女教员大多数都是“弟兄校”里面的教授之夫人，或校长的夫人，或校长的女公子，这是事实，想大家都知道，不是我能够捏造的，而且加了这个事实，愈显出双圣简直亲密得了不得，再亲密也没有了！因为不但如我上面所说过的，“姊妹”和“弟兄”有种种亲密的关系；并且她们的教员，和他们的教员，也有了如许亲密的关系；两层或双料关系加起来，岂不是亲上加亲吗？但是这种“亲密的”女教员，必须圣美丽和圣约翰极其相近，才便于往返教授——她们的家庭在圣约翰里面，教书的地方，则在圣美丽里面。如果把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害他们劳于往返，这岂是尊师或优待教员之礼吗？如果她们因此不干，岂不是牺牲了许多良师吗？就是移在较近的地位，那里及得到亲密密的邻舍呢？
为至亲照顾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我上面已经说过，圣约翰的学生有许多姊姊妹妹，或表姊表妹，或侄女外甥女，或未婚妻，在圣美丽里面求学；他们就是她们的至亲。寻常“弟兄”们虽然不敢——不许——走近“姊妹校”的门前甚至于门前马路一步；但凡属至亲，则“奉旨”准许就近照顾。然而苟非双圣地址在一个大门之内，如此之亲近，则虽至亲照顾，也十分困难，如移到远处，更不消说了。何以故呢？照圣约翰的校章，其中中学校的学生寻常简直没有出大门的机会，就是大学校的学生，也不过每日下午四点至七点准出大门，每月有一次星期六准出大门，至九点半前回校；所以要出大门尽“至亲照顾”的义务，实在有点不便利的地方，不如亲密密的邻舍便利多了。
为保障计，圣美丽不宜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圣美丽后面环河，前面蔽以圣约翰，有如“金汤之固”：圣约翰如一座最厚最固之城墙，有他在前面作保障，觉得格外安稳。其实以“弟兄”作“姊妹”的保障也是一件应该的事啊。
为发达圣约翰计，也不必把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或者有人听见上面所说的话，不禁变色说道：你说许多理由，专替“姊妹校”设想，一点不替“弟兄校”设想；你岂不知道我们校长的计划，本想替圣美丽筹款买地，把她移出去，然后利用她的地址专备中学之用，于是大学就可利用现在中学的地址而从事扩充？你如果反对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便无异于反对圣约翰之发达。这句话初听似乎很有道理，其实是似是而非的。圣约翰倘若真能发达，苏州河东面原有许多空地备他购买——他曾经买了一部分——断不在乎圣美丽那一点地方；而况我们既立意替圣美丽筹费购地，何不让她用她的旧址，而替圣约翰另外购过河之地呢？总之圣美丽那一块地和圣约翰之发达，实无一点儿关系；所以反对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并非反对圣约翰之发达；而为发达圣约翰计，也不必把圣美丽移出于圣约翰之外。
与约翰老先生临别的赠言
约翰老先生！你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热诚教育大家，我现在不幸要和你离别了！名诗家杜甫先生有两句诗道：“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我现在和你老先生虽然不是“死别”，却是“生别”；所以虽然不至于“吞声”，“恻恻”总是难免的，怪不得心中觉得好难过似的。我受了南洋先生教育多年，他要教我做工程师，而我的性情却喜欢研究文学和教育；所以后来就拜你老先生做老师，这是你老先生知道的。