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让她坐下,伸手取了一本折子过来,“你瞧瞧。”
灵璧垂眸,“皇上让奴才看这个,若让外头的大臣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奴才。”
皇帝就着她的手,展开奏折,“乾清宫此时只有你我两人,怕什么呢?”
这奏折乃是理藩院尚书阿喇尼上奏,所说的便是喀尔喀蒙古内部多年来的积怨,皇帝在她耳边道:“准噶尔之所以会率先挑选喀尔喀蒙古下手,为的就是喀尔喀蒙古的土谢图汗曾杀死了扎萨克图汗沙喇,导致喀尔喀蒙古内战多年,眼下喀尔喀蒙古内附我大清,朕想平抚喀尔喀内部的战乱,才好一致对外。”
灵璧颔首,“皇上所言甚是,若能倾喀尔喀全部之力共抗噶尔丹,朝廷定能节省许多人力物力,皇上也不必为了喀尔喀内迁之事而忧心。”
皇帝沉声道:“所以四月间,朕想去多伦诺尔举行一次会盟,等到荣宪出嫁时,朕都不能回京,公主送嫁等事,都要交托给你和荣妃了。”
六月都不能回京……灵璧微愕,“皇上这一次竟要走这样久吗?”
皇帝颔首,握住她的手,“巴林部属于漠南蒙古,是一早就归附我大清的蒙古,但此次是难得有机会彻底将喀尔喀蒙古收入我大清,所以要多耗费些时日,不能看着朕的长女出嫁,朕自然也是遗憾的。”
灵璧端详着他,皇帝眼角已生出细细的纹路,眼中也有难以言喻的惆怅,她伸手摩挲着皇帝的大掌,温声道:“皇上是为了天下安定,便是荣妃姐姐和公主也能体念您的苦心,那,皇上想让谁伴驾呢?”
皇帝道:“胤祉要为亲妹送嫁,只让胤禔、胤礽、胤祺和咱们胤禛随朕去就好,可惜,”他顿了顿,“可惜咱们胤祚去的太早,不然朕就可以带他去看看我大清的大好江山。”
自胤祚去后,这个孩子就成了灵璧同皇帝之间的禁忌,皇帝极少主动提起胤祚,似乎将这个儿子忘记,可是此时他骤然说起,灵璧面色微微一变,“……是啊,若是胤祚还活着,今年也已经十二岁了,正是学诗书、练骑射的年纪,只是他从小顽皮,难以定下心来,恐怕也不能好好学习,反而要惹得皇上不悦……”
皇帝听着她说话,从温平克制到悲伤难抑,若非天性里那点克制,灵璧恐怕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好了,好了,”皇帝抚着她的后背,“是朕不好,不该提起胤祚惹你伤心。朕要与众臣计划出巡之事,让小金子送你回去。”
来时天光尚好,此时已是暮霭沉沉,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阴云压着宫城,看来又是一场豪雨,阿葵扶着她上了肩舆,“十四阿哥今日在箭亭受了惊吓,听乳母来报,入睡后还在打摆子,看起来很是害怕的模样。”
灵璧半阖着眼,支棱着额角,倚靠在扶手上,“跟着的人怎么说?”
阿葵愤愤不平道:“是九阿哥忽然纵马到十四阿哥身边,若非四阿哥及时出手,十四阿哥必定会被九阿哥所伤,届时他托词一句误伤,十四阿哥岂不无辜?”
灵璧轻哼一声,“宜妃养的好儿子,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
阿葵道:“主子可要为咱们小阿哥做主才是,不然让人以为咱们十四阿哥任人欺负吗?”
雷声愈发响了,细小的雨珠坠下,福慧忙将伞打开,无边风雨之中,灵璧的神情高缈莫测,阿葵等不敢多言,待回了宫中,灵璧看过胤祯,沉声道:“是该给胤禟一个教训,阿葵,”她低声交代了几句,“明白了吗?”
阿葵颔首,带着小珠子、小坠子往东四所去了。
灵璧俯身,轻轻将胤祯眉间的褶皱抚平,低声道:“你六哥出了那样的事,是额涅不慎,但额涅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危难。”
东三所外。
睡眼惺忪的黄忠跟在阿葵身后,笑眯眯道:“阿葵姑娘怎的这时辰到这里来了?若是德妃娘娘有话吩咐,派个小太监来就是了,何必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呢?”
阿葵自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黄忠手心,“我们主子赏公公的。”
“哟,”黄忠捧着银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敢,“这……这咱家怎敢收呢?”
阿葵笑道:“公公这一年来为主子尽心,我们主子自然要赏你,这五十两银子,公公拿着喝茶。”
黄忠将银票收入袖子里,满脸堆着笑,“德妃娘娘待奴才们好,奴才们自然要为主子尽心的,若是德妃娘娘有吩咐,咱家万死不辞的。”
阿葵顺坡下驴:“不用公公万死,现下就有一桩事请公公相助。”
黄忠听阿葵说完,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办,阿葵姑娘稍候。”
待黄忠将胤禟身边伺候的乳母嬷嬷们调离,小珠子走了进去,胤禟睡梦之间,忽见一件白得发亮的衣裳在眼前晃荡,瞬间吓得睡意全无,四下死寂,他连声叫喊着乳母,却不见一点回应,那白衣裳飘飘荡荡地抚过胤禟的额头,冰冷粘腻的液体滴落下来,胤禟伸手去摸,只见一团暗红。
“啊!”
次日,东四所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九阿哥受此惊吓,大病一场,荣妃是最敬畏鬼神的,一时也没了主意,“德妃妹妹,此事你以为如何?”
早知内幕的灵璧同青筠对视一眼,“还能如何?请宝华殿的大师送祟便是,不过这也奇了,一样住在东四所,怎的八阿哥和十阿哥无事,偏偏去寻九阿哥呢?”
荣妃拭了拭嘴角,低声道:“谁知道呢?或许就是九阿哥身上阴气太盛,才引了那些东西来也未可知。”
灵璧按了按胸口,“荣妃姐姐可别这么说,怪吓人的。”
宜妃红着眼眶,怫然不悦:“两位姐姐说话也太轻巧了,我看这分明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她朝着灵璧看了一眼,“德妃姐姐执掌后宫事务多年,还是该好生查一查。”
灵璧只虚虚应和几声,随后请了两个大师去做了一场法事也就罢了。
胤禟经此一事,亦收敛了许多。