我和你老先生相处虽仅两年，然而师生的情谊却是很深，所以我临走的时候，心中恋恋不舍，好像和数十年交情的挚友或情深如海的情人离别一样，怪不得心中觉得好的时候，心中恋恋不舍，好像和数十年交情的挚友或情深如海的情人离别一样，怪不得心中觉得好难过似的。但是“人寿几何”，“多至百岁”，你老先生却和别人不同，高寿是和宇宙同久的；别人的功业总是有限，你的功业却是无尽的。所以我的心中虽然觉得很难过，其中所含的元素并不仅是“悲伤”两个字，却有满腔的热诚希望。因为这个缘故，我临走的时候就来和你谈谈，稍稍说点我对于你先生的意见。但是希望既深，说的话大半偏于黾勉改革，不偏于赞扬功绩，倘若所说的有不对的地方，总要请你老先生原宥才是。
前途发达的大计划，你老先生已经“胸有成竹”，只要“循序渐进”就够了，用不着小子来插嘴；所以我现在要说的是两三件小事，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正是因为你忙于大事，或者小事反而易于忽略，则让我把一点小事说出谈谈，也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第一件是学生出校的时间问题。我这个问题是专指大学学生方面讲的。依我们大学的章程，学生每月仅有一个星期六下午准许出校，其余则每日仅于下午四时至七时准许出校；即有事在校长办公室签字后，虽准于晚间九时半到校，然出校非至下午四点钟打后不可，这种规则，在我们同学，当然是熟而又熟的了，我重去说他，本是赘语。但是我要发表我的一点小意见，不得不略为提起一下。我以为这种规则的动机实在是很好。何以故呢？简单说起来，一则可免“放心”过甚，功课荒废，二则在上海诱惑极盛之地，可免子弟有“问花折柳”，陷入深渊之危——因为不能在外过夜。但是我以为如有要事在办公室签字后，尽可允许学生在四时前出校——如遇四时前确有功课，当然不在此例，——否则每每有很不便的地方。譬如上海著名书店如伊文思之类都是于下午五时关门，我们学校离租界颇远，要一点多钟才能达到；我有时候因欲往伊文思看看有什么外国好书到，或有时听见有一大班书多，要去看看有什么好书好买，一听见校钟打了四下，即立刻动足，一路匆匆忙忙赶到伊文思，累得全身都是热汗，等赶到他的门口，门已紧闭，一本书影子也看不见，心中非常怨恨，竟有时开口骂学校是监牢。或者有人以为如允签字的人四时前出校，或有伪言无课而逃学者，其实这也不足虑。一则因为校章缺课六小时者即须以“汤圆”奉敬，学生觉得“汤圆”的滋味不好吃，当然不至于此；二则把功课表一看就知道，并非难查的事。
第二件是学生信件的送到问题。我们学校的信件向来是要先经过办公处，然后才送到学生之手的。寻常的信件则由各级所举出的取信员按时往办公处取信，然后分给各级之同学；有快信或挂号信则由办公处之书记生写一纸条交与办公处之仆人。再由此仆人交与学生，然后再由此学生持此纸条赴办公处向书记生索取。这种办法固然是为审慎起见，但是讲到挂号信或快信，未免延误过久。办公处送挂号信或快信的纸条——非信件自身——的时候，就是在用膳的时候，如有快信必挨着这种时候才送，已经是和“快”字本意差得很远，而况又不能即得到信，还要持纸条自己往取，便无异于“快”字上加了一个“缓”字。我每于午膳前得到这种加“缓”的纸条，午膳后在办公室前呆呆的立在那里等了许久才得到信。譬如有时一封快信或挂号信是上午九时到的，信件并不即时送到，必俟午膳时得到纸条，午膳后依条取信，这不是替邮局快信加“缓”还是什么！我以为凡遇有这种信件，办公处应即刻照送；如受信人在房间则送到房间，如在课堂中，则于十分钟下课时间送去；并且应将信件立刻送到，不必用什么纸条支取，因为收时自有学生签字为据，办公处的仆人对于学生亦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断不至误请不是收信的本人签字；如此办法，审慎和便利，两面俱到。
第三件是学生顾问的实际问题。学校范围广大，学生人数众多，因而师生之间，非常隔膜，这个诚然是一件大缺憾；但是事实上有所难免，似乎也是一件无可如何的事。然而却有一个补救的方法，就是学生的顾问。现在因要讨论这个问题，不得不把学生顾问的情形略为说一说。近来我们大学或者也是鉴于人数众多，师生隔膜，所以派定每一个教授担任做几个学生的顾问，如此全校大学学生都各有他们的顾问，无论何事都可和他们的顾问联络，商量，咨询；各顾问所顾的学生人数既少，感情易洽，处理亦简。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惜实际上并不如此！校长公布各学生顾问之教授名单于告白板之后，所谓“顾问”和“受顾问者”仍然是丝毫没有联络，仍然是很隔膜，仍然是不相闻问；好像“顾问”的职务只要在告白板上宣布一下就算了事！所以徒有顾问之名，没有顾问之实，岂不是十分可惜吗？我以为每一个顾问同他所顾的学生，应当时常会聚晤谈，像做朋友一样，一方面可以养成社交的精神，一方面可以得“顾问”之实际的效果，并且是补救师生隔膜之唯一良法。
以上所说的都是随便想到的几件事情，不能算作“改良之条陈”，只能算作和你老先生临别时的随便谈话罢了。至于我们自己呢，都是你老先生热心教育出来的人材，当然要尽其能力和学识替社会上造福，务求有光荣于你老先生，这一层请你老先生不必过虑的；讲到我个人将来到社会上去任事的方面，有两个宗旨可以预先奉告你老先生，第一必选择性情所近和自己学识所宜的职务；第二既就一事，必聚精会神做去，一扫社会上因循苟且敷衍的恶习。因为倘若所择的职务不是性之所近及自己学识所宜的，于职务固然没有益处，反而把自己的天赋和所学的知识糟蹋；倘若已择定了职务，心不专一，这正是我国各界——以政界为甚——人浮于事而事不举的大根源，也是社会腐败之大根源，所以我立意和他奋斗，并愿我的同志都和他奋斗。这种区区的意思想是你老先生所赞成的。从此和你老先生告别，敬祝你老先生健适进步。
杜威的《民治与教育》
杜威先生的《民治与教育》一书，我已译毕，我现在把译本内我的《译余赘语》中一段摘抄在下面。此段可以算作此书之摘要。虽甚为简略，不能包括原书要义；然得窥一斑，亦可唤起阅读原书之兴趣，这是我贡献这一小段之微意。（十二月十日恩润志于上海。）
杜威著作甚富，但是讨论教育的工作实以此书为最完备，因为他的教育哲学可以算是全在此书里面。此书在一九一六年出版。全书分二十六章。贯穿全书的大题旨是民治与教育。就大概而论，自第一章至第六章所研究的是教育之普通的讨论，是可以存于任何一种社会里面的教育。第一章论教育何以为维持生活所必须，其维持之方法何在，正式的教育所占的位置，正式的教育之利害如何。第二章论教育有社会的功用，换句话说，就是讨论教育与环境之关系；他所回答的问题是，什么是环境，什么是社会的环境，社会的环境怎样有教育的能力，学校怎样是一个特别的环境。第三章就教育之指导作用方面讨论：指示指导之适当的意义和指导之适当的方法；排斥根据于模仿之社会的心理学；表明有指导能力的环境在教育上的效用，使学生因此对于他自己的能力和所用的器具材料都有社会的意义，不专恃语言文字的教育。第四章就教育之生长方面讨论：剖析生长之意义和条件；解释习惯何以是生长之表现；表明生长之适当的概念在教育上的关系。第五章和第六章是批评关于教育的功用之几个观念，归结于把教育当作改造作用，把教育当作继续不断的重新组织经验之历程，因此把革新的教育代替守旧的教育。这六章是教育之普通的要点，仅说到志在倚靠教育藉以永保生存的社会，还未曾规定这种社会之特别的性质；以后便把这个普通的讨论用到民治的社会上去，再就此观察点引伸讨论。以上可算是本书之第一部分。
自第七章至十七章是特别根据于民治的社会之概念，作为标准，批评教育上的目的，表明兴趣，训练，经验，和思想之真义，和他们相互的关系；然后依此观察点，剖析教材和方法之本质，引伸教材和方法之原理。第七章是专论教育上民治的概念：研究人类结合之义蕴，和民治的理想之内容；根据此内容，批评柏拉图的教育哲学，十八世纪的“个性主义”，十九世纪的制度的观念论；归结到社会的目的又被弄得狭隘，以至又把个人屈伏于制度之下。第八章排斥在教育历程本身之外的目的，就在教育历程里面的目的为观察点，界说教育目的之本质；由此引伸好目的之标准和他在教育上的实用。第九章批评把自然、社会的效率，和文化为目的；指示这种目的都有互相补助之效用，只要用得其当，勿使狭隘，不至彼此冲突。第十章解释兴趣和训练之真义，表明兴趣在教育上的紧要，最后就社会的观察点上抉出兴趣缺乏之原因，把改良此事之责任归到教育。第十一章表明经验是在乎能把所做的事和此事之结果联络起来，思想就是能发现这种关联之能力；由此区别反省的思想和乱碰的行为。第十二章论教育上的思想：表明方法之要素和思想之要素是一样的，思想就是方法；然后推究这种五个要素之意义和效用。第十三章解释教材和方法乃是互相联络贯穿的，不是各个独立的——教材和方法之统一；研究个人的方法和普通的方法之意义和效用；指出个人的方法之五大特色。第十四章从学者和教者两方面究其材料之异同；特就学者方面推究其材料之根源和发展之程序；次论理性化的知识之本质和功用；最后，主张学校当有社会性的教材——当使学生从具有社会的根源和应用之主动的作业着手，逐渐前进去获得其中所含的材料和定律之科学的真知灼见。第十五章论主动的作业在课程中所占的重要位置和可利用的作业；使人不要把工作和游戏之心理的区别和经济的区别混淆不清；表明工作和游戏并非彼此截然互异，其不同之点不过是时间长短之不同，不过是目的和手段之关联有深浅之不同。第十六章推究初步的活动之意义之推广，表明把活动意气之关联现于意识能使经验之意义愈益增加；由此推出历史和地理就是推广个人的直接经验之意味之手段；以为历史虽是现明人类的关联，地理虽是现明自然的关联，这两科实在是同一的生活的全体之两方面，因为人类结合之生活乃是在自然界里面进行，不是不相关联；最后阐明历史和现今的社会生活之关系，历史之真正的出发点是在有问题待决的现今的情境。第十七章论课程中的科学；区别逻辑的方法和心理的方法，逻辑的方法是已把知识造成完全的形式，是由专门家的观察点看去的，在初学方面乃是枯涩无味的报告，心理的方法是把学者的经验做出发点，由此发展，逐渐达到科学的法式；次论科学与社会的进步之关系，以为科学是代表智慧之职务，是有意的，有条理的，不为习惯所限的，自由的行为，使得个人的经验可被公共所同享，由此成为普通的社会进步之手段；末后批评教育上的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主张这两方面须联络贯穿，不宜牵强划分。以上可算是本书之第二部分。
自十八章至二十三章是推究民治的标准之未能完全实现于今日，其中有什么作梗或限制的原因；寻出这个主要的原因是在一种不适当的观念，这种观念以为经验乃是包含许多各个独立的兴趣或领域，各有他自己的价值，材料，和方法，当彼此界限分明，互相牵制的时候，就构成所谓教育上的“均势”；寻出这个假定之根据，在实际方面是在阶级之区别疆界，阻碍圆满自由的社会交际和相互影响，在理论方面是在种种二元论，把心和物，心和身，心和物界，个人和他与别人之关系等等牵强划分，不相联贯。第十八章论教育的价值：先述实觉和欣赏之本质，中又分别研究三事，（一）估值标准之本质，（二）欣赏的实觉和象征的经验之区别，（三）文学和美术在课程中的位置；次论科目之估值，以为价值有二义，一是珍视，一是估量价值，但“本质的（或固有的）价值”无比较之可言，有了“工具的价值”，便须比较；最后批评把价值牵强划分于种种科目之流弊。第十九章推究劳动和闲暇之根源，以为这不是本质的和绝对的，却是历史的和社会的；次述现今的情境，以为虽则由于群众之政治的与经济的解放，学问已不是少数治人者之专利品，但是这个改革仍不完全，世人仍有文雅的教育与实用的教育之区别，于是科目上遂有错杂混合之现象；至于民治的教育，须使思想为实施之引导，闲暇为职务之报偿。第二十章论理智的与实用的科目，换句话说，就是讨论知识与经验之关系：先述知识与经验之相反是导源于希腊之特殊的情景；次述经验与知识之近世的理论，并加以批评；后述经验是实验的作用，经验不是认识的，乃是作为与遭受作为之结果之事，同时又能吸收思想所暗示的东西，加入自己之内容，结果便是获得确经试验的知识；在教育方面，这个变化所指示的就是前此数章内所引伸的科目和教授法之计划。第二十一章论物理的和社会的科目，或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先述人本的科目之历史的背境，以为这两种科目之划分不是希腊之特性，其起源半由罗马和半开化的欧洲之文化是得自希腊，半由当时政治的和宗教的情势注重由文字传递之已往知识之威权；次述近世对于自然之科学的兴趣，推究人与自然之关联重行失去之原因；最后主张人与自然有密切的关系，物理的科目和社会的科目当互相融合，不宜牵强划分。第二十二章所论的是：种种二元论之最高结果把心和物界牵强划分，不生关联，于是心与心亦彼此间牵强划分，不生关联，于是知识论便发生一个问题——心和物界有否认识的关系之可能性，在实际方面又发生社会的指导之问题；这种牵强划分在教育上之影响便是功课和管理之划分，个性之自由和受他人之管理之划分；其实这个哲学的运动与实际的运动背道而驰，人并非要与自然和伴侣隔离，却是要有更亲密的关系，他的心不愿受武断和风俗所限制，乃是改造受人容纳的信仰之主动者；在教育方面，个性的自由是指精神的态度，不指形体上之放纵，不过要发展心之性质，实验上亦须有相当的运动之容许。第二十三章界说职业之意义，排斥增加阶级损害民治之狭义的职业教育；讨论职业的目的在教育上的位置，指出他的三大功用；最后分五项研究现今关于职业教育之机会与危机。以上可算是本书之第三部分。
自二十四章至二十六章是本书之结束。第二十四章简括上面讨论所含的逻辑的秩序，现出其中所含的哲学的争点；将上面所讨论的用批评的态度温习一番之后，把哲学界说为“普通化的教育学说”，换句话说，哲学乃是广义的教育学说。第二十五章是知识论，用哲学的名词，对于种种教育理想所含的知识学说，作简短的讨论；许多二元论虽各异其说，却有一个共同的趋势，他们都把经验牵强划分，阻滞一个人的经验，使他不得享受别人的经验之增富和补助，这当然是和民治的教育不能相容；与此相对照的知识论乃是主张社会的继续性，彼此自由互易，使得一个经验能给与别的经验以指导和意义；在教育方面，这个意思就是在学校所获得的知识要和在结合的生活之媒介里面所进行的活动或作业联络起来。第二十六章是道德论，用哲学的名词，对于种种教育理想所含的道德学说，作简短的讨论，排斥内与外之区别，责任和兴趣之区别，智慧与品格之区别；学校里道德教育之最紧要的问题是知识和行为之关系，倘若功课上的学习没有影响其品性，就把道德当作教育之最大目的，也是枉然的；如要免去学问和道德之划分，须采取具有社会的目的并利用可作代表的社会的情境之材料之继续的活动或作业，使学习乃是这种继续的活动或作业之随伴物。以上可算是本书之第四部分。
以上四个部分是为便于研究起见，姑作如是分法；其实此书虽每章各有标题，各章前后均各衔接，联贯一气，不能作截然的划分；每章之后，都有一段掇要，总括全章要义；读者只须寻其线索所在，便知结构之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